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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自从担任校合唱队的领唱后,奶奶就成了我的忠实粉丝,不仅不厌其烦地听我练习,还一字一句地跟着学唱。待我将一曲《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吟唱得如痴如醉时,奶奶也已模仿得惟妙惟肖。

此后只要一有空闲,奶奶准会说,囡囡,咱们再唱唱那首歌吧。于是,由奶奶和我组成的二重唱,便在家人的喝彩声中隆重开演。

一次,奶奶表演完毕后摸着我的头说,囡囡,知道奶奶为何爱唱这首歌吗?它唱出了奶奶的的心声啊。奶奶这辈子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像歌中唱的那样,“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至此我才知道,奶奶的此前全是伏笔。

写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我奶奶。毫不夸张的说,奶奶在斗龙镇可是大名鼎鼎。曾有人形容过我奶奶,说她为教育事业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前不久,在镇举行的十佳市民评选活动中,奶奶以十万八千张选票遥居榜首,成为斗龙镇年龄最大的明星!

要问我奶奶为何会当上教书匠,追根求源,太姥姥算是引路人。大概是在四十四年前的某一天吧,太姥姥喜滋滋地告诉我奶奶,说给她谋了个代课教师的职位。奶奶听罢大惊失色,因为那个时候,教师是“臭老九”,地位低不算,弄不好还得挨批斗。太姥姥知道女儿的心思,忙不迭地说,别怕,也就两个月时间。再说了,当教师也蛮好的,不招风不招雨的,每月还能拿二十七块钱。唉,都怪你爸走得太早,否则……太姥姥说着说着竟抹起泪来。奶奶最见不得人流泪了,就连忙应承道,妈,我答应还不成吗?

第一天到任,奶奶的心就凉了大半截子。那是个什么样的学校啊,一间矮巴巴的草房,两个光秃秃的窗洞。冬天,塞上茅草的窗户在北风中呼呼作响,很有点“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意境。夏天,裸露的窗洞尽情地接纳着阳光和雨水,让人时不时地体会一下“斜雨浸窗菜更鲜”感受。再看桌凳,一律用碎砖垒成,上面搁块水泥板。这样的桌凳,夏天倒是挺惬意的,冬天却是刺骨的寒。

我奶奶一跨进教室,几十个孩子就哗啦啦站了起来。此时我奶奶才知道,这个一到四年级的复式班只她一个教师,奶奶将校长兼校工,上课带打钟。奶奶虽然不喜欢教师职业,却深知教师责任的重大。为了取得学生的信任,奶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唱歌谣、猜谜语、讲故事、做游戏,只一天功夫,就把学生调教得言听计从,喜得暗中听课的村支书连连点头。

一个多月后,正当我奶奶为即将期满的教学生涯暗自高兴时,太姥爷生前工作过的单位传来信息,要我奶奶去当学徒工。工人在那个年代可是个炙手可热的职业,就连娃娃都懂得,“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因此那些日子,奶奶轻快的脚步就像是踏在琴键上,每走一步都会响起一串快乐的音符。

可是当奶奶欲与学生话别时,却从村支书那里得知先前请假生产的女教师已调往别处,接任的教师还没着落,故奶奶的离去便意味着孩子们失学。

听了村支书的话,奶奶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经过一番痛苦抉择,奶奶不得不同心中的梦想作别。从此,奶奶便安安心心地当起了人梯,播种希望,放飞理想,用辛勤的汗水,托起一轮轮太阳。渐渐地,奶奶的名声就传了开来,吸引得周围村庄的孩子纷纷转学。五年后,奶奶的教学点成了具有八名员工、两百多名学生的全日制学校,奶奶也因为劳苦功高,成为一校之长。

一九八四年对包括我奶奶在内的民师和代课教师来说,是个值得庆幸的年代,国家将采取考试的办法解决这部分教师的人员性质。不巧的是奶奶掌管的学校正兴建教学楼,奶奶尽管很想当个公办教师,却又丢不开魂牵梦绕的学校。结果可想而知,奶奶没能通过考核,成为被清理对象。消息传来,不仅奶奶愣住了,所有认识奶奶的人也愣住了。正当大家为奶奶的何去何从担心着时,镇政府及时作出决定,聘任奶奶当服装厂厂长。谁知奶奶上任不足一个月,就在众人的惋惜中回到了学校。奶奶说,她的生命已融入校园,只要能同孩子们在一起,干什么都行。

二000年春天,奶奶办理了退休手续。家人都以为,劳累了一辈子的奶奶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可是奶奶却一如既往的上班下班,辅导学生、修葺花草、整理垃圾……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无不抢着做。

奶奶不仅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了学校,还“软硬兼施”,将三个子女陆续送上讲坛。如今,奶奶又将目光盯上了即将面临选择的我。老实说,对于奶奶的“主观武断”,我是很有想法的,只是为了照顾他老人家面子,没有说破而已。

走出高考考场,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父亲就一把抓住我说,奶奶想见你,快走!这时我才知道,奶奶早就患上了绝症,并且生命已进入了倒计时。

回家路上,我思绪万千,悲痛不已。我想,此刻最能告慰奶奶的,莫过于我的承诺。于是一进家门,我就哭喊起来,奶奶,您别吓我呀,我答应您,读师范院校。奶奶,您醒来吧,我还想同您一起唱《长大了我就成为你》呢。

听到我的哭诉,已昏迷了两天两夜的奶奶,果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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