自从工作队的曹队长被害了之后,二龙山上的刘老炮跪求父母上山不成,又为非作歹了好一阵子。为了让他们下山伏法,工作队新来的马队长试图对他们进行感化教育,这天上午,便带着蘑菇屯的乡亲们来到了二龙山下。怕有意外发生,也是为了保证乡亲们的安全,工作队还组织了几个民兵携带着枪支,暗中进行着保护。
马队长把一个铁皮喇叭递给一个乡亲道:于三叔,你家大小子不在山上吗,你喊吧,他能听得到。
于三叔就颤颤地接过铁皮喇叭,看了眼马队长道:马队长,那俺就喊了。
马队长朝他示意了一下:喊吧,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于三叔躲在一块石头后,冲着山上就喊道:大小子,俺是你爹于得水呀,你快下山吧,别再当胡子了。咱们屯子土改了,咱家分了房,分了地,庄稼都种上了,秋天咱家就能吃上黏豆包了。大小子,你都二十八了,你也该娶媳妇了,快下山吧,新政府说了,只要你主动下山,不会咋的你。大小子,你妈在家眼睛都哭瞎了……
于三叔在铁皮喇叭里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声音传到了二龙山上,一伙人听得清清楚楚。于家大小子正和几个小匪一起持枪做警卫,突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说到了家里的事情,眼泪不由得在眼眶子里打着转儿,一抽一搭地哭了起来。磕巴见了,走过来踢了大小子一脚道:你……你哭啥,他们骗……骗你知……知道不,你……你下山,他……他们就杀了你。
正这样说着,于三叔的声音又从山下飘了过来:大小子,你爹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不信工作队的马队长给你们说。
片刻,马队长的声音传了过来:山上的土匪弟兄们,你们不要再被沈少夫、刘长山蒙蔽了,大半个中国都解放了,新中国已经成立了,你们躲到山上,迟早要被新政府清剿的。
顿了顿,马队长又喊道:你们有好多人都是东辽地区屯子里的乡亲,你们家里都分了土地,你们的亲人盼望你们早点回家,过正常人的日子,政府会给你们一条生路的。
磕巴见身边几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犹豫,急煎煎地嚷道:别……别听他们瞎白话,下……下山他们就得……得把咱们……咱们崩了。
一会儿工夫,山下又传来了一个妇女的喊话声:三胖子,俺是你娘呀,你妹妹嫁人了,就是前屯的老郭家,到年根你就有外甥了,三胖子,娘想你呀,你快下山帮娘种地吧,娘老胳膊老腿的了,干不动了,你帮娘一把吧……
三胖子娘的声音传进了三胖子的耳朵里,想想爹早就没了,娘拉扯自己不容易,三胖子立时就受不住了,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就跪倒在了地上,一个响头就朝山下磕了下去。
滚刀肉见了,一把抓过三胖子,吼道:你瞎磕啥头哇,你娘是被人家拿枪逼着喊的话知道不?你个傻子!
说完,狠狠地踢了三胖子一脚。
山下的三胖子娘举着喇叭接着喊道:三胖子,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呀,娘等你给俺养老,你说过要让俺过好日子,孩子,你下山吧,和娘一起过好日子。
喊到这里,三胖子娘就再也喊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个老汉便接过那只喇叭,扯开嗓子继续朝山上喊道:二侄子,俺是你三叔王老拐呀,孩子你爹娘去年都死了,家里没人了,坟前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你快下山吧!
山下乡亲们的喊声,真的就把几个人的心喊动了。
刘老炮自然也听到了山下的喊声,此时,他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边握着匣子枪,一边在棚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站住脚,望着沈少夫,狠狠地说道:大哥,俺带人下山,把他们都崩了,猫叫春似的,叫得俺闹心。
沈少夫看了刘老炮一眼,沉稳地说道:慌什么,他们攻山都没把咱们怎么样,喊两嗓子就能把咱们喊垮了?让他们喊去,看他们能喊到啥时候。
刘老炮烦躁地说道:大哥,俺是怕手下的弟兄一时鬼迷心窍真跑下山去。
这事好办。沈少夫说:在半山腰设上卡子。
刘老炮听了,忙点头说道:那好,俺这就安排人去。
于家大小子和三胖子,还有另外两个小匪趁人不注意果然跑了。可是跑到半山腰时,被刘二几个人发觉了,匆匆忙忙追了过去。
刘二一边在后边开枪示警,一边扯开嗓子喊道:别跑,再跑俺就冲你脑瓜子开枪了。
四个人听到了后边的喊声,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一门心思往山下跑着,恰恰就在这时候,一颗子弹果然飞了过来,一枪就把后面的一个小匪击倒在了地上。那小匪扑通跪在那里,朝前面喊道:三胖子,快跑,回家替俺看看俺娘——
一句话没说完,接着,随着后面的一声枪响,又一个小匪摔倒了。
前面跑着的大小子和三胖子吓坏了,一不小心跌了一跤,眨眼间就滚下了山去……
刘二几个人最终把负伤的两个小匪带到了山上。
说话的工夫就到了这天的傍晚,几支火把照亮了二龙山山顶。两个受伤被抓回来的小匪被绑在了树上。
沈少夫和谷参谋长、潘副官几个人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沈芍药浑身筛糠一般地躲在一个角落里,一双眼睛胆怯地朝这边张望着。
刘老炮提着枪从人群里走过来,向沈少夫报告道:大哥,抓回来俩,跑了俩。这俩小子咋弄,你发话吧!
沈少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鸡儆猴,整血亮点。
说完,再也没看一眼,便转身走了,走到沈芍药身边,一边拉着沈芍药,一边说道:妹子,咱不看了,回去。
没想到,沈芍药一把把沈少夫推开了。
潘副官看了一眼树上绑着的两个人,也转过身去,随着沈少夫离开了。
见沈少夫和潘副官走了,刘老炮转眼冲周边看热闹的一些小匪们喝道:当初你们跟着俺刘长山走南闯北,吃香的喝辣的,俺刘长山没亏待过你们。他们新政府咋的了,队伍过了长江又咋的了,咱们丢了总统府还有重庆,咱们的总统是不会忘了咱们的,只要在二龙山上坚守,咱们就都是有功之臣,等着咱们队伍杀回来,到了那一天,东辽城是咱们的,整个东北那也是咱们的。
说完,转过身去冲两个绑在树上的小匪吼道:你们两个,还有跑下山的那两个小子,你们是俺刘长山的叛徒,也是二龙山的叛徒,今天俺啥话也不说,让你们到地府里去求俺。
说到这大喊一声:刘二,抄家伙!
刘二和滚刀肉、磕巴几个人闻令,同时端起枪来,瞄向不远处绑着的两个人。
刘老炮躲到一旁:国有国法,山有山规,哪个再敢下山,就是这样的下场,执行!
枪响了,绑在树上的那两个人,一下把头低了下去。
人群中有人低下了头。沈芍药被吓得蒙上了眼睛,身子不由得哆嗦成了一团。
沈少夫回到洞里,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潘副官立在一旁,犹豫了半晌,终于说道:司令,有些话我不好说,说多了你们又怀疑我。
沈少夫看着潘副官,不置可否地说道:说吧,没人拦着你。
潘副官便问道:我就想问,咱们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沈少夫听了这话站起来,踱了两步,接着叹了一口气:当初上山这是无奈,原以为国军的队伍会很快打回来,谁知道这仗越打越远,南京都失守了。
潘副官望着沈少夫,说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把我当外人,有些话我只能憋在肚子里。
沈师长看一眼潘副官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沈少夫虽说不上智勇双全,可也不是个傻子,你说也是这样,不说也是这样。
司令,那我就直说了。潘副官上前一步说道:说完任杀任剐随你。
沈少夫扭头问道:你是让我带着队伍下山?
潘副官小心地点了一下头:也许这是最好的出路。
沈少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潘副官看着他。笑过了几声之后,沈少夫突然绷住脸说道:我沈少夫当年离家出走,自己花钱装备了一个团,就是想有所作为,不管怎么说,也算打过日本人,后来又和共军开战,命运不济,手风不顺,可我的心不甘呢!就这么束手就擒下山去,我沈少夫算个什么,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在这山上,我就是东北辽东地区的中将司令,就是战死我也是个中将司令,我下山那是阶下囚。
潘副官还想说什么,沈少夫一摆手道:行了,你别说了。我不会为了今天你说了这些话我就杀你,每个人的信仰不同,你的想法是你潘副官的,我不追究,你可以下山当逃兵,除非不让我抓住,只要抓住,就是那个下场。
说着,用手指了一下洞外,潘副官下意识地把头低下了。
沈少夫抬头望着洞顶,说道:咱们现在是要同舟共济,不是动摇军心,以后你有好主意就说出来,没有你装哑巴也没人怪你,行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吧。
石光荣心里记挂着答应了王师长的那件事情,对怎样说服桔梗,让她从内心里转过那道弯来,着实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在这件事情上,他还必须要给她讲明白,说清楚,掰碎了,揉圆了,让她从内心里彻底接受这个现实。但是,要想说服桔梗,谈何容易?为此,石光荣心中忐忑了好一阵子,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最后结果是,是谷子是米,终究要摆上桌面上来的。于是,便在这天上午,让小伍子把桔梗从医院里请来了。
桔梗推开屋门走进来,见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几样菜,两个碗里都已经倒上酒了,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石头,咋的,你请俺喝酒哇!
石光荣望了一眼桔梗,说道:妹子,今天没事,哥请你来唠唠。
桔梗坐了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过筷子,夹了一大口菜就放进了嘴里,一边呜噜呜噜地咀嚼着一边说道:唠吧,俺听着呢!
石光荣望着桔梗,不觉笑了笑,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酒,问道:妹子,离开东北这么久了,想家不?
说啥呢?桔梗放下筷子,眼望着石光荣,动情地说道:石头,刘老炮把俺和爹娘从蘑菇屯抓走,又到了河北,爹娘被烧死了,咱哪还有家呀?石头,你现在可是俺桔梗唯一的亲人,你走到哪,哪就是俺桔梗的家。
石光荣见桔梗的眼里已经有泪光闪出来了,说道:妹子,你说得对,俺石光荣就是你的家,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桔梗突然疑惑起来,便问道:石头,咋的了,今天非得说这个。
石光荣忙笑着说道:妹子,来,咱喝酒!
石光荣独自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桔梗疑问地望着他,说道:石头,你不把话说清楚,这酒俺不喝。
石光荣放下碗来,说道:那俺就直话直说,桔梗,你觉得王师长这人咋样?
桔梗放松下来,正色道:你说那个王长贵呀,人家是师长,当然好了,不好人家咋能当上师长呢?
石光荣往桔梗身边凑过去,又笑着问道:俺没让你说他的职务,让你说说这个人。
桔梗琢磨了一番,说道:人也不错,能打仗,会带兵,为人也没架子,挺好的呀!
石光荣高兴了,举碗说道:来,妹子,咱喝酒!
桔梗端起碗,突然还是觉得有些蹊跷,问道:石头,你今天咋老让俺喝酒哇。啥意思呀?
石光荣舒了一口气,说道:妹子,有你这句评价王师长的话俺就放宽心了。
桔梗还是弄不明白,猛地把碗放下,问道:啥宽不宽的,石头有屁你就放,别吞吞吐吐的,你今天这是咋的了?
石光荣想了想,又想了想,这才小心地说道:妹子,是这么回事,俺想把你介绍给王师长。
桔梗一听这话,眼睛都竖起来了:啥,石头,你再说一遍?
石光荣又赔着笑脸说道:妹子,俺想把王师长介绍给你。
桔梗立马就坐不住了,动手就要掀桌子,石光荣眼疾手快,双手死死地压在桌面上,桔梗使了力气掀了两下竟是没有掀动。
石光荣一边按住桌子,一边忙又说道:妹子,别……别发火。听哥慢慢说。
桔梗哪里还听得下石光荣再往下说,顺手抓起酒碗,奋力地摔在了地上,望着石光荣吼道:石头,你疯了,说啥呢?
石光荣一下子慌了,双手抱住桔梗,一边把她摁到凳子上,一边说道:桔梗,你听俺慢慢说。
桔梗喘着粗气说道:你个烂肠子的石头,没安啥好心,俺不听!
说完,气呼呼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石光荣想了想,又问道:妹妹呀,你觉得俺石光荣咋样?
桔梗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不烂肠子,哪都好。
桔梗,那你觉得俺能坏你吗?石光荣说道。
桔梗转头看着石光荣,摇了摇头。
石光荣便坐了下来,不得不耐住性子对桔梗说道:那你就听哥从头跟你说。
桔梗眨巴着眼睛问道:开头?开头是哪呀……
石光荣望着桔梗的眼睛说道:妹子,我八岁到了你家,还记得不?
桔梗说:那咋不记得,俺记得当天,你还给俺一个黏豆包吃,红豆馅的,可香了。
石光荣又问:我来你家后你叫俺啥?
桔梗说:石头哥呀,咋的了?
石光荣说:妹子,这就对了,你叫俺哥,俺叫你妹子,这么多年,俺一直把你当成妹子,亲妹子,俺知道你对俺好,那是为啥呀,因为你是俺妹子。你一直想嫁给俺对不?
桔梗望着石光荣,使劲点了点头。
石光荣接着说:就是因为当年我爹我娘那一句话,他们不放心,以为只有这样你们家才会收留我。妹子,咱们现在都是军人,革命这么多年了,那样的结果是封建包办婚姻,咱们革命的目的就是要打破这些不合理的坏习惯。你哭着喊着要嫁给俺,你是想完成爹娘当初的遗愿,觉得这样你才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你对俺石头好这不假,因为你是俺妹子,俺是你哥,你对俺好,俺对你好那是天经地义。妹子,哥也对你好,必须对你好,这种好,可不是那种好,你听明白了吗?
桔梗怔怔地望着石光荣,听完这话,突然一下子又把头抱住了,说道:石头哥,你慢点说,你把俺整迷糊了,让俺从头捋捋。
说完,顺手摸到了酒瓶子,咕咚咕咚就喝了几大口。
石光荣也跟着举起碗来,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妹子,俺是你哥,你是俺妹,咱俩再好,你说俺能娶你吗,你见过有哥哥娶妹妹的吗?
桔梗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酒瓶问道:石头,可咱俩不一样啊!
石光荣说道:俺知道你要说啥,说咱不是一个爹娘养的,可俺说的是感情,不是亲生不亲生的,你说俺从小就把你当亲妹妹,现在“咔嚓”一下子就让你当媳妇了,这可能吗,谁能受得了,俺知道这么多年你对俺这么好,那是亲妹妹对亲哥哥的好,你把这两种好整到一块分不清了,你得好好捋,仔细地捋。
桔梗突然低下头来,挥手说道:石头你慢点,俺好像有点捋明白了。
石光荣忙问道:那跟哥说你都是咋捋的?
桔梗抬起头来,一边用手比画着,一边说道:是这样,你到俺家之后,你就把俺当亲妹妹。
石光荣点头说道:对呀,太对了。
桔梗说:然后,你这么多年一直把俺当妹妹。
石光荣又点了点头,说道:对,你捋的挺顺溜的,整明白了,挺好,接着捋。
桔梗说:因为这,你就不可能娶俺。
石光荣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桔梗你是个人才呀,终于整明白了,你再捋。
桔梗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抹抹嘴,问道:你就要把俺嫁给王师长,对不?
石光荣激动了,一边笑着,一边拱手说道:嘿呀,老天爷呀,你终于让俺妹子开窍了!
桔梗突然侧过头来,望着石光荣,一字一句问道:石头,那要是俺不同意呢?
石光荣怔了一下,接着说道:哥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没人强求你,谁要是强求妹子做不愿做的事,哥替你玩命。
桔梗盯着石光荣看了半天,说道:哥呀,你咋长了这么一张好嘴呢!
咋的了妹子?石光荣说道:哥说的都是真心话,大实话,和嘴没关系。
桔梗抬眼望着石光荣,泪水突然就涌到了眼眶子里,一把搂住石光荣的脖子,喃喃说道:哥,你今天把俺桔梗捋明白了,你是俺亲哥,俺就是你的亲妹子。
说完,呜呜咽咽地就哭了起来。
石光荣一边抱住桔梗,一边发誓般地说道:妹子,你啥时候都是俺妹子,谁让你受委屈,俺石光荣和他没完。
就这样哭过了一会儿,桔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着石光荣,说道:石头,你站起来。
石光荣便疑疑惑惑地站了起来。
桔梗望着石光荣说道:石头,你再抱俺一次。
石光荣犹豫了一下。
桔梗泪流满面地望着他,神色沉稳地说道:石头,你抱完俺,以后你就是俺亲哥了,真亲哥。
石光荣听了,不觉心里一酸,上前抱住了桔梗,眼圈立时就红了。不料,桔梗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头,石光荣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
桔梗抬起头来,说道:石头,你记住,这是桔梗咬的。从现在开始,你没有桔梗了,俺也没有石头了,你是俺哥,俺是你妹。
桔梗的眼泪打湿了石光荣的肩头,石光荣顿时泪如雨下,不觉用力抱紧了桔梗,说道:好妹妹,你一生一世都是俺的妹子。
这天下午,石光荣正带着小伍子骑马从村中的路上走过来,迎面碰上了王师长。
王师长也骑在马上,见了石光荣,忙招呼道:石团长,你忙啊!
石光荣却做出了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点头说道:忙,比较忙,这不,俺要到各营去看看训练情况。
说完,就要打马往前走。王师长看了看四周没有别人,便冲石光荣有些神秘地招了招手。
石光荣假装不解地望着他,问道:师长,有啥指示你就说呗,咋还捅捅咕咕的?
王师长便下了马,又把石光荣从马背上也拉下来,接着冲一边的警卫员小伍子和小赵说道:你们躲远点,俺和石团长有事商量。
石光荣仍是一副糊涂样子,说道:说吧师长,有啥机密?
王师长小声问道:石光荣,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事到底咋样了?
石光荣依旧打哑迷,问道:啥事呀?
王师长觉得不点破不行了,便说道:哎呀,你急死我了,桔梗,桔梗的事。
石光荣似有所悟地说道:哦,这事呀,俺还没腾出空说呢!
王师长眨巴了一下眼睛,问道:你咋还不说呢,不都捋明白了吗?
石光荣说道:捋是捋明白了,不过真没空。那啥,师长,那俺忙去了。
说完,跳上马就走了。
王师长无可奈何地望着石光荣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心里嘀咕道:这个石光荣真急人,再晚了,黄瓜菜都凉了。
石光荣到各营检查完训练,来到医院时,已是黄昏时候了。走进医院的大门,来到一个小院里,石光荣看到王百灵正在那里收床单,便不由得站在了那里。王百灵仿佛有了心灵感应一般,猛地抬头看见了石光荣,不觉吃了一惊,神色立时慌张起来,正想着往一边躲开,听到石光荣喊道:今天俺不抢你,你怕啥?
王百灵便立住脚,望了一眼走上前来的石光荣,说道:是石团长啊,那件事真是谢谢你了。
石光荣知道她说的是王师长的事情,便说道:谢啥,这是应该的,俺不能看着某人欺负你们。
王百灵一笑,说道:石团长,你不找我,有其他的事?
石光荣目光仍是不舍得离开王百灵,便哼着哈着说道:是其他,那啥,俺妹妹在不,俺找她!
王百灵抬头问道:谁是你妹子?
石光荣说:桔梗啊,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整明白俺和桔梗的关系?
王百灵似有所悟道:啊,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片刻,桔梗从一间房子里走了出来。见了石光荣,问道:哥,你叫俺?
一句话没说完,石光荣上前就拉过了桔梗的手,说道:走,妹子!
桔梗问道:干啥去呀?
石光荣一边拉着桔梗往前走,一边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桔梗一直被石光荣带到师部门口,又径直走到王师长的门前。听见石光荣大着嗓门喊他,王师长应声从门里走出来。突然一眼看见了桔梗,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哎呀,你们咋来了?!
王师长立在桔梗面前,咧着嘴,上眼下眼地打量着桔梗。
石光荣在一旁说道:行了,又不是不认识。
回头又冲桔梗说道:妹子,这是王师长。
桔梗眨巴着眼睛,望着石光荣抢白道:说啥呢,他是王师长,王长贵,这俺还不知道,剥了皮俺都认识。
王师长只顾着傻笑,说道:认识认识,指定认识。
石光荣拍了一下巴掌,说道:妥了,你们说,俺走了。
说完,真的就背起双手转身走了。
桔梗不解地问道:哥,你啥意思呀?
王师长把话接过来,说道:那啥,石团长忙,你指定没啥大事,要不进屋唠唠?
桔梗眨巴着眼睛,问道:师长,是你找俺?
王师长说:石光荣没和你说?
桔梗说:啥事呀,他没说,拉着俺就到你这了。
王师长想了想,说道:那啥,他不说那俺说。
桔梗说:你说吧!
两个人进了屋,王师长一下子又显得扭捏起来,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长,咋的了,咋跟个娘儿们似的了?桔梗望了一眼王师长,忙问道。
桔梗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王师长。王师长一拍大腿,说道:对了,桔梗,俺知道你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拖泥带水,那俺就直说了,你哥石光荣想介绍咱俩谈对象……
王师长一口气说下去,见桔梗坐在那里一边头疼似的拍着脑袋,一边直勾勾地望着他,立时又毛愣了,不觉住了口,朝自己身上看了一遍,问道:咋的了,桔梗,你这么看俺干啥?
这一说不要紧,桔梗竟起身绕着王师长转开了圈子,一边绕圈子,眼睛还自始至终地紧紧盯住他的脑袋,把个王师长弄得拧着身子直转悠。
王师长问道:桔梗,有话你就说,不行就拉倒,俺不强求,你这样看俺干啥?
桔梗立住脚道:王师长,俺知道你三十八了,想成家了。
王师长就笑了。
桔梗说:你对王百灵有意思,人家不搭理你。
听桔梗这么一说,王师长一下不好意思了,有些僵硬地朝桔梗笑笑说:不是的桔梗,俺其实早就喜欢你,那会儿你和石光荣的关系还没整明白,俺咋说呢,一着急吧就冲王百灵去了,其实那是个误会!
桔梗歪着头问道:你喜欢俺?
王师长一下又不好意思了,说道:喜欢,打心眼里喜欢。
桔梗歪着头:问道,喜欢俺啥?
王师长脸上堆着笑说:喜欢的地方多了,比方说喜欢直来直去,敢爱敢恨,能喝酒,像个爷们儿,这都跟俺一样,俺喜欢。
桔梗抱起膀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师长。
王师长忙说道:桔梗你别这么看俺,不行你就走,我不强求,再也不能犯错误了,俺说的都是真心话。
桔梗又默不作声地看了王师长一会儿,终于说道:你王师长这人呢,在咱师里除了俺哥你就算是最投脾气的了,人也不坏,都三十八了。
王师长笑笑:可不是咋的!
桔梗舒了一口气,望着王师长说:想处对象也可以,不过得有个条件。
王师长说:你说。
桔梗说道:咱俩摔跤,你要是赢了俺,俺就同意;要是赢不了俺,门都没有。
说完,拉着王师长出了屋门就来到了小院,趁他不注意,一个饿虎扑食上来,一下子就把王师长顶倒在了地上。
桔梗拍拍手,说道:王师长你就这两下子呀,还谈啥呀?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王师长喊住了:桔梗,你站住!
听到王师长这一声喊叫,这时,小赵和小伍子,还有不少战士都围了过来,明摆着想来看一场热闹了。
王师长四周扫了一眼,冲桔梗摆摆手说道:刚才俺没准备,重来!
桔梗哪里肯服,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一边说道:好,重来就重来!
说完,便拉开了摔跤的架势。
王师长见身旁的人越围越多,突然就鼓起了勇气,说道:大家听好了,你们都给做个证人,我和桔梗摔跤打赌,俺要是赢了,她就同意嫁给俺。
桔梗补了一句:他要是输了,门都没有。
说完两个人就拉开了架势,扭在了一起。
小赵心里边替王师长着急,忙扯开嗓子在一旁为他鼓劲喊道:师长,加油!
小伍子心里却想着桔梗,便也大着嗓门不住地喊道:桔梗加油!
两个人的喊声,一下子把身边的战士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师长,一个桔梗地嗷嗷直叫。
王师长显然不想丢这个面子,暗暗地积攒着力气,趁着桔梗稍一松劲的工夫,一下将她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王师长望着地上的桔梗,站在那里,得意地问道:咋样,还来不来?
桔梗二话不说,爬起身来,直朝着王师长扑过来。可是,这一回还是又被王师长摔倒了。就这样一连三次,桔梗被连连摔倒在地上,两个人身上的力气就快用光了。
桔梗从地上爬起来,盯着王师长,一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喘着粗气说道:王长贵,看来你还算个爷们儿,听俺哥的话,这对象俺处了。
说完,挤出人群,就跑出了小院。
小赵这下高兴了,凑过来兴奋地说道:师长,妥了,她同意处了!
身边的一些战士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使劲为他鼓起掌来。王师长向那些战士扫了一眼,不无得意地说道:起啥哄,该干啥干啥去!
说完,竟又冲着门外嘿嘿地傻笑道:这丫头不错!
小伍子回到石光荣住处,见石光荣正在那里洗脸,进门报告道:团长,不好了!
石光荣一边擦脸,一边问道:啥又不好了,咋的了?
小伍子说:桔梗要和王师长处对象了,全师都知道了。
石光荣淡淡地说道:处就处呗!
小伍子不无担心地问道:那他们处对象你咋办?
石光荣不觉笑了笑:啥玩意我咋办?桔梗是我妹子,她要是嫁给王师长,那他就是俺妹夫,就这么办了,还咋办?
小伍子摸着脑袋说道:团长,俺一直觉得桔梗是你老婆。
石光荣望着小伍子,认真地说道:伍子,你记着,桔梗是俺石光荣的妹妹。
小伍子听了,却苦着一张脸问道:团长,师长三十八,你也三十六了,你以后咋整啊?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石光荣示意道:快倒水去!
小伍子便端起脸盆朝门外走去了。
感情这东西也真是难以琢磨,自从王师长与桔梗两个人当众打赌摔跤之后,在一起见面说话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多起来。两个人这才发现,只要一到一起,竟还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
这天上午,两个人骑马比赛了一回之后,桔梗跟着王师长回到了师部。桔梗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顺便问了句:张政委呢,这两天咋没见到他?
王师长说道:去纵队开会去了,估摸部队又要有行动了。
小赵手里端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招呼道:师长,饭打回来了,你们吃吧。
桔梗回头看了一眼小赵放在炮弹箱上的那个饭盒,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就这么点呀,还不够塞牙缝的。
王师长也不觉笑了笑,回头说道:小赵,快去,拿个大盆去炊事班多打点。
小赵听了,片刻的工夫,竟真的端来了半盆的地瓜,放在两人中间,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师长,炊事班班长说了,不够还有。
王师长摆摆手,说道:够了,这些吃不完,太多了。
桔梗顺手抓起一个地瓜,冲王师长说道:一个男人得有饭量才行,你得多吃。
王师长拍拍肚子,豪迈地说道:就俺这个肚子,能吃半头牛。
桔梗撇着嘴说道:别吹牛行不?
王师长瞪眼说道:吹啥牛了,上次在冀中俺和石光荣比吃馒头,俺一个人造了十四个,比石光荣还多一个呢!
桔梗望着那半盆地瓜,说道:那咱俩比试比试?
王师长问道:比啥呀?
桔梗说:吃地瓜呀!
王师长说道:比就比。
说着,桔梗就把那地瓜从脸盆里数出来,说道:公平吧?看咱俩谁先吃完!
王师长看着面前分成两堆的地瓜,摸了摸肚子应道:行,开吃!
小赵站在一旁,一边笑着,一边问道:用俺给你们整点水不,别噎着。
两人就像没听到一样,头都不抬一下,只顾着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一会儿工夫,面前的盆里就空了。
王师长半靠在床上,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打着响嗝。一边的桔梗也歪坐在了炮弹箱上。
王师长望着桔梗说道:桔梗啊,俺可比你多吃了俩,俺受不了了,你咋啥都和俺比呀?
桔梗说道:俺找男人得一定找个比俺强的,得啥都比俺强,俺才服他。
王师长听了,一下又有了精神,问道:桔梗,你还想比啥,趁早都说出来。
桔梗笑了,歪头看着王师长说道:这俺得好好想想……
桔梗和王师长的事情总算可以让石光荣放下心来了。可是,石光荣却又为自己的事情犯起愁来。
这天,石光荣躺在床上,心里想着王百灵,不禁皱起了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小伍子这时走了进来,见石光荣不晌不午地躺在了床上,忙上前问道:团长,这大白天的你咋躺下了,是哪里不舒服?
石光荣有气无力地回道:我哪儿都不舒服。
那咱快去医院看看去。说着,小伍子就把石光荣从床上扶起来。
石光荣坐在床上,望了一眼小伍子,说道:伍子,医院治不了我的病,我是这有病。
说完,心绞痛一般地指着心脏的位置。
小伍子有些不知所措,问道:那有病,可咋整?
石光荣叹了一口气:伍子,你帮我捋捋,王师长已经和桔梗好上了,你说我都三十六了,能不着急吗?
小伍子不高兴地说道:那你不该把桔梗让出去。
石光荣瞪眼说道:啥让不让的,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我是说王百灵。
小伍子不明不白地问道:王百灵咋的了?
石光荣说:我喜欢她,可她不喜欢我,桔梗和王师长比摔跤骑马啥的,王百灵她不跟我比呀!
小伍子听了,不自觉地摸了摸脑袋,片刻说道:团长呀,你跟王医生不能比摔跤骑马,人家是知识分子,你得跟她比文化。
文化?石光荣自惭形秽地说道:我石光荣啥都不缺就是缺文化。你说我拿啥跟她比!
小伍子突然眉头舒展着说道:团长,这么地,我去趟师部,政委那有本唐诗,我给你拿来,你背唐诗肯定行。
石光荣不由得一阵惊喜,催促道:真的,那还不快去!
小伍子听了,便又蹦又跳地去师部取那本唐诗了。
张政委带着两个参谋骑马而归,果然带回了新的任务。
王师长一边把张政委迎进屋,一边说道:老张,可把你盼回来了。
张政委问道:师里一切都好吧?
王师长说道:战士们训练得嗷嗷叫,就等着你带回来新任务呢!
接着,又望着张政委问道:怎么样,有啥安排没有?
张政委喝了一口水,说道:纵队命令我们暂时不要过长江,要清剿国民党部队在江北的残部。
王师长问道:纵队其他师呢?
张政委说:他们都随大部队过了江,咱们清剿残敌后,纵队另有任务交给我们。我们三天后队伍出发。
王师长不觉问道:就三天了?
三天时间不够吗?张政委说道,咱们师已经休整了一些日子了。
王师长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俺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张政委问道:那什么意思呀?
王师长突然一下又扭捏起来,看了眼张政委,又看眼鞋尖,舔了舔嘴唇,说道:政委,俺想打报告结婚。
张政委顿时严肃起来,望着王师长说道:老王,你说梦话呢,你可别乱来,上次王百灵的事纵队还点名批评了我。
王师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认真地说道:上次那是整错对象了,这次整对了,妥妥的,跑不了了!
张政委还有些弄不明白,问道:老王,你说清楚,跟谁整妥妥的了,你是啥意思呀?
王师长说:俺和桔梗。
张政委一下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不认识似的盯着王师长。
王师长一把拉过张政委的一只手,问道:老张,你摸俺这头,热不?
张政委摸了摸,摇摇头。
王师长又问道:你再看俺的眼睛,迷糊没有?
张政委看着王师长,疑疑惑惑地又摇了摇头。
王师长便冲外面喊道:小赵,你马上去医院把桔梗请来。
小赵应声便颠儿颠儿地去了。
张政委望着小赵的背影,又把目光落在了王师长的脸上,不禁惊诧道:你别一个人在这里叫唤,一会儿桔梗来了我啥都清楚了。桔梗咋能看上你,你说?
王师长笑着说道:你别急赤白脸的,不信你就问桔梗。
警卫员小赵找到桔梗时,桔梗正在院子里一边晾晒床单,一边跟石光荣说话儿。自从做通了桔梗的工作,石光荣心里边还是七上八下的。终身大事不是儿戏,他还想让桔梗对他说句实话,便开口问道:妹子,你跟哥说实话,王长贵这人到底咋样?
桔梗从床单后露出一张脸儿来,反问道:那你说呢?
石光荣说道:你们俩的事俺咋说?
桔梗隔着被单说道:哥,你说好就好。
石光荣听了,猛地一把扯开面前的被单,问道:妹子,这么说你和王长贵成了?
桔梗望着石光荣,点点头,说道:他说了,等政委回来,打报告就结婚。
这就结?石光荣不觉吃了一惊:是不是太快了,三十八也不能这么急呀!
桔梗想了想,说道:哥,现在俺明白了,俺和王长贵就是一路子人,不是一路子处一辈子也没用。
也就在这个时候,小赵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见石光荣站在那里,便向他敬了个礼。
石光荣问道:小赵,你找俺?
小赵摇摇头说:不,俺请桔梗,政委回来了,师长请桔梗去一趟。
石光荣转头望着桔梗,说道:妹子,哥陪你去,走!
桔梗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不等王百灵了?
石光荣说道:一会儿再说,你的事也是大事。
说着,两个人便来到了师部。和张政委寒暄了几句过后,张政委面对着桔梗和石光荣,左一眼右一眼地看着,突然一句话也不说了。
石光荣眨巴着眼睛望着张政委,问道:政委,你离开几天不认识了咋的,看啥呢?
王师长慢条斯理地说道:政委是不相信我的话,特意要叫桔梗说清楚。
张政委看着桔梗,这才说道:你和师长到底是咋回事呀?你要大胆地说,不要有顾虑。
桔梗突然就明白了,望着张政委说道:你问这呀,那俺就告诉你,俺和王师长的事妥了。
张政委又一次震惊了,看了眼桔梗,又看了眼石光荣,到底还是反不过味儿来。
石光荣笑了笑,说道:政委你看我干啥呀,这是他们的事。
我问你,这事是不是真的?张政委还是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石光荣认真地说道:他们俩说真那肯定就真。
这才几天哪,咋出了这么大事了?张政委似乎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丈二和尚一下摸不着脑袋了。
王师长突然转过头来,望着桔梗,认真地说道:桔梗你正好在,咱们队伍三天后就执行任务,俺想,俺想明天就把婚结了。
桔梗听了,回头看了一眼石光荣,说道:哥,王师长说要结婚,你是俺哥,你给俺做主,俺听你的。
石光荣看了一眼王师长,又看了一眼张政委,一时拿不定主意。
王师长便急煎煎地说道:石光荣俺虽然是师长,可桔梗是你妹子,结了婚你就是大舅哥,俺都三十八了,你看着办吧!
石光荣挥了一下手:别跟俺说三十八,你就是八十八能咋的?!
说完,拉过桔梗道:妹子,你让俺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不会说谎。
石光荣看到桔梗的脸上此刻正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幸福和渴望,猛地一拍大腿,说道:妥了,明天就结。妹子,明天,明天哥送你入洞房。
王师长终于笑了起来,问道:政委你听到了吧,还有啥意见吗?
张政委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这事整的,好事呀,就是有点太突然了。
这天晚上,石光荣正和小伍子用一只装了开水的茶缸子熨衣服,桔梗突然跑过来了。
石光荣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吃惊地问道:这么晚了,你咋来了?
桔梗说道:哥,俺来想跟你说件事。
小伍子见两个人要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悄悄走出门去。
石光荣问道:妹子,准备得咋样了?
桔梗说道:没啥准备的,俺来想说,俺要改个名儿?
改名?改啥名呀?石光荣一时不解地问道:桔梗叫着不挺好的吗?
桔梗望着石光荣,突然动情地说道:哥,俺是你妹子不?
石光荣说:这还用说,这都叫了二十多年了。
桔梗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俺没爹没娘了,如果没有你这个哥,没有你石头,俺就不会有今天。
桔梗,咋的了,说这些干啥?石光荣一面说着,一面看到桔梗的眼里此时已经泪光闪烁了。
桔梗接着说道:哥,俺明天就要出嫁了,以前俺一直姓桔,现在俺要改成你的姓,俺是石家的闺女,这样俺心里踏实。
石光荣望着桔梗,想了想,一把就把她抱住了,说道:好妹子,如果你愿意,哥同意你改。
桔梗听了,一把又推开了石光荣,高兴地说道:哥,俺有新名字了,以后俺就叫石梗。是你石光荣的亲妹妹,你是这个世界上俺最亲的人。
石光荣的眼睛不由得潮湿了。
就到了第二天上午。
一群迎娶新娘的战士已经列队在了医院门口,警卫员小赵牵着一匹马,马旁站着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的王师长,看上去,此刻的王师长,一张嘴巴笑得都快咧到耳根子后边了。
这时候,屋里的石梗已经收拾停当了。石梗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胸前也戴了一朵大红花儿,那朵大红花就像太阳一样,把她的一张脸映照得煞是鲜亮。
这时候,从院门口传来了张政委的一声呼喊:接新娘——
石光荣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石梗,依着老家的规矩,蹲下身去。石梗笑了笑,便趴在了石光荣背上。石光荣起身说道:妹子,哥迈出这个院门,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一句话不打紧,石梗的眼里一下就涌出了泪水。石梗一边在石光荣的背上使劲地点着头,一边哽咽着说道:哥,俺是你永远的妹子。
石光荣听了,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迈开步子就向院外走去了。一直走到小赵牵着的那匹马前,把石梗扶上马去,只听得张政委又喊了一声:接新娘队伍出发了——
石梗坐在马上,回过头来冲石光荣喊了声:哥,俺结婚了!
一声未落,已是满脸泪水了……
结婚典礼结束后,师部借机会聚了一次餐,一群战士一边兴奋地说着祝福王师长和石梗的话儿,一边举起了酒碗,纷纷地向王师长和石梗两个人表达着祝福。
石光荣和战士们喝了一会儿酒,突然想对王师长叮嘱些什么,便拉拉扯扯地把他叫进屋来。
王师长心里高兴,冲石梗喊道:桔梗,拿酒来,俺和你哥再单独喝两杯。
石梗在一旁纠正:你叫错了,俺现在是石梗。
王师长一下子醒悟了,笑着说道:对,对,你看俺这记性,俺叫顺口了。
石梗便一边笑着,又拿出瓶酒来,给两个人倒在了碗里。
石光荣端起酒碗,笑眯眯地问道:妹夫,叫你妹夫高兴不?
王师长抬头说道:哎……在咱家里你叫俺啥都行。
石光荣说道:咋的,出门就不能叫了,俺知道你是师长,你咋把自己当成官了,当初咱们是咋说的了?
王师长点着头,连连说道:对对对,你叫啥都行,叫俺小名王二小都中。
石光荣说道:你以后得记住,别把自己当官。
王师长喏喏称道:一定,一定,来,大舅哥,咱喝酒!
石梗见两个人有话要说,说道:你们俩慢慢喝,我出去招呼一下。
说着,转身就出了屋门。
石光荣见石梗走了,这才说道:刚才在外面人多,有些话俺没说,现在关上门,有些话俺得和你唠唠。
中,咱边喝边唠。王师长说道。
石光荣举碗喝了一口,思忖着说道:俺这个妹子呀,随俺,脾气有点倔,任性,说话不会拐弯,以后你得多担待。
王师长嘿嘿笑着,说道:俺就喜欢她这性格,说到哪做到哪。
石光荣又说道:俺妹子,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没享过啥福,嫁给你,你可别让她受委屈。
王师长梗了一下脖子说:看你说的,俺还能欺负她?那俺王长贵成啥人了,有能耐冲敌人使去,不能对一个女人使。
石光荣说:俺妹子说话嗓门大,以后她跟你喊可以,你可别冲俺妹子喊。
王师长不耐烦了,说道:行了,行了,你这大舅哥呀,咋婆婆妈妈了,来喝酒!
两人碰了一下酒碗,咕咚就是一大口。
王师长放下酒碗,望着石光荣,接着便又操心起他的事情来:你呀,都三十六了,也不小了,你一直对王军医感兴趣,这俺知道,她不理你俺也知道,你得想点法子呀!
石光荣摇摇头,说道:俺有啥法子,人家文化人,咱整不明白,不说这个了,闹心,来,喝酒吧!
两个人就这样说几句喝一口,直喝到屋外的人都早早地散去了,酒也喝得有些醉了,趴在桌子上就呼呼噜噜地睡着了。
石梗好歹把两个人放在床上,又拿过一条湿毛巾给他们擦起脸来。小伍子这时也便走了进来,冲石梗说道:俺把团长背回去吧!
石梗说道:算了,别折腾了,让他在这躺着吧!
小伍子为难地望了一眼石梗:这也不合适呀!
有啥不合适的?石梗说:他是俺哥。
小伍子点点头,说道:要不俺照顾他们,你歇着去。
石梗不放心地望了一眼小伍子,说道:还是俺来吧,从小到大,俺还没有照顾过俺哥呢!
小伍子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石梗细心地给石光荣擦着手脸,眼睛一下子湿了。
天明时分,队伍上路了。石光荣正骑着草原青往前跑着,正巧碰上医院的人,一眼又望见了王百灵,不觉心里一喜,忙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王百灵身边,突然就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王百灵扭过头来,笑着问道:石团长,你还会背诗?
石光荣抬头望着天空,说道:会背,会老鼻子了。
王百灵说:那你再背一首,我听听。
石光荣抓了抓脑袋,又说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王百灵扑哧一声笑了,一边的小凤和几个护士听了,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石光荣镇住一张脸说道:你们笑啥!别的俺还没学会,等打完这仗,俺再给你背。
说完,跳上马去,向一旁的白茹院长叮嘱道:白院长,你们可得小心点!
白院长笑着点点头,说道:放心吧,石团长。
石光荣扭头又看了王百灵一眼,这才打马向前奔去了……
队伍进入到了作战阵地不久,战斗就打响了。石光荣站在指挥所里的掩体后面,手里举着望远镜,见隆隆的枪炮声中,敌我双方交战在了一起,手心禁不住都发痒了。就在这时,张营长跑进来报告道:团长,医院的抢救队被敌人包围了。
石光荣不禁吃了一惊:什么,在哪儿?
张营长说道:就在四号阵地的树林里。
石光荣展开地图看了一眼:为啥不去解围呢?
张营长报告道:预备队支援三号阵地去了,都在战场上,没有机动队了。
石光荣思忖片刻,说道:快通知炊事班,马上集合。
张营长跑去组织队伍,石光荣抓过马刀,冲出门去。
石光荣骑马赶到那片树林里时,白茹正带着王百灵和石梗、小凤一些人,还有一些伤员战士,和包围上前的敌人交上了火。
石光荣舞着马刀,一马当先冲过来,他的身后是一些扎着围裙手握刀枪的战士,那些战士嗷嗷叫着,集体冲锋一般冲过来的架势,几乎吓坏了正在实施包围的敌人。
包围圈很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石光荣和白茹一些人会合后,在一阵激烈的拼杀之下,敌人开始溃退了。可是,正当石光荣正要乘胜追去时,突然一颗手榴弹飞了过来,在马旁爆炸了,石光荣一个跟斗便从马背上被掀翻下来……
石光荣被抬进战地医院里的救护帐篷时,还在昏迷之中。一个男医生查看完石光荣的伤势后,不禁摇摇头道:腿保不住了,得锯腿。
站在一旁的石梗听了,一下子急了:侯医生,你说啥?
侯医生重复道:石团长的腿炸烂了,保不住了。
不可能,俺哥没腿咋行呀,这腿不能锯。石梗坚持道。
侯医生说道:要想保腿可以,得有盘尼西林消炎药,防止感染,要是伤口感染了,谁也保不住了。
可咱们这盘尼西林用完了,只能到纵队留守处去请求增援。石梗火急火燎地问道:这可怎么办?
石梗说这话时,声音都明显地变调了。
王百灵说道:侯医生,石梗,我去,上次去纵队医院交流学习,我去过,路线我熟。
石梗说道:你一个人去咋行,这么远的路。
站在一旁的小凤突然冲上来说道:我陪王军医去,我人小腿快,路上也有个照应。
侯医生急切地说道:要去就快去,多请他们支援点消炎药,好多伤员都得用。
王百灵点了一下头,说道:石梗,你和白院长说一声,我带小凤这就去了。
说完拉着小凤就往外走。
石梗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王百灵,从怀里掏出一枚手榴弹道:把这个带上。
王百灵接过手榴弹,抬头看了一眼昏迷的石光荣,便拉着小凤跑出去了……
事情出在取药回来的路上。
王百灵手里提着一纸盒药,正带着小凤往回快步走着,在经过一片树木时,不料,迎头碰上了一队敌人。那一队敌人当发现不远处的两名解放军女战士时,一边嗷嗷喊叫着,一边追了过去。
王百灵见势不好,忙拉着小凤拼命地向一侧跑去。可是,小凤突然停下来,喊道:百灵姐,你快跑,我来把敌人引开。
王百灵一听急了:不行,要跑你跑。
说着,就要把手里的那一纸盒药往小凤手里埋。小凤一面推托着,一面说道:路线你熟,我不认路,跑也没用。你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说完,小凤猛地推了一把王百灵,从怀里掏出一颗手榴弹,便朝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了。一边跑着一边扯开嗓子,朝不远处的敌人喊道:你们来吧,姑奶奶在这里呢!
敌人听到喊声,不管不顾地一齐向小凤追了过去。
王百灵提着那一纸盒药,含着眼泪继续向前跑着,不一会儿,突然听到小凤大喊了一声:百灵姐,快跑——
接着,一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便传了过来。
王百灵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含着泪水喊了一声:刘小凤……
夜深了,帐篷里的侯医生一边守着石光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一边焦急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回来,没有消炎药,伤口超过八小时,只能手术锯腿了。
坐在一旁的石梗心里比侯医生还焦急,突然站起来嚷道:侯医生,你别老把锯腿挂在嘴边,一个团长没了腿,他以后怎么指挥打仗?
侯医生认真地说道:你是个护士,这点常识应该知道,要是真感染了,别说保腿,命保住都难。
石梗说道:那就把俺的腿锯下来给俺哥接上。
侯医生说道:你这是感情用事。
石梗一把推开侯医生,说道:俺就用事了,这腿不能锯!
两个人争执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了王百灵的呼喊声:石梗姐——
石梗不由一阵惊喜,忙转身迎了出去,当从王百灵手里接过那一纸盒药时,话都没顾得上说上一句,回身又跑进了帐篷。
当石梗亲自动手把那支药注射进石光荣的身体里时,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天亮了。
王百灵一边哭泣着,一边把小凤的事情汇报给了白茹。白茹沉默了良久,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拍着王百灵的肩膀劝慰道:刘小凤同志是好样的,她做了她应该做的。
王百灵喃喃道:小凤是为了救我才牺牲的。
白茹说道:不,她也是为了救伤员,为了救石团长……
石光荣终于苏醒过来了,听完了小伍子的哭诉,眼里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你是说,王百灵和小凤,为了保俺的腿穿越了敌人的封锁线?
小伍子一面哭着,一面继续说道:小凤她牺牲了,她才十八岁。
石光荣一下就沉默了。
石梗这时带着侯医生走进了帐篷,说道:哥,让侯军医来看看你的腿。
说完,掀开了盖在石光荣身上的被子。
侯医生检查完伤势,把被子盖上,笑了笑说道:伤口没有发炎,这腿保住了。
石梗欣喜地望着石光荣说道:哥,听到了吗?腿保住了!
石光荣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冲石梗说道:小凤牺牲了,为了俺这条腿,她不值呀!
石梗一面努力抑制着自己,一面哽哽咽咽地说道:哥,俺知道了,俺都知道了!
石光荣声音平缓地说道:你去把王百灵给我请来。
石梗抬头望着石光荣,问道:干啥呀哥?
石光荣闭了一下眼睛,说道:妹子,让你去你就去。
石梗犹豫着,擦了一下眼角,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石光荣这才冲小伍子说道:来,伍子,把俺扶起来。
不一会儿,王百灵挑开帐篷帘走了进来,一面红肿着眼睛,一面努力朝他笑了笑,问道:石团长,你找我?
石光荣望着王百灵,嘴唇嗫嚅着,举起右手就给王百灵敬了一个军礼,哽咽道:王军医,谢谢你,谢谢小凤!
王百灵立时就慌了,忙走上前去说道:石团长,快别这么说,你是为了救我们才负的伤,你的腿能保住,咱们队伍里就多了名优秀指挥员,石团长,我王百灵为你高兴,也为部队高兴。
石光荣接着说道:你们冒死取药为了俺石光荣,小凤还牺牲了,我石光荣何德何能让你们为我这么做呀,不值,不值呀!
王百灵眼角里藏着泪水,轻轻说道:石团长,你别说了。
石光荣伸出胳膊,拉过王百灵递过来的一双手,紧紧握着,真诚地说道:王军医,你和小凤救了俺,你就是俺的救命恩人,以后俺要像对亲人一样对待你们。
石光荣的一句话,一下子把帐篷里所有人的眼圈都说红了。
小德子又到一排阵地来了。
他一边跌跌撞撞地从山脚下往山上跑着,一边喊道:一排的集合了……
终于站在了往昔的阵地前,望着那一片已经生长了野草的墓地,小德子抖开了一张报纸,颤动着嘴唇说道:又有好消息了,我们的队伍打过了长江,正往海南岛挺进,我们的部队一部正挺进广州,大半个中国都解放了,离全国解放的日子不远了。一排的,你们都该高兴了。
说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把报纸收好了,一步一步走到一个坟堆旁,一边拍着坟头,一边念叨:凤国呀,今天是你二十三岁的生日,你看俺给你带来啥了?
说完,小德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十分爱惜地看了看,放在了坟前。
小德子接着说道:凤国,你是过完二十岁生日参的军,你娘给你煮了个鸡蛋,可你没舍得吃,把鸡蛋一直揣到队伍上,你要和全班分着吃……
泪水不知不觉又从眼角里溢了出来,小德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说道:今天排长给你煮了鸡蛋,你吃吧,好好地听话,你二十三了,大小伙子了……
小德子这样说着,就把那个鸡蛋取过来,小心地磕开一道缝儿,又仔仔细细地把鸡蛋壳剥下来,这才重又放回到坟堆上。而后,眼含着热泪,努力微笑了一下,起身冲着前前后后的一片坟堆喊道:一排的,来,给凤国唱首歌。俺起个头,大家都唱,唱响点……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唱……
霎时间,他的耳边回响起了战友们响亮的歌声: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小德子一边动情地唱着,一边缓缓地举起了右臂。
在石梗的悉心照料下,石光荣的腿伤有了明显的好转。
这天上午,王师长来到帐篷里看望石光荣。还没等王师长开口,石光荣便有些焦急地问道:你快给我说说,现在的战局形势怎么样了?
王师长坐在床上,望着石光荣笑着说道:江北的残部咱们算是消灭干净了。
那下一步咱们的队伍要向哪儿开拔?石光荣又问道。
王师长寻思着说道:咱们纵队已经过了江,一直往南;咱们师还在待命,估计用不了几天,咱们也得过江,南下!
石光荣听了,不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俺真不争气,早不伤晚不伤偏偏这时候伤。
王师长笑了笑,说道:哎呀,你就别想着你的腿了,在医院老实养伤吧!
说到这,王师长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你住院可别在这里白住,跟王百灵的事得有点进展。
石光荣摆摆手,心烦意乱地说道:师长,不提了,这事再也不提了。
咋的了,她又撅你了?王师长望着石光荣问道。
石光荣摇摇头,伤感地说:王百灵和小凤为了救俺这条腿,连命都不要了,过封锁线给俺取药,你说俺还有那个想法,俺还是人吗?
哎?战友情和感情,这是两码事。王师长解释道。
石光荣轻松地笑了笑:有了这个情分,俺石光荣就满足了,这样挺好的。
可是天下的事情就是那样怪,有些事情任凭你再怎么努力,可就是求不到;有些事情,虽然你不去找它,它却竟又自己送上门来。
这一天,小伍子正扶着石光荣在医院的帐篷外边练习走路,王百灵突然走了过来,冲石光荣喊道:石团长,你怎么下床了?
石光荣望着王百灵,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俺得练练,不能总这样躺着。
王百灵上前扶住石光荣,说道:你的伤口还没长好,伤口要是撕裂了,就白长了,快回去吧!
说完,扶着石光荣就往帐篷里走去了。
到了这天黄昏的时候,石光荣正倚在床上想心事,王百灵又给他端来了一碗粥。石光荣抬头望了王百灵一眼,说道:王军医,放那吧,一会俺就吃。
王百灵把那碗粥放在那里,却又不走,便坐在了石光荣的床头,微笑着问道:石团长,你不是想背诗嘛,我教你。
石光荣一下子振奋起来,问道:真的?
王百灵点了点头,便顾自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石光荣笑了笑,说道:这句俺听明白了,月光像霜对不?
王百灵笑了起来。
石光荣接着问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写得真好,这是你写的吧?
王百灵望着石光荣微笑着,却并没有回答……
王百灵从石光荣的帐篷里走出来时,碰巧遇到看望石光荣的石梗。石梗一把把王百灵拉了过来,一直走到一棵树下,冲王百灵问道:百灵,咱们在一起也好几年了,你跟俺说句心里话行不?
王百灵不解地问:石梗,你让我说什么呀?
石梗问道:在你心里俺哥到底是个啥人?
王百灵有些疑惑地说道:他是石团长怎么了?
石梗说:就这些?
王百灵说:那你还要问啥?
石梗说:俺问你他这人咋样?
王百灵说:挺好的呀。
石梗说:就挺好的?
王百灵低下头道: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说真话,我以前挺烦他和王师长的。
说到这,王百灵忙又抬起头来说道:石梗,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呀。
石梗摇摇头,说道:俺不生气,你随便说。
王百灵便说道:自从上次组织做俺工作,要俺嫁给王师长,石团长急了,不想在部队干了,从那一次我就觉得石团长这人正直无私,眼里不揉沙子。
石梗又问道:那后来呢?
王百灵说:就说这次,要不是石团长带着炊事班来救咱们,咱们也许都没有在这说话的机会了。
石梗打破砂锅问到底,说道:那你到底对俺哥是啥意思呀?
王百灵想了想,说道:石团长这人我打心眼里佩服,他敢爱敢恨,是个军人,更是个男人,我欣赏他的人品和人格。
石梗又说道:光欣赏就完了,这又不当饭吃。
王百灵望着石梗,说道:石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这事不能急呀,得慢慢来。
石梗心里有底了,一边笑着,一边扳住王百灵的肩头说道:妹子,妥了,有你这句话俺心里就踏实一半了,那啥,你忙吧!
说完,噔噔噔便向石光荣的帐篷跑去了。
夜渐渐深了下来,石梗坐在石光荣的床边,一边细心地削着苹果,一边说道:哥,人家王百灵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咋还装上了?
石光荣惭愧地说道:妹子,俺不是装,俺从心里觉得俺配不上她。
石梗鼓励道:哥,咋说这话呢,啥叫配上配不上的,女人的心你不懂,你得趁热打铁。
石光荣一笑,有些含蓄地说道:妹子,以前俺是喜欢王百灵,可俺离她越近,俺越觉得离她越远。
哥,你啥时候弄得有文化了?石梗也不由得笑着说道:你说的话俺都听不懂了,啥远近的,整啥呢这是?
顿了顿,石光荣说道:妹子,你不懂,这事慢慢来吧,哥心里有数。
石梗把削好的那个苹果递过去,望着石光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有数了,俺这心里可没数了。
石光荣咬了一口苹果,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