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永炼
片刻，我终于明白了，新娘当时在拍我裤子灰尘时的表情似乎有某些暗示，原来她是将那钱还给了我。
我读高中的时候，一个星期六中午，在学校住宿的同学们吃了午饭后都回家了，他们是回去干活儿和拿下周的粮食和费用的。因为我爸爸昨天来公社开会。顺便来看我，给了我下周的生活费——两元钱，叫我不用再回家了。我一个人待在大宿舍里非常无聊，我想到很久没有去外婆家了，趁现在学习不紧张，到她家一趟。外婆家离学校有二十多里路，我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她家。
那天正好有一堂舅结婚。晚餐，我和外婆一家人都到他们家喝新娘酒去了。堂舅家里摆了几张桌子，非常热闹。我们围着一张桌子，桌子有鱼有肉有酒，和过年一样丰盛，我放开肚子大吃了起来。吃饱饭后，大家都没有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节目。这时，经过一番打扮的新娘穿着鲜艳的大红裙出来了。她两手端着一个大茶盘，茶盘里面有很多盛着茶水的小茶杯，她恭恭敬敬走到每个人的面前弯腰，礼貌地叫“喝茶”。人们便站起来，从茶盘上端起小茶杯喝，喝完茶从身上拿出几角钱，压在茶杯下，然后放回茶盘。新娘走到我的面前，我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喝茶，可喝完茶后，却有点尴尬，我身上没有其他钱，只有一张两元的钞票，外婆、舅舅也不在旁边。见新娘一直等着，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地掏出那张钱放在茶盘上。当时，很多人都睁大眼睛看我，看着这两元钱，有的人还发出赞叹声。因为他们都是压几角钱，有的人甚至是拿一角钱或五分钱，我是压茶杯钱压得最多的人。也许他们不会感到什么惊奇和意外，因为我爸爸妈妈都是老师，每月都领着国家的工资。临走的时候，新郎和新娘特意送我到大门口，新娘说我裤上沾了灰尘，还亲昵地用她那双白白的手轻轻地给我拍干净呢！
可这两元钱是我下周的全部生活费，包括买饭菜金及日常费用，下周该怎么办呢？这一晚，我翻来覆去老是睡不着，想着如何解决下周生活问题。我想向外婆家里要点米、地瓜和萝卜干咸菜之类的东西，像其他农村学生那样过上一个星期艰苦生活。可我马上又觉得不妥，一是外婆家本来就很穷，他们每天是早晚两餐地瓜当饭，中午吃的是非常稀的白米粥，我怎么好意思向他们要米要地瓜呢。二是我怕他们说我，读书的小孩子假大方，压茶杯给那么多钱。最后想来想去，只能再回家向爸爸要钱。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向外婆说我要回学校去，外婆说不是明天才上课吗，怎么这么快说走就走呢？我说了一些要走的理由，外婆只好让我走了，并叫我路上一定要注意，要走在树下，以免被晒脱皮。
外婆家到我家要四十多里，天气很热，我满头大汗一直往前走，平时，从家里到学校，我都是走路的，我不怕走路。我正走着，忽然，想到我一个堂叔在附近一个村子教书，如果能向他借点钱，就不用再走那么多路回家了。于是，我就向堂叔教书的村里走去，可是，正当我高兴地找到了学校时，有人告诉我堂叔这个星期回家去了。我继续往前走，这时肚子叽叽咕咕在提意见了。刚好，一个人踩着自行车从我身边走过，我眼睛一亮，急中生智，叫那人停下来，问他要不要载人？他问我到哪里，我就说到我们家那个村子。那人说三角钱，我说二角钱。因为顺路，他还是载了我。我上了车，又饥又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还在迷迷糊糊中，终于听到“到了”。爸爸妈妈不在，我向姐姐要了二角钱还了车费，看到桌上有剩余饭菜，来不及多问，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开始恢复了精神，姐姐见我一身衣服都溻湿了，叫我将衣服脱下来洗洗，我就脱下来，这时，我发现有一个什么东西从裤子的后袋掉了出来，我一看，是我那张两元的钞票。片刻，我终于明白了，新娘当时在拍我裤子灰尘时的表情似乎有某些暗示，原来她是将那钱还给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