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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商纣王

商纣王死亡探谜

掘墓人定律

商部落酋长子天乙先生把暴君姒履癸先生推翻后,跟后羿、寒浞先生不一样,他不再称夏王朝,而另外建立一个新政权——商王朝,把首都从安邑(山西省夏县)迁到他的根据地亳邑(河南省商丘县)。依照史书上的报道,中国小民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商王朝立国六百六十二年,共三十一个君王,迁都六次。为啥左迁右迁,南迁北迁,好像吃了老鼠药,现在为止,还没有弄清楚真正原因。有人说跟黄河不停的闹水灾有关,也有人说可能跟旱灾有关。黄河真是地球上惟一对人类有害的水流,有百害而无一利。而旱灾,正是黄河中游广大地区的特产,中国历史上每逢遇到“人相食”的大旱,中原准是主角。商政府还没有完全脱离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结构,所以也只好搬来搬去。到了公元前一一九八年第二十八任君王子武丁先生时,他把首都迁到朝歌(河南省淇县)。朝歌原名“殷邑”,因之,对商王朝,人们也称殷王朝或殷商王朝。

商王朝三十位君王中,虽然有好有坏,有贤明的,有昏暴的,但他们总算保住性命,正常死亡。然而,六百余年是一个漫长的岁月,它终于到了老境。公元前十二世纪四O年代,前一一五五年,第三十一任君王子受辛先生即位,就在他手中,把他所赖以活命的商王朝,活活埋葬。

——中国历史上有一个明显的现象:埋葬一个王朝,往往由该王朝的君王,亲自担任可怕的掘墓人。呜呼,任何王朝都是庞然大物,如果它们的君王不拼命自己猛砍自己的命根,它根本就不可能死亡。这种特殊的运转,我们姑且称之为“掘墓人定律”,千万拜托读者老爷,留下深刻印象。

子受辛先生是第三十任君王子乙先生的嫡子,而他的同胞哥哥子启先生,却是庶子。原来老娘生子启先生的时候,她还是老爹子乙先生的小老婆,小老婆生的儿子,当然是庶子。后来,她阁下荣升为子乙先生的大老婆——“皇后”“王后”“王妃”“后”之类,又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子受辛。子以母贱,子以母贵,老娘虽然同是一个老娘,却因为送到妇产科医院时的身份不同,生出儿子的身份也不同。这就是儒家系统誓死拥护的经典。至少在这件事上,该经典不但害死了子受辛先生,也颠覆了立国六百六十二年之久的商王朝。盖子启先生是一位万众归心的贤明王子,假如他继承王位,商王朝的寿命可能延长下去。可惜,他是“庶子”,没有当君王的资格。

象牙筷子

在老哥子启先生和老弟子受辛先生之间,充分证明了宗法精神,这种制度规定,只有嫡子才可以继承帝位,所以子受辛先生虽是老弟,当公元前十二世纪四O年代,前一一五五年,老爹子乙先生死掉之后,还是轮到他登极。

子受辛先生登极的那年是几岁,史书上没有载明,我们也无法猜测。《帝王世纪》赞美他的体力,说他能抓住九条牛的尾巴,倒拖着走。《史记》赞美他的聪明灵巧——聪明足使他拒绝规劝,灵巧足使他掩饰错误(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总括一句,曰:“死不认错”。死不认错并不是子受辛先生的专利,政坛上失去宝座或丧失老命小命的大小头目,差不多都具备这种特质。

——这种特质不仅君王才有,事实上,大多数中国人都死不认错,要想一个中国人认错或改错,那可比逼他从五十层高楼往下跳都难。一个人如果认错改错,尤其面对着激烈指责而认错改错,我敢跟你赌一块钱,他准不是中国人。中国人的典型反应是:恼羞成怒。

前已言之,子受辛先生跟姒履癸先生是一对活宝。姒履癸先生表演的节目,子受辛先生差不多都重复演出。在“托古改制”的引导之下,既然有一对圣人(脓包伊放勋先生和恶根姚重华先生),就必须有一对坏蛋,才能发挥以彼为法、以此为戒的强烈教育作用。姒履癸先生有施妹喜女士,子受辛先生则有苏妲己女士,都是拔尖的美丽绝伦,而把她们弄到手的程式,也完全相同。

公元前十二世纪五O年代,前一一四七年,苏部落(河南省温县)叛变,商政府大军讨伐,苏部落跟六百年前施部落同一命运,抵挡不住的时候,酋长老爷只好把女儿苏妲己女士,献给君王。子受辛先生一瞧苏妲己女士天仙般的容貌,连自己姓啥都忘啦,立即下令停止攻击。

然而,子受辛先生的荒唐,不始于苏妲己女士,而始于使用象牙筷子。在猎象不易的公元前十二世纪,象牙筷子跟现代镶满钻石的筷子一样。象牙筷子不是孤立的,它有连锁反应。一则故事上说,一个人因为拣了一条锦绣裤带而终于家破人亡。盖有一条锦绣裤带,必须有一条绸缎裤子配它。有一条绸缎裤子,必须有一件绸缎上衣和一双光亮干净的皮靴配它。一身高贵的服装,总不能仍住在竹篱茅舍里吧,只好盖起高楼大厦。高楼大厦里总不能空空荡荡没有人打扫吧,于是仆从如云,于是黄脸婆被驱逐出境,于是花不溜丢的漂亮姑娘进门,于是马车焉、骡车焉、山珍海味焉、金银财宝首饰焉,一桩桩、一件件,应运而生,最后他阁下把家产花了个净光兼光净,沿街乞讨,想前想后,扑通一声,跳井了事。

最长之夜

一条裤带都能惹起家破人亡,可看出象牙筷子的威力,更无坚不摧。子受辛先生的老叔子胥余先生,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叹曰:

“用象牙筷子吃饭,就不会看上泥土做的碗,而且还要更进一步用犀玉做的酒杯。既用象牙筷,又用犀玉杯,决不会再甘心喝稀饭、穿短袄、住在茅草篷底下矣。跟着而来的将是一件件绫罗绸缎,和一栋栋高楼大厦。顺着这种趋势,倾全国之力,都供应不起。远方的稀世珍宝,豪华的起居饮食,都从此开始。我担心的是,何以善后乎哉。”

——子胥余先生,箕部落酋长、子爵,史书称“箕子”。箕部落位于箕山(阳城——河南省登封县),是古史上闻名的地方。黄帝王朝第六任君王伊放勋先生曾坚持“禅让”王位给巢父先生和许由先生,他们当然不敢接受,就逃到那里隐居。而稍后夏王朝第一任帝姒文命先生死后,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伯益先生,同样不敢接受“禅让”,也逃到那里躲起来。

老叔的话果然料中,盖奢侈荒唐,是没有刹车的,一旦起步,除非栽到万丈深渊,否则便会越奔越快。子受辛先生接着大兴土木,建筑“鹿台”——跟姒履癸先生的“瑶台”比美。鹿台可大啦,用玉石作门,每个房间都像凡尔赛宫,极尽豪华。面积四平方公里,高三百三十公尺,整整盖了七年才落成。把天下的金银财宝,都搜刮到那里,又在钜桥(河北省平乡县)建立一个世界上最大的仓库,储备粮食。子受辛先生深信:既有权、又有钱、又有粮,这政权可是钢铁打成的,任凭谁都动不了他一根汗毛。

子受辛先生步姒履癸先生的后尘,也“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不过有些地方,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下令男女都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露出各式各样零件,互相打闹追逐。史书虽没有记载妖精打架,但就在大厅广众之下,颠鸾倒凤,欲仙欲死,恐怕也是重要的热闹节目。他阁下兴趣勃发时,还用绳套住人的脖子,按到酒池里,教他喝个够,直到被酒淹死。规定以三个月作为一夜——可真是最长之夜。他阁下就跟土拨鼠一样,把昏暗的日子当成正常的日子。于是乎,忽然有一天,他问左右曰:“哎呀,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呀?”左右张口结舌,没有一个人回答得出。再问老叔子胥余先生,子胥余先生心里想:“当一个君王,使全国人连日子都不知道,政权危矣。全国人都不知道,偏偏我知道,我也危矣。”只好跟着沉醉,同样也不知道。

这是子受辛先生昏的一面,而暴的一面,表现在他清醒的时候,各地部落酋长们(诸侯)不堪苛扰,纷纷抗拒中央政府的勒索,有些甚至武装驱逐前来催缴税款的贪官污吏,这行为立刻被肯定为叛逆。子受辛先生认为胆敢叛逆,不是因为他的暴政,而是因为刑罚不够严厉。他认为,逮捕和杀戮是治疗叛逆的惟一特效药。

夺床斗争

子受辛先生博古通今,他知道他最敬佩的老前辈姒履癸先生发明过“炮烙”酷刑,该酷刑被废已六百年之久,为了大力镇压反动势力,决定恢复使用。最初,该刑以简陋的小姿态出现,只不过是一个铁熨斗,用火烧红后,教囚犯举起。可惜的是,囚犯还没有举到头顶,双手已焦。子受辛先生因看不到举起的盛况,大发雷霆,他不允许破坏他的乐趣。于是改用巨大的铜柱,在铜柱上涂抹油膏,教囚犯从这一端走向那一端,囚犯滑下来,恰恰滑到熊熊炭火里,发出哀号,子受辛先生乃龙心大悦。

——子受辛先生跟姒履癸先生的行径,好像是从一个窑里烧出来的。也可能真是这样,也可能那些其笨如牛的儒家系统,在“天下之恶皆归之”的时候,笔下变不出新把戏,一顶帽子戴了又戴,露出马脚。

子受辛先生的聪明灵巧,一旦向凶暴方向发作,就势不可当。

《皇后之死》曰:

“厨夫烤熊掌没有烤熟,他立刻把厨夫杀掉。杀掉厨夫不足为奇,后世帝王的表演还超过他。奇的是子受辛先生可怕的研究精神。有一年冬天,他阁下坐在鹿台之上,看见一个倒楣的穷朋友,脱掉鞋袜,赤足涉过溪流,不禁大惊曰:‘天这么冷,竟然不怕,他的脚构造一定不同凡品,敲碎让我瞧瞧。”结果穷朋友的双腿和双脚被敲碎,取出骨髓,以供御览。又有一次,子受辛先生对怀孕的女人,发生兴趣,下令剖开肚子,把胎儿拿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呜呼,穷朋友还有活着的可能,孕妇老奶只有惨死。而凡是被干掉的异己,尸首统统都拖到皇家动物园去喂老虎。”

不久,苏妲己女士发动的夺床斗争爆发,引起一连串屠杀。古中国是实行一夫多妻制的,这对臭男人而言,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制度之一。但对老奶,却是一种噩运,使她们不得不投身于激烈的夺床斗争之中。在民间,夺床斗争失败,不过失掉丈夫;在宫廷,夺床斗争可是一片血腥,一旦失败,不仅失掉丈夫,还要失掉芳魂,甚至,还可能断送全家人的性命。

子受辛先生有三位重要大臣,九侯先生、鄂侯先生、西伯先生。除了西伯先生我们知道姓姬名昌之外,其他二位的姓名,史书上没有记载。九侯的女儿是子受辛先生的姬妾之一,她当然貌美如花,那是被选为姬妾的基本条件,没有这个条件,其他都免谈,再加上高贵的出身,理应得到宠爱。可是,她的敌人苏妲己女士却棋高一着。

一连串暴行

九侯先生女儿的灾难,可能由于她过度矜持。吾友张敞先生曰:“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床第之上,正是表演特技之所,一方过于古板,一方准索然无味。小民索然无味,为患尚小,了不起不过“出墙”而已——男人蓝杏出墙,老奶红杏出墙。手握宰人大权的暴君索然无味,再加上情敌在枕旁那么一嗲:“她假装正经,不过是瞧不起你,嫌你老不中用罢啦,跟小白脸在一起时,她可是万种风情哩。”这就足够暴君跳高。吾友司马迁先生用简单的几个字,描述这次跳高:“九侯女不喜淫,纣(子受辛)杀之。”问题是,谁都想不到该娇娃被砍下玉头之后,引起的爆竹式反应,不可遏止。

《皇后之死》曰:

“可能是迁怒,也可能是预防报复,(子受辛)又把她老爹九侯也处斩,而且剁成肉酱。鄂侯一瞧,这简直不像话,极力规劝。咦,暴君一旦发了脾气,任何理性的话都听不进去。劝得太恳切,反而被认为:‘怎么,你胆敢同情别人,吃里爬外呀。“有此一念,索性连鄂侯,也一并剁成肉酱。”

“子受辛先生一连串暴行,使惟一残余下来的三公之一的姬昌先生,如雷轰顶,他不敢再去规劝,他知道规劝的结果是啥——一团肉酱,他只有叹气。然而,叹气也不行,崇侯虎先生立刻一个小报告打到子受辛先生那里。”

“崇侯虎先生的小报告是有煽动性的,他曰:‘姬昌有他的所谓影响力,很多部落酋长都服他,他心里已经有鬼,恐怕将有不利于国家的行动。“子受辛先生毛骨悚然,下令逮捕姬昌,囚禁在羑里(河南省汤阴县)。”

不解风情是婚姻的定时炸弹。你说它严重吧,实在是拿不到桌面上;说它不严重吧,却足可产生悲剧。我们不能怪子受辛先生对九侯先生的女儿不满意,呜呼,这可是国际性的,想当年英国国王查理二世先生的婚姻,我们可借来说明真相。他阁下娶的是葡萄牙公主凯撒琳女士,这位皇家老奶,生长在天主教宫廷之中,受的是修道院严格的清心寡欲教育,当然成了一个冰美人。而陪嫁她的那些姆嬷宫娥之流,更一个个可以进圣人庙,偶尔发现查理二世先生,跟她们神圣不可侵犯的公主亲个嘴,便像碰见了蚱蜢,魂飞天外。而漂亮的公主也认为男女之间的狗皮倒灶,简直亵渎神明。把查理二世先生搞得人生乏味,觉得婚姻不过是一个沙滩。最后,找一个借口,索性翻脸,弄了一条船,把她们统统送回里斯本。

问题是,查理二世先生生在公元后十七世纪,算凯撒琳女士运气。而子受辛先生却生在公元前十二世纪,相差三千年,九侯先生的女儿便倒了天大之楣。但子受辛先生不但杀了九侯先生的女儿,还杀了她老爹,还杀了老爹的朋友,还囚禁了另一个大臣,就兽欲横流矣。请读者老爷把这件事放在心头,子受辛先生已为后世君王建立了一个榜样,后世君王们纷纷效法,杀老婆、杀老婆的爹娘兄弟,遂成了家常便饭。这可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残忍的一面——祸连家族。直到二十世纪的今天,仍然照行不误,只不过方式改变了一下。封建专制在中国造了太多的孽,连家庭亲情,都逃不脱魔掌。呜呼!

煮成肉羹与兔子

姬昌先生被囚禁之后,他的大儿子姬考,正以人质的身份,在中央政府任职,大概是交通部长之类,负责君王的车辆马匹,有时候也替子受辛先生驾车。暴君们都是翻脸无情的,子受辛先生既跟姬昌先生翻了脸,一不做、二不休,立刻下令把姬考先生“烹之”。是杀了之后煮他的尸体欤?或是把活人按到滚水锅里活活煮死欤?史书上没有记载,只记载煮了之后,熬成肉羹,送给姬昌老爹当饭。子受辛先生曰:“如果姬昌是圣人,他一定拒绝吃自己亲生儿子的肉。”但姬昌先生却坦然下肚,子受辛先生笑曰:“谁说姬昌是圣人,吃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肉却不知道。”

民间传说,姬昌先生是知道的,但他不得不吃,吃了还有活命的可能,不吃则徒触怒暴君,结果自己也会被煮成肉羹。但他无法消化,在一阵呕吐后,吐到地上的残肉,忽然变成了一只小白兔,向老爹拜了拜,一蹦一跳而去。神话学家说,自从嫦娥女士把惟一的小白兔抱到月球上之后,小白兔就绝了迹。直到姬考先生惨死,地上才再有这种可爱的动物。

“烹之”,是中国古代君王对付政敌最野蛮的手段之一:动不动就把人煮掉,或剁成肉羹、酱,或煮成肉。被尊为中国最伟大的君王,西汉王朝创业皇帝刘邦先生,在公元前二世纪时,就曾把帮助他缔造政权的功臣彭越先生,如法炮制。

煮掉了姬考先生,使位于岐山(陕西省岐山县)的周部落,陷于恐慌,因为子受辛先生下一步可能把老爹姬昌先生也煮掉。周部落用尽方法营救,都没有结果。呜呼,“逮捕”是一个关卡,只要逮捕,便等于进入鳄鱼之口,除非有强大的压力,否则鳄鱼之口无法张开。周部落的智囊人物闳夭先生,回想起六百年前子受辛先生的老祖宗子天乙先生如何逃脱姒履癸先生魔掌的故事,就一方面收购骏马,一方面发动突袭,把莘部落(陕西省岐阳县)包围。莘部落以出产美女闻名于世,美女遂被掳一空(也可能在威逼下,出售一空)。这些礼物使子受辛先生心花怒放,尤其对于美女。他曰:“有一个就足够啦,何况这么一群乎哉。”于是下令释放姬昌先生,为了回报美女们床上给他上的洋劲,还发给周部落一批武器,而且泄底曰:“不是我要抓他,是崇侯虎那小子打他的小报告呀。”

释放姬昌先生,等于纵虎归山。六年后的公元前一一三六年,姬昌先生报这一箭之仇,攻击崇部落(陕西省户县),把酋长崇侯虎先生吊死,整个部落小民,掳作奴隶。子受辛先生对这位忠心的酋长这么轻易地出卖,使所有仍效忠他的其他部落改变态度。次年(前一一三五),姬昌先生逝世。他有一百个儿子,就由他儿子之一的姬发先生,继承酋长位置。

比干与空心菜

姬发先生是激进派,他不久就集结了八百多个小部落的部队,向首都朝歌(河南省淇县)进攻,然而,攻到孟津(河南省孟津县),却被商政府军击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历史有一项定律,任何革命行动,最初总要受到挫折。

这一次的军事行动,造成两种迥然不同的反应。一种是子受辛先生和他的摇尾系统,认为叛乱已被镇压,一小撮不安分的莠民,已接受惩罚,证明人心倾向,邪不胜正,就更肆无忌惮。另一些人,包括老哥子启先生、大臣祖尹先生在内,却认为小民的忍耐力已达到饱和,抗暴怒火已在燃烧,孟津之役,并没有消灭了火种,只不过用被子把火种盖起来而已。祖尹先生把这种判断告诉给子受辛先生,子受辛先生笑曰:“我的命在上天手里,小民蠢动,不过送死。”祖尹先生叹曰:“这个家伙完蛋啦。”于是,子启先生、祖尹先生和一大批头脑清醒的官员,开溜逃命。只有贵族成员之一的比干先生曰:“主上有过,不去规劝,不能谓之忠心。怕死不敢说话,不能谓之勇士。”可怜的这位忠心的勇士,他为他的愚昧付出代价,他不断地提出批评和建议,终于超过了暴君容忍的上限,子受辛先生变色曰:“你是何居心?显然是别有居心!”

这就是政治学上有名的“二居心”法宝,当之者非死即伤,是打击忠心勇士最厉害的秘密武器。比干先生回答:“我只是为仁为义!”子受辛先生对比干先生的“桀骜不驯”大起反感。他曰:“想不到你阁下真是圣人,我听说圣人的心有七窍,不知道是真是假,现在,把你的心掏出来,教我瞧瞧。”

——二十世纪三O年代中叶,柏杨先生曾在河南省汲县,拜谒过比干先生的坟墓和墓前庙宇。当地传说,比干先生被剖心之后,一缕忠魂不散,尸首仍悠悠忽忽,走到田野,遇见一位农妇挖菜,比干先生曰:“菜有心乎?”农妇曰:“菜当然有心,无心怎么能活?”比干先生曰:“不然,人无心照样能活。”农妇曰:“你这个呆瓜,人无心非死不可。”一语道破,比干先生大叫一声,倒地气绝。同时,刹那之间,那一带菜的菜心都化为乌有。据说,这就是空心菜的来源,用以使后人永远不忘暴君兴起的这场凄惨冤狱。

比干先生一死,老叔子胥余先生知道难逃厄运,急忙装疯,害起来精神之病。可是子受辛先生不管这些,仍把老叔逮捕,投入监狱。

根据地从岐山(陕西省岐山县)迁到镐京(西安市)的周部落酋长姬发先生,和他的参谋总长姜子牙先生,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中央政府的变化。不久,首都朝歌(河南省淇县)传来消息:“奸佞之辈都居高位,可以动手啦。”姬发先生曰:“还不到时候。”不久,又传来消息:“贤能的人纷纷逃亡,可以动手啦。”姬发先生曰:“还不到时候。”不久又传来消息:“不断的逮捕和处决,人民不敢批评政府矣,可以动手啦。”姬发先生告诉姜子牙,姜子牙先生大喜曰:“这是没有民心支持的赤裸权力,时候已到,可以动手矣。”

火烧摘星楼

公元前十二世纪七O年代,前一一二二年,周部落跟其他部落的联合兵团,战士四万五千人,战车四千辆,从孟津(河南省孟津县)渡黄河北上,直抵首都朝歌(河南省淇县)西南郊牧野,与商政府军十七万人(战车数目不详)决战。周兵团在数量上显然居于劣势,但商政府军心已经瓦解,决战一开始,商政府军即行叛变,倒转枪头,攻击子受辛先生的御林军。子受辛先生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老命不握在上天之手,而握在小民之手,于是他像兔子一样飞快地逃到鹿台上的摘星楼。

《封神榜》形容他的下场:

“话说纣王(子受辛)行至摘星楼……谓朱升曰:‘朕不听群臣之言,误被谗臣所惑,今兵连祸结,莫可解救,噬脐何及?朕思以天子之尊,万一城破,为群小所获,辱莫甚焉。欲寻自尽,此躯尚遗人间,犹为他人指点。不若自焚,反为干净,毋得令儿女存留也。你可取薪堆积,朕当与此楼同焚,你当如朕命。)……朱升下楼,去寻柴薪,堆积楼下不表。且说纣王(子受辛)……自服衮冕,手执碧玉,满身佩珠,端坐楼中。朱升将柴堆满,挥泪下拜毕,方敢举火,放声大哭。后人有诗为证:‘摘星楼下火初红,烟卷乌云四面风。今日成汤(子天乙)倾社稷,朱升原自尽孤忠。)……只见火逞风威,风乘火势,须臾间四方通红,烟雾张天。怎见得?有诗为证:‘烟迷雾卷,金光灼灼漫天飞。焰吐云从,烈风呼呼如雨骤。排坑烈炬,似煽如焰。须臾万物尽成灰,说什么画栋连霄汉。顷刻千里化红尘,那管他雨聚云屯。五行之内最无情,二气之中为独盛。雕梁画栋,不知费几许工夫,遭着他尽成齑粉。珠栏玉砌,不知用多少金钱,逢着你皆为瓦解。摘星楼下势如焚,六宫三殿,只烧得柱倒墙崩。天子命丧须臾,八妃九嫔,牵连得头焦额烂。无辜宫女尽受殃,作恶内臣皆在动。这纣天子(子受辛),这纣昏君(子受辛)啊,抛却尘寰,讲不起贡山航海,锦衣玉食,金瓯社稷,锦绣乾坤,都化滔滔洪水向东流。脱难欲海,休夸那粉黛娥眉。正是:你从前焰成雄威,作过灾殃还自受。成汤(子天乙)事业化飞灰,周室江山方赤炽。)”

“……只见那火越盛,看看烧上楼顶,楼下柱脚烧倒。只听一声响亮,摘星楼塌,如天崩地裂,将纣王(子受辛)埋在火中。顷刻火化灰烬……后人有诗叹曰:‘放桀(姒履癸)南巢忆昔时,深仁厚泽立根基。谁知殷受(子受辛)多残害,烈焰焚身悔已迟。)又有诗单道纣王(子受辛)才兼文武云:‘打虎雄威气骁骁,千钧臂力冠群僚。托梁换柱越今古,赤手擒过鸷飞雕。拒谏空称才绝代,饰非枉道巧多饶。只因三怪(苏妲己等)迷真性,赢得楼前血肉焦。)……话说武王(姬发)来至摘星楼,见余火尚存,烟焰未尽,烧得七狼八狈,也有无辜宫人,遭此大劫。尚有遗骸未尽,臭秽难闻……吩咐军士……寻纣王(子受辛)骸骨,具衣衾,以天子之礼葬之。”

至于苏妲己女士,早被捉住,砍掉漂亮的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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