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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时候,离开是为了拯救爱情,因为我们害怕它过早死去。

接下来的日子,裴子墨没有接过于筝的电话,没有回过她任何一条短信。他刻意回避她,不想再陷入两难的境地。

甚至为了补偿丁辰,他每天都陪着她,今天还特地约了她看电影。片子是丁辰选的,《喜羊羊和灰太狼之虎虎生威》,也不知她是否故意捉弄他。

思及丁辰,裴子墨唇角眉梢皆会漾起温暖的笑意。

这个女人,时而狡猾似精灵,时而稳重优雅,早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他思维的全部空间。

裴子墨去取票,丁辰则买了大杯可乐和爆米花。

“真跟小孩一样。”裴子墨取笑她。

丁辰白他一眼,“一会你别吃。”

“那怎么行,浪费是可耻的。”

“我一个人吃得完。”丁辰挑了挑眉。

裴子墨学她的样子也挑挑眉,“你不能吃那么多垃圾食品。”

“我乐意。”

“我不乐意。”

丁辰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大笑。

这段对话要是被旁人听了去,绝对会认为这两人年龄超不过二十。

影院里大多是家长带着小孩,或者学生模样的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极少有他们那样的年轻夫妻。

裴子墨好不尴尬,一直低着头,同丁辰窃窃私语,“你想整我,也别选这个办法啊。”

丁辰失笑,“我哪里有整你,我们这叫童心未泯。”

裴子墨只得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当放映到红太郎跪下哀求小羊们让小灰灰上过山车时,其他人都为小灰灰的稚子童言而哈哈大笑,丁辰却不觉湿润了眼眶。

母爱很伟大,无关种族。

裴子墨递给她纸巾,“你傻不傻?”

丁辰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

裴子墨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按掉。

手机持续震动,他又摁掉。

几次后,再无声息。

裴子墨缓出一口气,沈皓说的对,他同于筝错过便是错过,再百般纠缠亦无用。

他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电影,这部片子虽是给孩子看的,不得不说有些地方值得所有人深思。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回是短信提示。

只短短一句话:子墨,我病了,求你别不理我。

裴子墨心倏然一颤,思索片刻,把手机又塞回裤兜。但无论怎么努力,再无法汇聚精神于大屏幕。

丁辰敏锐察觉到裴子墨的变化,悄悄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

她便不再赘言。

裴子墨心神不宁,眉头纠结。他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对于筝不管不顾。他拿定主意,附耳丁辰,“公司有事,我必须回去一趟。”

丁辰定定地看他,“不要对我撒谎。”

裴子墨的脸隐在昏暗的灯光下,他避开丁辰灼灼的视线,“我没有骗你。”

丁辰盈盈一笑,“那你去吧。”

裴子墨吻了吻她的额头,“对不起,不能陪你了。”

“没关系,工作要紧,你小心开车。”

裴子墨为再一次欺骗丁辰而懊丧不已,他给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不想让丁辰猜疑,不想让她伤心难过。他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回。

几乎在敲门的那一刻,于筝就开了门,就好像她一直站在那里等他。

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勉强一笑,人歪歪斜斜的,随时都会倒下。

裴子墨忙搀扶住她,“我送你去医院。”

于筝倔强道:“我不去。”

手探过她的额头,烫得骇人,裴子墨决然道:“你必须去。”

“你别管我。”于筝用尽力气吼道。

裴子墨凉凉地道:“要不是你发短信过来,你以为我想管你么。”

于筝气得全身发抖,“你走,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她把裴子墨往外推,脚步踉跄,差点跌倒。

裴子墨在心底长长叹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犟。”

于筝紧咬着唇,神情楚楚可怜。

“我陪你去看医生。”裴子墨放缓了语气。

“我不要去医院。”于筝坚持。

裴子墨顿感力不从心,“那你想怎样?”

于筝静默了会,道:“抽屉里有药。”

“我拿给你。”裴子墨找到一盒康泰克,按照说明书规定的剂量给她服下。“现在,你去床上躺着。”

于筝站着没动。

裴子墨也不动。

于筝头重脚轻,身子发软,终于拗不过他,往卧房走去,没走几步,腿脚发颤,斜斜地倚着门喘息。

裴子墨只得抱她上床,于筝一直圆睁着大眼盯着他。

他去给她找厚被子,替她倒水,拿冰袋,走到哪里,于筝的视线便跟到哪里。

裴子墨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故作轻松,“你睡一会,我不会偷拿你的东西的。”

于筝目光幽幽:“我怕一闭眼,你就不见了。”

裴子墨心底五味陈杂,当初是她罔顾多年感情离开他,他为了忘记于筝而同丁辰结婚,现在这样纠缠不放,又是何苦。

“子墨,我想回到你身边。”她说。

“晚了。”裴子墨语声低沉。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对么?”她眸色蓦地一沉。

裴子墨声音有些冷淡,“这不是原谅的问题,是我不可能放弃丁辰。”

“她哪里比我好?”于筝歇斯底里道。

“也许她哪里都比不上你,但她比你忠诚。”明知不该,裴子墨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

于筝怒极反笑,“你口口声声说不恨我,可你却在翻旧账。你扪心自问,你不在意我的话,为何还对往事念念不忘。”

裴子墨怔住,他拿言语刺激她,是否因为自己仍旧在意。他不愿复合,是否因为于筝曾经的背叛。

于筝忽而失声痛哭,“子墨,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她这辈子从未如此卑微过,她只不过想要找回那份失落已久的爱情,她何错之有。裴子墨是她的,一直都是。

裴子墨难免百感交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把哭成泪人的于筝搂在怀里,“你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

“我把身体养好你就会要我么?”于筝心头重新燃起希望。

裴子墨只是沉默不语。

于筝索性豁出去了,她一把扯开睡衣。

裴子墨立即闭上眼,“你不穿好衣服,我马上就走,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

于筝抓起裴子墨的手,放在自己裸露的背脊上,“子墨,你睁开眼看我。”

裴子墨坚定地摇头。慢慢地,他感觉到手感不对。原本该是娇嫩柔滑的肌肤,竟有道道疤痕。他一睁眼,大吃一惊。

于筝前胸和后背伤痕累累,有割伤、烫伤、甚至还有鞭挞过的痕迹。她捂着脸,泣不成声,“子墨,我很后悔离开你,他们不是人,他们根本不是人。”

裴子墨眼中掠过震惊和痛心,久久言语无能。过得半晌才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报警?”

于筝拼命摇头,泪水连连,“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惩罚我生在福中不知福,惩罚我离开了你。”

裴子墨紧拥住她,“你慢慢说。”

“他把我骗去加拿大,到了那儿,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有老婆的。他让我做他的情妇,一开始他对我还算不错,但后来我们的事被他老婆发现了,他们两夫妻就联合起来虐待我,拿烟头烫我,用小刀割我的皮肤,有时还用鞭子抽我。”于筝情绪激动,几度哽咽。“我在那人生地不熟,只能忍受。”于筝断断续续地道:“去年,他在外面又有了新的目标,他老婆一怒之下和他起了剧烈冲突,两人皆伤重不治,我才得以重获自由。” 说到最后,她泪流满面,几近崩溃。

裴子墨此刻心情十分复杂,他一直以为于筝舍他而去,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从没想过,她吃了那么多苦。她表面光鲜,笑脸迎人,心上却早已千疮百孔。

于筝扑进他怀里,“子墨,我好害怕,回国这么久我还是天天做噩梦,梦见他们凶神恶煞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裴子墨心下动容,他爱怜地抚过她身上道道伤痕,“不会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我知道我再也配不上你,可我不甘心,我还是很爱你,我还抱有奢望,我还想和你在一起。”于筝声泪俱下,“子墨,没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裴子墨对她的遭遇又怜又痛,但他还是不可能因此而胡乱答应她些什么。见她的脸已哭花,调匀了呼吸,“我去拿毛巾给你擦脸。”

于筝羞愤交加,无论她如何努力,裴子墨仍旧不上钩,她唯有使出最后一招。

裴子墨绞了热毛巾进来,于筝正准备下床,她脚在地上划拉几下,艰难地穿上拖鞋。

“你怎么起来了?想拿什么,我帮你。”裴子墨忙道。

“我想喝水。”于筝声音软绵绵的,刚才的一番哭诉使身体透支了太多体力,要站稳有些力不从心。

裴子墨上前刚巧接住她绵软虚弱的身躯,于筝眼神茫然,全身疲软无力,将重量全压在他身上。裴子墨费力地把她弄上床,“你躺着,我去倒水。”

于筝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小纸袋,迅速塞到枕头底下。

裴子墨端了杯开水给她,于筝故意撇一撇嘴角,“我习惯了用那个天蓝色的水杯。”

“病人最大。”裴子墨刮了刮她的鼻尖。

趁着他出去重新接水,于筝毫不犹豫地将纸包里的安眠药下在杯子里。

裴子墨将蓝色的水杯递给她,体贴道:“小心烫。”

“嗯,”于筝啜了一小口,轻道:“那杯你喝了吧。”

裴子墨不疑有他,加上他忙活了一整晚确实口干舌燥,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于筝默默观察他的脸色,嘴角浮上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等到裴子墨眯起眼不住打哈欠时,她不失时机地投入他的怀抱,毫不犹豫地咬上他的唇,使之沉睡前一秒定格于相拥亲吻的画面。

紧接着于筝故技重施,关掉裴子墨的手机。

即便没有发生什么,有这夜不归宿的一夜,也足够她成事了。

丁辰原本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裴子墨,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腰酸背疼,瞥一眼挂在墙上的挂钟,已是凌晨两点,但裴子墨未归。

她不免有些担心。

心不在焉地翻了会杂志,她决定给裴子墨打电话。就算再忙再辛苦,交待几句的时间总该有吧。

出乎意料的是,裴子墨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丁辰脸上浅淡的笑容顿时敛去,不能怪她小心眼,任谁摊上这档子事心里都不会舒服,何况裴子墨还有过“前科”。

她在手机电话本里调出鸿祈国际的号码,直接拨裴子墨的座机号,无人接听。

丁辰微微苦笑,带着萧索的凉意,眉间夹杂淡愁几许,心脏紧缩成一团。

她望着大幅结婚照上裴子墨绚烂的笑脸,突然感觉这个人很陌生。

丁辰垂下眼眸,面部没有表情,似在隐忍,又仿佛犹豫不决。她该相信裴子墨的话,而非自己没有证据的猜测,不是么?无条件的相信他,她才有勇气继续这段婚姻。

可随之另一种可能性同样令她的心揪紧。

丁辰无法干等下去,换好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

车库保安诧异:“您这么晚还出去?”又自作聪明地回答:“想必是裴先生又喝醉了,您去接他。”

丁辰只是淡淡而笑。

她缓慢开车,沿途注意对面车道,生怕同裴子墨擦肩而过。

期间她又拨过几次手机,依旧关机。

直到到达鸿祈国际,她没有得到任何裴子墨的消息。

是谁说过,有时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丁辰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自己的玩笑。

仰头望去,三十八楼依稀有灯光亮着,她心头一喜,怕是裴子墨还在加班。

她按规矩登记后,直接坐电梯上楼。

大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往亮处寻去。

光线正是从最里面那间办公室透出来的。

丁辰想给裴子墨一个惊喜,放轻了脚步,深吸口气,推门而入。瞬间,她所有的动作都僵硬住,手还保持着推门的动作。

叶紫惊诧抬头:“丁辰,怎么是你?”

丁辰脸色变了又变,声音毫无起伏,“我以为是裴子墨。”

“他下班后没有来过。”叶紫干脆利落地道,“我因为一个case临时出了点状况,正在想法补救,所以忙到现在。”

“这么说他又骗我,”丁辰想笑,勉强挤出的笑容着实难看。

叶紫唇动了动,“也许他去了客户那里?他的工作性质和我不同,加班也未必要在公司。”她刻意轻松说笑,但丁辰只是将目光聚焦在她脸上,一声不吭。

“丁辰你先坐一会,”叶紫害怕看到丁辰这个样子。

丁辰终于开口,“你不用帮他说话。”

叶紫讪笑,“我怎么会帮他,你也知道我向来和他有仇。”手无意中触到丁辰的手掌,她惊道,“你的手好凉。”

“是么?”丁辰茫茫然,自己并未意识到。

叶紫忙倒了杯热水给她,“喝几口暖暖肚。”

丁辰听话的照做,叶紫又给她添满,“捧着暖手。”

她点了点头。

叶紫见丁辰一副神游太空的状态,合上笔记本,给裴子墨拨电话。

丁辰淡然道:“没用的,他没开手机。”

叶紫不死心,试过后,果真如此。“该死的,”她低低咒骂。

丁辰皱紧眉头,她分不清哪里在痛,好像是手臂,又似乎蔓延到四肢百骸,或许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可再痛也痛不过心里。她放下茶杯,“叶紫,你忙吧,我先回去了。”刚抬起脚步,头昏眼花,重重摔倒在地上。

叶紫吓得魂飞魄散,“丁辰,丁辰,你怎么了?”

丁辰毫无反应。

叶紫用最快的动作给向晖打了电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扶到椅子上,手直发抖。“丁辰你别吓唬我,我胆小,吓不起的。”

向晖并没有让叶紫等上太久,他很快赶到,此时丁辰悠悠醒转,叶紫拍着胸口喘息,“丁辰,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丁辰无力地一笑,面孔惨白无人色。

向晖当机立断,“丁辰,你必须去医院。”

丁辰本能的反对,“不用那么麻烦。”

叶紫根本不理他,“我们抬也要抬你去。”

丁辰怕了她,“我去还不行么。”

叶紫说:“向晖你背他。”

“我自己可以走。”丁辰急了。

叶紫没有勉强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丁辰走得极缓慢,叶紫生怕她再次跌倒,不敢松手。

两人下了楼梯,皆累出一身汗。

向晖把车开了过来,载着她们去往最近的HS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急症室医生拿着验血单说:“没什么大事,病人过度疲劳,人比较虚弱,要好好休息才能保证宝宝的健康。”

“宝宝?”丁辰一愣。

叶紫和向晖也怔了片刻。

医生奇怪地瞥她一眼,“你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的么?”

丁辰确实不知,她例假一向不太准,所以这回快两个月没来,她根本没当回事。

医生直摇头,“以后不能这样粗心了,千万要注意饮食和休息,也不能感冒。对了,你家里养宠物么?”

丁辰摇头。

“那还好,”医生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你也还没吃叶酸片吧?”

“没。”丁辰底气严重不足。

“我先给你开两盒,吃完了再来配。”

丁辰点头又摇摇头,神情迷惘。

医生失笑,“是乐坏了吧,第一次当妈的都这样。”

丁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孩子来的意外,她还没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我给你开张单子,你明天白天过来做个B超。”

丁辰精神恍惚,医生叫了她两次都没反应。

叶紫忙接过预约单,“她高兴的忘乎所以了,您别见怪。”

医生摆手,“习惯了。”

丁辰拿着医保卡去付款,被叶紫一把抢过去,“你坐着,我去。”

“你至于那么紧张么?”

“我的姑奶奶,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叶紫不轻不重地握住她的手臂,“你给我坐好。”

向晖脸上挂一抹笑意,“还是我去吧,你陪着丁辰。”

“也好。”叶紫颔首。

叶紫微微翘起唇角,“先说好了,我要当干妈。”

“好,”丁辰也跟着笑了一下。

叶紫忍不住抱怨,“你也真是的,怀了孕还满世界乱跑。”

“我不是不知道么,以后不会了。”丁辰随意笑道:“我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也要顾着他。”她想通了,孩子是上天赐予她的珍贵礼物,她会珍惜同他的缘分。

叶紫扬了扬嘴角,“你回家赶紧告诉裴子墨这个好消息,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兴奋的模样。”

丁辰笑略带几分不自然。兴许孩子是缓和她与裴子墨关系最好的纽带?

“你怎么在这?”语气带着讶然。

丁辰抬起头,发现和她说话的是沈奕尘。“有点不舒服,不过没大碍。”

“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不用,有朋友帮我在拿药,”丁辰态度平和,淡笑道:“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沈奕尘清亮的眼眸渗透些许暖意,“我这个月被调来急症室帮忙。”

“那你忙吧,我一会拿了药就回去了。”

沈奕尘深深注视她,“嗯,再见。”

丁辰逞强要自己打车回家,被叶紫硬拖上车,勒令她乖乖听话。

从医院回到家已是早上五点。

叶紫的声音有点沙哑,大概连续加班又陪了丁辰一整夜极为疲倦。她打了个哈欠,“我们走了,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得马上回公司。”

丁辰抱歉道:“叶紫,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你和我说什么客套话。”叶紫眯着眼睨她,笑:“你照顾好我干儿子。”

丁辰撇嘴,“我就想要个女儿,你喜欢儿子自个生去。”

“切,我要么不生,要生就生龙凤胎。”叶紫不甘示弱。

丁辰啧啧叹道:“你真不害臊。”

向晖在一旁只是笑。有时看这两人斗嘴,实在搞笑。

见时间尚早,丁辰又上床小憩了会。眼睛虽酸涩,但她毫无睡意。

裴子墨的手机仍然打不通,她想了想,发了条短信,让他看到后立刻回拨。

她觉得有必要同他深谈一次,为了孩子,为了他们的将来。

裴子墨醒来时额角感觉隐隐作痛。

一睁眼,他浑身一抖。

于筝亦躺在他身边,一丝不挂,仅以一条薄被盖住曲线玲珑的身躯。

记忆回到昨夜沉睡前的那一刻,裴子墨颓然地撑着额头,他竟做了对不起丁辰的事。

他千方百计地抗拒,还是没能抵住诱惑。

这一瞬,裴子墨死的心都有。

“你醒了。”于筝轻柔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裴子墨极轻地“嗯”了一声,努力保持表情平静。

于筝小巧的下巴蹭在裴子墨肩头,双手缓慢抚上他的胸膛,语笑嫣然,“子墨,我终于成为你的女人了,我很开心,你高兴么?”

裴子墨眸光暗涌如潮,脑子一片混乱,他彻夜未归,如何跟丁辰交待。

于筝温软的身子偎入裴子墨怀里,他如触电般地跳起,被子掉落在地,带起一阵劲风。

“你是嫌弃我的身子脏还是嫌弃我的身体丑陋?”于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走到这一步,她已有把握留住他的心。

“你明知道不是的。”裴子墨身体僵直,眼底有淡淡倦怠。

于筝冷笑了下,“那么你是后悔了?”

何止后悔,简直后悔莫及。但裴子墨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对于做过的事,哪怕是错事,他也会勇于承担。“昨晚的事很抱歉,”他说,“我知道对你很不公平,但我还是不能答应和你在一起。你想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

于筝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当我是妓女么?”她歇斯底里把枕头狠狠砸过去,“滚,你马上给我滚。”

裴子墨眼神忧郁深沉,“对不起,等你想好了再给我电话。”他穿好衣服,径自离去。

他脚步虚浮,容颜抑郁,他已然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唯有狠下心对待于筝,才能弥补对丁辰的种种伤害。

在车上他打开了手机,丁辰在早上五点时的短讯,让他更觉得无言以对。

“辰辰,”他哑声道。

丁辰的手机却转入留言信箱:“对不起,我现在无法接听您的电话,请在吡一声后留言,我会尽快与您联系。”

裴子墨唇一张一合,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他也学着发了简讯给她:辰辰,晚上早点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大少爷脾气,在家几乎不做家务,其实他却烧得一手好菜,丁辰和他结婚至今,只享过一次口福,那还是裴父六十大寿的时候。

裴子墨提前下班,直接绕到菜场买菜。

他不领行情,反正开多少价,他照付就是。小贩最爱这种顾客,最后还大方地送了他几颗葱。

裴子墨购买了大量食材,准备好好露一手。

特别是丁辰最爱的可乐鸡翅,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不到一小时,他便做了火爆腰花、水煮鱼片和猴头菇煲老鸭等六菜一汤,只等丁辰回来便可开饭。

丁辰被裴子墨迎进屋,安顿在饭桌旁。

裴子墨挑着唇角,微微而笑:“夫人可还满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丁辰想活跃下气氛,为后面的话题作铺垫。

裴子墨唇边笑容一滞。

“我有话事要和你说。”丁辰展眉道。

“吃完再说吧,菜要凉了。”裴子墨很怕她知道了什么,如果丁辰知晓详情,依她的脾气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他的。

丁辰胃口不错,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她前些日子那么贪睡又容易饿。

“吃饱了,”她放下碗筷。

裴子墨反而吃得很少,看似满腹心事。“我先去把碗筷洗了。”

丁辰望着他,眸中有微光闪过。

裴子墨擦净手,坐定下来,“辰辰,你想说什么?”

丁辰蹙起眉心,不疾不徐道:“你昨晚,在哪里?为什么没开手机?”

“我在公司加班呢,怕人打扰,就关了手机。”裴子墨踌躇很久,还是决定对丁辰隐瞒实情。真相太过伤人,他不愿丁辰伤怀,所有的错就让他一人背负。

丁辰笑意瞬间冷却,她漠然道:“我还打过你的座机,也没人接。”

“我把电话线也拔了。”裴子墨在心底沉沉叹息,撒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甚至更多的谎话来弥补。

丁辰的嗓音冷淡入骨,“哦。”她给过他机会,可惜他不在乎。

裴子墨忐忑不安,害怕被丁辰察觉出异样。他轻轻喘息,“辰辰,你还想和我说什么?”

“没有了,”丁辰眸光异常冰冷,“我很累,想去洗澡休息。”

裴子墨略带失落,“你去吧。”

丁辰与裴子墨的关系又降至冰点。

她每天下班回到家,只管自己看书、码字、听会音乐就上床休息。

和裴子墨的对话不超过三句:吃过了?我很累。晚安。

所谓同床异梦大抵便是如此。

她关照叶紫,不许告诉裴子墨有关她怀孕的事,否则绝交。

难得严厉的口吻把叶紫吓坏了。询问丁辰原因,她又怎么都不肯说。

叶紫无奈之下,只得告诫向晖也不许漏半点口风。若是丁辰发飙,她就拿他出气。

令向晖哭笑不得。

于筝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是丁辰没有料到的。

她就候在楼梯口,丁辰一出门就被她逮到。“有没有空,我想和你聊几句。”她精神萎靡不振,然努力营造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模样。

丁辰淡淡而笑,“我和你之间应该没什么话说吧。”

“你会感兴趣的,”于筝扯出一抹轻浮的笑意。

丁辰抬腕看了下表,“我只有十分钟时间。”

“你希望站在这里说?”

丁辰气量没有大到邀请情敌进家门的地步,她说:“楼下有个咖啡厅。”

于筝眼睛微眯了眯,没有异议。

“喝什么?”丁辰问,她给自己要了一壶水果茶。“咖啡?”

“我现在不适合喝咖啡。”于筝轻笑,并且把手放在肚子上,神情安详。

“你……”丁辰顿时明了这就是她今天的目的。

“我怀孕了,”于筝揉了揉脑后的长发,笑容妩媚,“是裴子墨的。”

丁辰脸孔煞白。

“宝宝不能没有爸爸,所以我请求你放手。”于筝语气云淡风轻,好似不过是在聊晚饭吃了什么。

丁辰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于筝狭长眼眸直视她,“子墨并不爱你,这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其实早想和你离婚,但他不愿伤害你,所以迟迟没跟你提。本来我也无所谓,只要他的心在我身上,我可以不计较名分,但现在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我不想他刚出生就背负上私生子的耻辱,我要给他最好的未来。”

这话如刀片一般凌迟着丁辰的心,于筝脸上的笑容亦有几分刺眼。

于筝观察着她的神色,不紧不慢地道:“子墨不想让你发现我和他的关系,所以在我那逗留的再晚他都会回家过夜,只有一次,我生病他放不下我,陪了我一整晚。按理说,你也挺幸福的,子墨一直都在保护你。”

丁辰很想反驳,然再多言语,在事实面前都是浅薄的。她满心苦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胃部更是一阵接一阵痉挛般的抽痛。

于筝有点可怜这个女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在逞强。但仅仅是同情,她不可能拱手相让唾手可得的幸福。她声音低哑,“丁辰,我求你把子墨还给我,我不能没有他。”

丁辰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耳边嗡嗡作响。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听于筝倾诉她同裴子墨的深情,而她的存在不过是个巨大的讽刺。

“丁辰,没有他我活不下去,而你,比我坚强。”于筝目中透出哀求。

丁辰嘴里泛苦,她没有那么伟大,她不可能看着心爱的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视若无睹,她做不到。“对不起,我还有事,我该走了。”她匆匆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她是真的在逃离,脚步仓皇,失魂落魄。

于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

丁辰身心备受煎熬之时,裴子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筝一直都没有找过他,却在今天突然给他发了一条短消息。他疯狂地给她打去电话,回复他的只有“嘟嘟”忙音。

他坐立难安,来回踱步。

丁辰踏进门时,他依然脸色沉重。“回来了,”他眉峰微微一动,唇边勾出一丝笑。可惜这笑容不是出自真心,着实难看。

“嗯,”丁辰深吸口气,决定摊牌。“于筝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裴子墨错愕,“你……都知道了。”声音都变了,掩饰不住的惊慌。

丁辰淡漠地扫他一眼,点点头。

裴子墨痛苦地抱住头。

“逃避不是办法,”丁辰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冷静,“事情总要解决的。”

“辰辰,我……”裴子墨神色恹恹。

“尽快拿主意吧,”丁辰第一次,神情颇为不耐。

室内安静到近乎诡异。

裴子墨阖了阖眼,“辰辰,我并不想伤害你。”

可你已经伤到我了,丁辰在心中说。

“那晚的事,我也不知怎么会发生的,我……”

“够了,”丁辰厉声打断,“你们的事,我不想听。”原本平静如水的脸上瞬间涌现悲戚哀伤,之前努力营造的平和氛围,顷刻间化为乌有。

裴子墨的嗓音悲戚而苍凉,“我对不起你。”

丁辰冷笑数声,“你只需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离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裴子墨支吾嚅喏。在他得知于筝怀有他的骨肉后,他心中的天秤已不再受控制。

“我来替你说。”丁辰颤栗道:“你想和我离婚,然后同她组织家庭,对么?”

裴子墨唇微动,声音含糊不清,“于筝她不能没有我,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

那么,我们的孩子呢,他同样需要父亲,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丁辰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将这话喊出来。莫大的悲哀笼罩在心头,她坚决地摇头,冷冰冰地说:“我不同意离婚。”如果这三人之争,必须有一个人牺牲,凭什么是她?她并不恶毒,却也不是圣人。让于筝不好过,起码她心里会痛快些。

裴子墨心中忽然就舒坦了,也许他一直就在等丁辰做决定。她若不放手,他宁可受千夫所指,遭万人唾骂,甚至被告上法庭,他都可以忍受。许是不知不觉已爱的那么深,裴子墨嘴角弯了起来。

丁辰见他倏然笑得眉目舒朗,悲愤莫名,冷淡道:“她就那么让你神魂颠倒?”

裴子墨满腔欢畅淋漓的情绪,刹那间灰飞烟灭。不及开口,他的手机响起,一见屏幕上跳动着于筝的名字,他不想再对丁辰有任何隐瞒,接通了免提。

“子墨,我不该打搅你的生活,祝你和丁辰幸福,再见。”于筝说完这句话,便挂了电话。

裴子墨怔怔地望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丁辰亦觉得事有蹊跷,于筝的态度转变得太快。

须臾,两人不约而同道:“她不会做傻事吧。”

裴子墨脸色大变,以最快的速度开了门,冲出去。

丁辰在他身后叫唤:“我和你一起去看,兴许能帮上忙。”

“嗯,快点,”裴子墨连声催促。

丁辰索性连鞋都没换,直接趿着拖鞋走。

裴子墨将车开得飞快,两个人精神都高度紧张。

丁辰嘴唇哆嗦着,她虽对于筝没好感,但也不想她出事,万一于筝有个好歹,她这辈子都将背负心债。

裴子墨也是同样的心理,倘若于筝因他而遭遇不幸,别说他同丁辰之间再无挽回的希望,一尸两命的后果也是他承担不起的。

他把油门踩到底,车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引来路人侧目。

丁辰强忍住胃里的不适,使劲抓着椅背,气息不稳:“裴子墨,你开慢点。”

裴子墨心神大乱,根本听不见丁辰的话。

他用比平常少一半的时间到达于筝家,胡乱停了车,顾不得丁辰,飞奔上楼。

丁辰捂着嘴,大口喘息,等稍许平复了些才缓慢移动脚步。

裴子墨拼命按门铃,又给于筝打电话,只听见屋内她的手机在响,但就是不开门也不回答。他急得满头都是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起,又捶墙又跺脚,“于筝,你开门。”

丁辰一见他的模样,叹口气,“报警吧,这样不是办法。”她心头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不安。

裴子墨手无意识地撑在门上,虚掩的房门应声而开。他一个箭步闯入,丁辰紧随其后。

于筝并没有在客厅,裴子墨奔去卧房也没瞧见人影,骤然听到丁辰大声尖叫,他立刻冲去浴室,被眼前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于筝倒在浴缸中,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被丢弃一旁,鲜血从她左腕伤口不停渗出,已将整缸水染红,她表情安详,嘴角甚至还挂一丝淡笑。

丁辰震惊无以复加,一阵眩晕袭来,她心口一紧。

裴子墨腿都软了,但理智还在,他把于筝从水里捞起来,用浴衣裹住,找了块干毛巾撕成条状紧紧绑住她割破的伤口。做完这一切,他回头,对着已经吓傻了的丁辰吼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叫救护车。”

丁辰如梦初醒,颤抖着摸出手机,因为着急拨错了好几次号码,好不容易接通,她声音又抖个不停,裴子墨一把抢过手机,用几句话交待清楚地址和方位,然后用力抱紧于筝,坚定不容质疑的口吻,“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要不要下去等?”丁辰问,只想着节约点时间,好救于筝的命。

“你把她的脚抬起来,举高点。”裴子墨口气并不好,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丁辰只犹豫了下,裴子墨便不耐烦地道:“你磨蹭什么?在救护车到来前,我们要保证她脑部血液的供应。”他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吼了起来。“你有没有常识?”他加重了语气。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丁辰猛吸几口气,不让它流出。裴子墨从来没有如此凶神恶煞般的对待她,丁辰心里空荡荡的,头恍若裂开一般得痛,但她仍倔强地照着裴子墨的吩咐高高托住于筝的两条腿。她最近身体本就虚弱,加上没吃过东西,这一用力,背脊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裴子墨压根没有注意到,低低咒骂:“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丁辰吃力地站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咬紧牙关,眉头拧紧,努力捋平气息。

总算盼来了救护车,医护人员把于筝抬上担架,丁辰虚脱地坐在地上,裴子墨紧跟而去,没有回头看她,更没有扶她一把的意思。

她眼中蒙上哀伤,呼吸沉重,像是被人死死扼住脖颈,之前强行克制的眼泪,喷薄而出。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在裴子墨心中毫无地位。她的委屈无法诉与人听,只能合着眼泪吞入肚中。

裴子墨再回到家已是第二天下午。手揉着太阳穴,满脸倦容。

“于筝她……”丁辰有点不敢问下去,怕听到的将是她难以承受的结果。

“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医生说幸好伤口割得不深,我们又救治及时,她才得以保全性命。”裴子墨样子是少有的疲惫,微微眯了眯眼。

丁辰终于放下心,却不知该说什么。

“能给我煮碗面么?”裴子墨说,“身上难受,我得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好的,”丁辰看他,眼底静谧淡漠,“你又要走么?”

裴子墨烦躁道:“于筝情绪还不稳定,我不太放心。”

这个名字让她觉得刺耳,丁辰心灰意懒,“没其他事,我就想告诉你,我决定离婚,成全你们。”

裴子墨身体猛然绷紧,懵了下,“你说什么?”

丁辰的脸色憔悴,双眼黯淡无神,仿佛下定决心:“裴子墨,我们离婚。”

“裴子墨,我们离婚。”这话就这样直直撞入他的脑海。他艰涩地张口,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丁辰声音平平,“等你什么时候空下来,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现在你先好好照顾她。”

“不能挽回了么?”他的眸子有些许波澜流淌过。

“不能。”曾经她也以为没有裴子墨的人生是不完美的,而今她已觉得很累,放手,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失去爱情,但不能没有尊严。

裴子墨再无话可说,神情落寞。

丁辰缓慢走进厨房,回眸深情凝视,将他的背影定格成隽永的记忆。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偏执的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还有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就是让自己爱的人追寻他的爱。

为了他的幸福,丁辰愿意还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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