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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所谓元嘉盛世——宋少帝刘义符、文帝刘义隆

东晋二十国结束,历史进人南北朝时期。现在,我们把目光投向南朝的刘宋帝国。

刘宋帝国是刘裕篡夺东晋政权而建立的。这个帝国仅存六十年,与北魏帝国南北对峙,尤以盛产暴君和宗室骨肉相残而著称。清代史学家赵翼《廿二史剖记》卷十一有《宋齐多荒主》、(宋世闺门无礼》、《宋子孙屠戮之惨》三篇,统计甚详,足见刘宋帝国的邪恶程度。

公元422年五月,做了两年皇帝的宋武帝刘裕逝世,十七岁的太子刘义符继位。这个小子上任,临丧不哀,正事没有,成天只会游戏玩耍恶作剧。在位两年时间,唯一的政绩就是不断召集皇家乐队,或私自结交一伙卖唱的人,携带乐器,吹吹打打。刘义符亲自登台,参与演唱,乐声远播宫外。有时则带上一群恶少,到禁宫深院练习武艺,打闹砍杀,或在朝廷办公场所喧哗追逐,抚掌笑谑。甚至亲执皮鞭棍棒,专门出去殴打行人,以之为乐。有时则带上狐朋狗友,划船荡舟,嬉戏呼唱,晚上就睡在龙船上。又听从债臣之言,大量征调工匠,开凿深池,到处兴建楼台宫观,往往凭一时兴趣,建了拆,拆了建,朝成暮毁,费用万端,国库为之一空。大臣们进谏,刘义符不理。

看到这种“大好形势”,刘义符的二弟刘义真——就是十二岁时被赫连勃勃击败于关中、躲在草丛之中方得脱身的那一位,大受鼓舞,暗自凯觑皇位。然而,他的表现更为恶劣。权臣徐羡之、傅亮、谢晦等人,打算废刘义符,又不愿让刘义真上台,遂一箭双雕,利用刘义符对刘义真的宿怨,上书弹幼刘义真的种种罪行,把他贬作平民,放逐新安(浙江淳安县西北)看管。然后,施行废立计划。

当时,刘义符像东汉王朝的汉灵帝刘宏一样,也在皇家华林园开了一排商店,亲自叫卖沽酒,戏称酒保,乐此不疲,根本不知上朝是干什么。

生于优患,死于安乐。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公元424年五月二十五日凌晨,未等刘义符起床,徐羡之的政变部队,突人皇宫!刘义符闻变急起,徒手搏斗。政变军士挥刀砍伤刘义符的手指,然后一拥而上,将其制服,送往昊郡(江苏苏州市)关押。随后,连同其弟弟刘义真,一并处决。

刘义符的表现和结局,类似于西汉时代被霍光废默的皇帝刘贺。但西汉的政治制度显然优于刘宋,因而其废立较为顺利,刘贺和霍光都能保住性命。而刘义符和废黝他的徐羡之等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刘义符被杀之后,十八岁的三弟刘义隆,被徐羡之扶上皇位,是为宋文帝,年号“元嘉”。

刘义隆在位的三十年,是刘宋帝国的鼎盛时期,亦即史家津津乐道的所谓“元嘉盛世”。但这个“盛世”的缔造者刘义隆,性情猜忌多疑,不断进行政治大清洗和南北大战,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极大伤害。

第一次大清洗,就清洗自己的恩人。刘义隆即位仅一年多,便表现出得志掌权者常有的忘恩负义精神,借刘义符、刘义真被杀之事大起祸端,把衷心拥立他当皇帝的徐羡之、傅亮、谢晦等政治恩人统统处斩,这是徐羡之们始料不及的。政治这玩意儿,有时就是这样,让人难以琢磨。

第二次大清洗,就清洗国家的良将。刘宋最优秀的大将檀道济,出生人死,曾为帝国立下无数功勋,几个儿子也很有才气。刘义隆对这位元老重臣,心怀猜忌和畏惧。他的弟弟刘义康,尤其神经过敏,不断煽动说:“皇上一旦逝世,就再没有人能控制檀道济!”如果把这句话中的“檀道济”三字去掉,随便换上任何一位大臣的名字,都是完全一样的。若干年后,刘义隆就很恰当地换上发明这句话的刘义康的名字,非要其命不可。

中国帝王们的主要心思,不是用于治理国家,而是用于防范臣下篡权,那些功高名盛的重臣,就成为被铲除的对象。所谓“功高震主”、“急流勇退”、“卿不死孤不安”,便是这种君臣矛盾的真实写照。

公元436年,元嘉十三年,刘义隆以谋反的罪名,把檀道济父子连同其部将,共十三人,一并诛杀。檀道济被捕时,怒不可遏,目光如炬,索性投帽于地,愤慨地说:“竟然自坏你们的万里长城!”说着,从容起身就刑。

北魏君臣听到檀道济被诬杀的消息,大喜若狂,相互庆祝说:“檀道济一死,吴人(即刘宋人)均不足畏了!”

第三次大清洗,就清洗自己的弟弟。刘义隆中年以后,一直患病,朝廷大权由弟弟司徒刘义康总揽。然而,不识大体的刘义康,在亲信将领刘湛等人的马屁功夫吹捧下,不断自我膨胀,甚至打算等刘义隆病逝之后,继任真龙天子。公元440年,元嘉十七年,刘义隆把刘义康召人宫中,软禁起来,连夜逮捕其党羽刘湛等人,统统付之刀斧。然后,把刘义康贬往豫章(江西南昌市)。但刘义隆含泪盟誓,答应不杀刘义康。

五年后,公元445年,元嘉二十二年十二月,又开始第四次大清洗。起因是:广州刺史孔默之,曾因贪赃枉法而下狱,多亏刘义康营救而获免。孔默之的儿子孔熙先,十分感激刘义康。后来闻知刘义康遭贬在外,孔熙先遂暗中结交谢综、范哗(《后汉书》的作者)等狂士,打算伺机发动政变,刺杀刘义隆,迎接刘义康登极。结果,阴谋败露,孔熙先、谢综、范哗及其子弟和同党,全部伏诛。刘义隆下令剥夺刘义康及其子女的封爵,举家贬为平民,押往安成郡(江西安福县东南)监禁。

又过了五年,公元451年,元嘉二十八年正月,刘义隆担心留下老弟刘义康终为后患,遂不食言,派人携带毒药,前往安成贬所,迫令四十三岁的刘义康自杀。刘义康不愿服毒,杀手们就格外开恩,用被子把刘义康活活闷死。

不断进行流血大清洗的同时,刘义隆颇有恢复失土、统一中国之志。可惜,他根本不具备完成这一大业的政治、军事才干,一次次的瞎指挥,徒使人民遭殃。

早在公元423年,北魏帝国得知宋武帝刘裕逝世,遂乘机渡河南侵,夺取黄河以南大片领土,这是第一次南北大战。七年后,公元430年,刘义隆为收复失地,发动第二次南北大战。但北魏和刘宋帝国一样,正值武力全盛时期,太武帝拓跋,一生驰骋沙场,英勇善战,毫无战争经验和军事才能的刘义隆,绝非其对手。这次北伐,当然归于失败。

直到十九年后,公元449年,元嘉二十六年,刘义隆再次兴起万丈豪情,准备发动第三次规模空前的南北大战。一伙专为邀功求宠的庸将,纷纷迎合皇帝旨意,极力主张开战。彭城郡(江苏徐州市)太守王玄漠,尤其主战心切,一口气提出一个消灭北魏、收复中原的伟大战略,刘义隆深受鼓舞,决定大举北伐。

次年春季,未等宋军行动,拓跋煮亲率步骑十万人,包围悬瓤城(河南汝南县),发动猛攻,箭如雨下。宋将陈宪,守城苦战,尸体堆积得与城墙同高,北魏士卒就踏着尸体攀城,伤亡数以万计,终不能克而撤退。

魏军一退,刘义隆乘势任命宁朔将军王玄漠为先锋,进攻滑台(河南滑县),正式开始北伐。王玄漠兵力强大,士气旺盛,装备精良,本是一支强大的主力部队。但这个丑角人物,刚慢自用,贪得无厌,性情残暴。初围滑台时,部将发现城中多半是茅草房,建议用火箭引燃。王玄漠说:“那些都是我们的财产,为什么要烧掉?”

当时,中原人民听到“王师”北伐,大受鼓舞,纷纷向宋军提供粮株;而自带武器、主动前来参军的青年,每天都有数千人。可恨的是,王玄漠的心思并不在作战,而是利用战争发财,他阁下强迫民众每户出一匹马、八百个大梨,以便运往江南贩卖!于是,大失民心,部队围攻滑台,数月不克。

冬季,拓跋率领大军,号称百万,南渡黄河,援救滑台。王玄漠吓得肝胆俱裂,丢下堆积如山的大梨和军需物资,抱头鼠窜。魏军乘势追击,斩杀宋军一万多人,其余士卒溃散,王玄漠只身逃回,竟未受到追究。

魏军乘胜南下,进攻彭城(江苏徐州市),不能攻克,遂放过彭城,南攻吁胎(江苏吁胎县),仍不能克,再南抵瓜步(江苏六合县东南),拆毁民房,砍伐竹木,制造木筏,声言要过长江,直取宋都建康(南京市)。刘义隆下令沿江戒严,首都青壮男子,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一律人伍从军,进人紧急状态。刘义隆登上石头城(南京市西),眺望敌情,面有忧色,不禁悔恨说:“檀道济若在,岂能让胡虏到这种地方!”那是那是。不过,檀道济是谁诬杀的?

好在魏军缺粮,前有大江相隔,后有吁胎、彭城未下,拓跋煮只好撤退。

这次北伐,又像上次一样,以宋军失败而告终。一条重要原因是:刘义隆并无战争经验,但却喜欢用一种奇异的方法指挥千里以外的军队作战。每当将帅出征时,刘义隆都要授予他所制定的详细作战计划,要求部队行军作战、进退攻守,必须严格按照他在深宫之中事先制定的计划行事。甚至交战的日期、地点,都有明确规定。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前线将领必须随时向刘义隆请示机宜,得到答复,才能行动。将帅没有自主权,常常坐失良机。有时阵地已经丢失,刘义隆还命令部队死守。如此遥控指挥,难怪归于失败。

鲜卑族的北魏,是一个野蛮国家。每次作战,拓跋熹总是驱迫汉民走在前阵,鲜卑骑兵走在后面。汉民走得稍慢,就会被骑兵踏死。魏军南下,从来不携带粮食,全靠沿途抢劫。大军所到之处,烧杀奸淫,异常残酷,民众一听魏军来临,立即四散狂奔,紧急逃命!

公元451年,元嘉二十八年,拓跋煮北撤时,充分发泄其野蛮性,长江以北,惨遭蹂嗬,无数村落被毁,魏兵见人就杀,遇到婴儿,则抛向天空,下面用刺刀接住,或把婴儿刺穿,挑在长矛之上,舞动长矛,使婴儿在上面旋转,以此戏耍取乐。妇女的遭遇,简直无法想象。少数被捕捉到北方去作奴脾,算是幸运,多数人则被惨杀。魏军经过彭城(江苏徐州市)时,掳掠平民一万多人作奴脾,随后得知宋军追来,竟将这一万多人全部屠杀。大军所经过的郡县,房屋被毁,略无人迹。春燕归来,找不到旧巢,只好在树上栖息,它们不了解,人间为什么发生如此惨祸。这就是人们称道的所谓元嘉盛世!

战争结束的第二年,公元452年,拓跋斋被宦官刺死,刘义隆乘机发动第四次南北大战,命大将张永,率领主力,包围稿傲城(山东在平县),猛攻数十天,不能攻克。北魏守城部队发起反击,张永吓得魂不附体,未及通知其他将领,也像王玄漠一样,乘夜逃走。宋军失去统帅,霎时全线崩溃,被魏军打得遍地尸体。这次北伐,又归于大败。

此时,刘义隆的宫廷,正酝酿着一场血案。

原来,皇太子刘助和弟弟始兴王刘潜,不断在外胡作非为,时常受老父刘义隆责骂,刘潜给刘肋写信说:“那个人(指刘义隆)如果继续找麻烦,正可考虑让他短命。”两个混账东西称老父为“那个人”或“其人”,盼望父亲早点死掉。正好,他们结识了一位自称能驱使鬼神的女巫严道育,哥俩遂请其帮忙。严道育便让刘助、刘潜用玉石雕刻了一尊老父刘义隆的玉像,偷偷埋人宫廷,每天用“巫蛊”之术诅咒老父,咒其速死。这种迷信把戏,在汉武帝刘彻时代极为盛行,我们曾经作过介绍。

不久,有人向刘义隆告密,刘义隆大为震惊,迅速查出刘助、刘潜写的书信几百封,内容全是用巫蛊法术诅咒老父的鬼话。又挖出埋人地下的刘义隆玉像,只是严道育逃得无影无踪。

“巫蛊”案件发生后,谁都料定刘义隆会杀了两个逆子。然而实在抱歉,这位曾经果断完成四次流血大清洗的残忍皇帝,面对自己的儿子,除了表示愤怒和空叹之外,竟只派宦官对刘劲、刘谱训诫一顿,就算了事。

而女巫严道育逃亡之后,刘义隆一直派人到处搜捕。想不到刘劫、刘潜,竟将严道育窝藏在太子宫中,气得老父发疯。公元453年,元嘉三十年二月初,刘义隆打算废黝太子刘助,命始兴王刘潜自杀。可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义隆只会诛杀弟弟,不会诛杀儿子,几位亲信大臣劝其早做决断,刘义隆举棋不定。几经商议,风声传到太子刘肋耳朵,刘助遂与太子宫卫队(卫队多达一万人)将领张超之等人密谋,发动政变。

二月二十一日凌晨,宫门尚未打开,刘助便全身武装,假称皇上有旨:宫中有人谋反,皇上命太子紧急人卫。于是,刘肋带领张超之等数十人,直奔父亲的寝殿,殿前卫士还在睡觉。刘义隆突然发现张超之提刀窜人,大为惊骇,情急之中,顺手举起身旁的小茶几抵挡。张超之一刀砍去,刘义隆举着茶几的五个手指全被砍落!张超之再劈一刀,刘义隆遂倒地毙命,终年四十七岁,在位近三十年。

刘义隆被杀之后,刘助乘胜屠杀大臣,宫廷内外,杀声震天。中书舍人顾暇被捉到刘韵面前,刘助追间:“皇上打算把我废,你为什么不早报告?”顾暇未及开口,脑袋已被砍落。刘溶的母亲潘淑妃,也被刘肋派人杀死。刘助向刘潜解释说:“潘淑妃不幸被乱兵杀害。”刘清竟说:“这正是我由来已久的心愿!”嗯。

一番大屠杀之后,刘助登极称帝。接下来,便是过细的清查工作,凡是从前向刘义隆报告过他的劣迹,说过他的坏话,或者被认为不可靠的皇亲国戚、朝廷官员,一律抄斩。

刘义隆的三子武陵王刘骏,素来得不到老父宠爱,一直在外领兵。刘助杀父篡位之后,二十四岁的刘骏起兵反抗,一时群起响应,进攻建康(南京市)。刘肋束手无策,唯有每天诛杀叛军留在首都的家属,这更激起叛军的斗志。刘骏大军攻人建康,刘韵走投无路,凿开西侧宫墙,藏身于武器库的一口井中,被生擒活捉。刘骏即位,是为宋孝武帝。

当时,找不到皇帝的传国玉玺,询问刘肋,刘肋说:“在严道育那里。”果然如此。刘骏下令将做了三个月皇帝的大哥刘肋以及刘潜、严道育,包括他们的子女、姬妾,一律诛杀。

这一年是元嘉三十年,三任皇帝更迭,两度发生政变,不知有多少人倒在太平盛世的血泊之中。这就是《宋书》所谓“内清外晏、四海谧如”的元嘉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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