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阔别一个多月的陆浩军终于回来了。
他提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晚上我上你家吧,你把苏锐叫过来,对了,一定得让她带上乐乐!”
“你想搞什么鬼?”我对他特别强调让乐乐过来表示不解。
“这你别管,反正有事。上你家聚餐的意思吧,我是怕苏锐还恨我不肯上我家来,你也先别跟她说我回来了,就让她跟乐乐过来吃饭就行了。晚饭你弄点好吃的吧,我这一个多月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心里堵得慌,吃什么都没味道!”听听他说话那口气,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给他点阳光就灿烂,真不要脸。我这才刚原谅他,他就迫不及待地吩咐我干这个干那个了!得,自认倒霉遇人不淑吧,谁让他是我兄弟呢?我紧接着给苏锐打了一个电话,说请她跟乐乐过来吃饭,苏锐别提多高兴了,连声说刚下山的太阳又从西边起来了!我怕忍不住走漏风声,没敢多做纠缠,便说要去准备晚餐,草草结束了对话……
我围上围巾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过厨了——自从安楠搬回她们家的那天起,我一个人就懒得做饭了。后来安楠学会了厨艺后有时会过来给我做饭,我便更心安理得地混饭吃了,心情不好不想吃时,安楠还能好心好意地“求”着我多吃点……
我正在厨房里张罗着,苏锐带着乐乐先到了,苏锐盯着一大桌子好吃的就问:“哟,挺丰富的呀,我跟乐乐可吃不了这么多?家里来客人了吧?安楠回来了?”
我聚精会神地颠着锅,头也不回地顾左右而言他:“你先坐着,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乐乐,你要是肚子饿的话,叔叔允许你偷吃,但一定记得先洗手!”
乐乐说:“谢谢叔叔,我不饿!妈妈也不让。”
“别管你妈,去,洗洗手,喜欢吃什么就吃,啊。要不你就坐着看会儿动画片,这个时间动画片可多了!”
“好!”小屁孩儿答应着走到电视前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苏锐走进厨房,刚要张口说话,我抢在她前头说:“你帮我尝尝这个,看味道怎么样?我好些日子没下厨了,怕盐放多咸了!”
她夹了一筷往嘴里送,然后说:“挺好,不咸不淡!”
我得意地说:“十几年的厨艺算是没白练!”
苏锐咂巴着嘴说:“是陆浩军怕我不肯上他家让你把我骗过来的吧?”
我手下顿了顿,没敢回头看她,到底还是什么都瞒不住聪明的苏锐。苏锐接着说:“我说你怎么会突然有心思下厨请我跟孩子过来吃饭呢?”
我放下铲子认真地说:“苏锐,对不起,我不该跟他合起来骗你,但我真的希望你有机会跟陆浩军坐到一块儿好好说会儿话。能原谅就原谅他吧,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算了,别再追究了好吗?”
苏锐扬了扬嘴角说:“我不怪你,你以前从来没骗过我,我还那么不相信你,现在你要骗就骗吧,就当我还你!行了,你也别装模作样的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吃一顿饭吧!看他能说出什么来!对了,你先别跟他说咱俩的事情,看他好没好意思问这事!我憋不死他!”
我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说话间,陆浩军也到了。可是当我打开门的时候,陆浩军正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表情复杂地站在我的门口,陆浩军比一个多月前瘦了,黝黑了。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这……这孩子谁呀?”
陆浩军也没理会我,对小女孩说:“丢丢,叫叔叔。”
可小女孩只眨巴着乌亮的眼睛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便把头埋进了陆浩军怀里。陆浩军笑着说:“小丫头还知道害羞?”
我让出位置让他往里走,说:“你该不会消失一个多月就抱回一个私生子吧?”
“别胡说八道!”陆浩军看着苏锐似笑非笑地打招呼:“苏锐!”完了马上又把目光移回孩子身上,生怕自己的目光跟苏锐的接触似的,看孩子的眼光充满了关爱,直觉告诉我,他跟这个叫“丢丢”的小女孩的关系绝不简单……
苏锐也不解地看着他怀里漂亮的小女孩暂时把私人恩怨放一边,说:“孩子哪来的?”
乐乐奔过来叫“陆叔叔好”,陆浩军把小女孩放下来说:“丢丢,去跟小哥哥玩好不好?”
丢丢看了看乐乐,最终还是把头扎到陆浩军怀里。我跟苏锐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陆浩军只好又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叹了口气说:“自从她父母出事后,只要旁边有生人她都这样,抱着我不肯撒手。”
“怎么回事?她父母出什么事了?”
“先吃饭吧,边吃边聊,很长时间没跟你们吃饭了!”
一个星期前,在川藏某一条叫不上名的山路上,陆浩军开着自己的悍马小心翼翼地行进着。突然,他瞥到路旁的山沟里躺着两个人,还有一辆摔得已经散了架的摩托车。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出事了!他忙停下车,打算下去看看那两个人是否还活着。
看样子事故发生没多久,现场惨不忍睹。在沟壑的乱石中间,一个血肉模糊的年轻男人还汩汩地往外冒着血,陆浩军差点就呕了。一探那男人脉搏,已经停止了,躯体冰冷。陆浩军连滚带爬着去看那个女人,仔细一看那女人还紧紧地用怀抱护着一个孩子。陆浩军的出现让女人的眼睛回光返照般地闪现了光芒。那女人奄奄一息地对陆浩军说:“孩子……救救孩子……”
陆浩军见她还活着,她怀里的孩子像是晕厥了,安静在躺在母亲的怀里,他忙说:“你别说话,别动,留点力气啊,我马上叫救护车!”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看,由于是山区,手机根本收不到信号,但谢天谢地,120还是能打通的,可对方询问他所处的位置时,陆浩军当场就蒙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他只好停下来问女人说:“这儿是哪儿?”
那女人都快要咽气的样子了,无比虚弱地说:“没用的……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快……先救孩子……”
陆浩军着急地重复:“你只须要告诉我这是哪儿?”
“这儿离市区……远……路……不好走……等他们……就来不及了……孩子……你快送孩子……去拯救……孩子以后……麻烦你了……”女人艰难地边交待着后事边奋力把孩子托举起来交给陆浩军,可仅仅是动了动,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断气了。陆浩军说,她气绝时双眼圆睁,明亮的世界在她眼里变得黯淡无光。那一刻,初次近距离地接触死亡的陆浩军觉得这世间不管什么爱恨情仇,什么幸福,什么伟大渺小等等,在那双失焦的眼睛里都变得那么的不足轻重。
陆浩军抱起孩子,颤抖着手帮女人合着双眼说:“你放心去吧,孩子我会照顾好的!”说完他便抱上身上满是母亲血迹的孩子开着车往医院狂奔。
这个孩子便是丢丢。
陆浩军把孩子送到医院交待完抢救事宜后,他马不停蹄地带着警察去了事故现场,经查明,事故原因很简单,摩托车的刹车失灵。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能完成生到死的过渡。勘察完现场后警察便把尸体抬走了,等候死者家属过来认领。然而,陆浩军不放心地在医院守了孩子几天后,警察过来遗憾地跟他说孩子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成孤儿了,看样子孩子伤势好转后只能送到当地的孤儿院。陆浩军当场急了,怎么也不答应把孩子转交给当地的孤儿院。因为事故后,连着两个晚上,或许是心理作用,陆浩军总在梦里看到了孩子母亲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定定在盯着他看。这不能不让陆浩军想起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最后的一句话:“孩子以后……麻烦你了……”
陆浩军这故事听得我跟苏锐时而无比感动,为伟大的母爱;时而又毛骨悚然,为现在的惨烈程度。在单亲家庭长大的苏锐更是感同身受,默默地抚摸着丢丢泪流满面。我说:“那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孩子抱回来呀?你根本就不符合收养孩子的条件。”
苏锐推了我一把说:“怎么就不能抱回来呀?多可怜的孩子呀,你就狠心把她丢在孤儿院呀?”
我说:“不是,国家有相关的收养条例。据说男人想要收养小女孩,起码得相差40岁。陆浩军挺多就跟丢丢相差二十七八岁,这……”
陆浩军说:“我也咨询过相关的条例了,我都想好了,我得马上找一个女人结婚,只要夫妻双方同意就可以收养了。完了我再补办一个收养手续,以我们家的关系,办一个这样的手续问题不大,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收养她的。其实让她先在孤儿院呆一段时间等我娶了媳妇再去办手续也行,但我就是不想让她在孤儿院呆着,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没人疼,我前两天跟你说的五万块钱一部份给孩子的父母办后事,一部份送当地的相关部门了。再说孩子的母亲把孩子托付给我,我抱回来也天经地义——既然我答应了,我就得好好照顾她。你不知道,孩子醒来就知道哭,到现在还没开口说话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傻了。可不知怎么回事,孩子挺认我的,我一抱她就好了。”
“孩子都没开口说话,你怎么知道她叫丢丢呀?”
“我给她取的小名,意思是说她是一个死神丢弃了的天使。以后她就是我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