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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起飞线

中午时分,飞行二大队政委冀洪涛参加飞行回来。到宿舍,把飞行图囊往墙上一挂,从衣袋里掏出三中队新飞行员高宇的射击胶卷,双手一拉举过头,左看右看,似乎能从上面摄取莫大的欣慰和力量。

门“哐当”一声推开了,三中队副队长钱武卷着一股风闯了进来。他满面汗水,炮管似的竖立在冀洪涛面前,脸涨得如同刚射击后的炮膛。

冀洪涛看到钱武这副架势,心里一笑,他有意岔开话题,亲切地问:“把你父亲送上火车了?”

“走了!”钱武闷声闷气地说着,一屁股坐在冀洪涛的床上,压得铺板嘎吱响。

冀洪涛是钱武过去的长机,对钱武的脾气知根知底,他有哪点不顺心,像顶上膛的子弹,一勾扳机,就直通通地飞出来。冀洪涛喜欢他这直爽劲儿,心想:趁早让他把气撒完,省得一碰就爆。钱武一摘帽子,真的通通通放起炮来:

“高字离开航校拢共没一年,牛犊子哪能拉大载!昨天晚上研究飞行计划时,我就不同意叫他第一个飞攻击照相科目。大伙可倒好,非由着他的性子来,这不是剃了光头!我们中队干部脸上不光彩是小事,可影响全大队的训练成绩……”

冀洪涛静静地听着,两道浓眉微微跳动一下,嘴角漾出了笑纹。昨天晚上开会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冀洪涛召集的全大队中队以上干部会议,研究第二天攻击照相科目的飞行问题。当研究首先起飞的人选时,冀洪涛说要注意对年轻新飞行员的培养。

“咱大队新飞行员多,这是事实。”听这高门大嗓,不用猜准是钱武。冀洪涛转过脸瞅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这次定的攻击科目难度大,咱可不能大意。我看,少说也得叫个差不离儿的飞行员第一个上去,打响第一炮,给新飞行员吃服定心丸,争取来个满堂红!”

正在这时,随着一声“报告!”新飞行员高宇大步跨进门来,冲着冀洪涛喀嚓一个立正:

“政委,明天飞攻击照相科目,让我打头炮吧!”话声又响又脆。

冀洪涛两眼放出熠熠的光芒,不错眼珠儿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这年轻人:高挑个,微黑透红的脸上,带着几分稚气,一双大眼睛,像闪着电光,身上穿着新发的皮飞行服,十分整齐。

“为什么要求打头炮?说说看!”冀洪涛的话语充满了鼓励。

“我要把战刀磨快!帝国主义胆敢发动突然袭击,就去把它的爪子斩断!”高宇斩钉截铁地回答。

钱武的眉毛蹙成“一”字,本想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他瞄了一眼满脸笑容的冀洪涛,把这句话咽回去了,说:“第一个起飞担子很重,你争着要飞,有把握吗?”他把后面的问号说得特别重。

高宇一挺胸脯,说:“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是毛主席定的规矩。我不怕喝呛水,摔跟斗!”

钱成觉得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作战部队,手里摆弄的是现代化的歼击机,可不是儿戏!

冀洪涛却想:年轻人的特点,就是敢想敢干,不墨守成规,他想到这儿,走到高宇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锋利的刀刃是磨出来的。你的要求,我们商量一下。先给你一个任务,马上回去睡觉!”

高宇好像从政委的话里品出了甜美的味道,脚跟一靠:“敬礼!”转身通通通跑出门外。

高宇离开后,中队以上干部进行了讨论,除钱武外,一致同意高宇第一个飞攻击照相科目。会后,钱武向冀洪涛请假,明天上午,去火车站送他的父亲……

想到这儿,冀洪涛瞅瞅钱武气乎乎的脸,掂了掂手上的胶卷,向钱武递过去:“给,‘顺气丸’!大热天省得急出痱子来。”

钱武一搓汗渍渍的大手,迷惘地接过高宇的射击胶卷,六个清晰的光点使他浑身一颤:“政委,这,应该是优秀……那,怎么成绩记录板上,画着个‘大烧饼’呢?”

冀洪涛的脸严肃得像块铁板。二大队的同志们都知道,政委脸上越是冷得像冰,心里越是热得像火。

“大惊小怪!”冀洪涛拿出一包黄灿灿的蛋糕,往钱武怀里一扔,“先打个‘歼灭战’!”转身倒了一杯茶,又放在他面前,“愣着干什么?影响明天的飞行你负责!”

浓郁芬芳的茶香打着旋儿,屋子里的空气霎时变得柔和了。冀洪涛向钱武一五一十地介绍了今天上午高宇的飞行情况……

早饭后,指挥员一声令下,高宇驾驶着银白色的战鹰第一个上了天。飞行一结束,训练参谋拿着射击胶卷,一蹿一蹦地跑到飞行成绩记录板前,用红粉笔在高宇的名下大大地写了个“5”字。这时高宇走过来,急火火地要过射击胶卷看了看,二话没说,抄起板擦,“嚓”的一下,把那红“5”字抹掉;又拿起白粉笔,一笔画了个“大烧饼”。

“你这是什么意思?”训练参谋急了,“照上一枪算及格;照上两枪算良好;照上三枪算优秀。你照上六枪,还不该得五分!”

“我不认这个帐!”高宇把射击胶卷举到训练参谋眼前,指着紧挨光环边沿上的六个光点说,“刚蹭上目标机一点皮,要在实战中,能把敌机打穿心吗?”

训练参谋也不服输,从衣袋里掏出个蓝皮本,指着关于攻击照相科目的规定说:“你不认帐,它认帐。同志,这是上级的规定!”说完,就到冀洪涛那里告了“状”。

高宇,毅然把训练的着眼点推到了一个新的“起飞线”上,用实战的标准来衡量平时的训练成绩。作为大队政委、老一伐儿的飞行员冀洪涛,看着新的一代飞行员在振翅高飞,怎能不由衷地高兴呢?

冀洪涛讲完了,钱武的“歼灭战”也打完了。他搔搔头皮,咂咂嘴,好像在品着蛋糕到底是啥滋味儿。

冀洪涛认识高宇,还是在高宇入伍以前。那是麦收季节,冀洪涛到高宇所在的学校搞军训。一天,他和同学们参加助民劳动,任务是帮助社员打麦、码垛。生产大队长找到冀洪涛,想找几个年龄大些的、体格壮实的学生帮助扛口袋。

“我去!”

冀洪涛身后像响了声炸炮儿,一个男学生已经冲过来,向他打了个立正:那个头儿刚到冀洪涛的胸脯,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好像是说:可别小看人!

这时一个高个学生把他往旁边一扒拉:

“去!去!碍事扒拉的,一条口袋百十多斤,你能扛动?”

小家伙一翻眼珠,说:“金钢钻小,可能钻大磁器!”他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跑到一条几乎和他一般高的口袋旁,一闭气,忽悠一下子,把口袋拱到肩膀头上,身子晃动几下,硬是扛走了。

当天晚上,小家伙绷着脸走进冀洪涛的宿舍,两只手揉搓着衣襟,站在冀洪涛面前,一声不吭。冀洪涛按着他的肩膀,心爱地说:

“小同学……”

他一挺脖,说:“小?都十六啦!七老八十才算大呀?”

冀洪涛打心眼儿里喜爱他。有意提高噪门,郑重地叫了声:“大同学!”

小家伙一听,嘻嘻笑了。

“叫什么名字?”

“高宇!高大的高,宇宙的宇。”

“高宇!”冀洪涛高兴地重复了一遍。

“政委,我想当开飞机的解放军!”

“等等!”冀洪涛像是想起什么急事似的,忽然走了出去,不大功夫,拿着三个馒头和一盘肉回来了,往高宇面前一放,说:“吃掉!羞羞答答可不像个解放军!”

通过交谈,冀洪涛知道高宇出身在贫农家庭,解放前祖祖辈辈过着“早空肠,午吃糠,晚上菜汤照月亮”的苦日子。

有一年,爷爷被日本帝国主义的飞机炸死了,当晚,他父亲一把火烧了村西头敌人的炮楼,参加了八路军。高宇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父亲常对他说:“孩子,要记住你爷爷是怎么死的。”他从懂事那天起就受到党的教育,他发誓要走父亲的道路。

冀洪涛完成军训任务返回部队时,高宇非要跟着他来不可,冀洪涛好容易才说服了他。临走时送给他一套《毛泽东选集》,叮咛他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把身子骨摔打棒实,争取将来当一名优秀的人民飞行员。

冀洪涛的期望,两年后实现了。高宇已经应征入伍,并且到航空学校学飞行。从航校毕业后,正巧分配到冀洪涛所在的大队。

一天,冀洪涛外出执行任务回来。路过操场时,发现三中队副钱武带着两个新飞行员转云梯,他正做着示范,把云梯转得呼呼响。随着一个新飞行员的喝彩声,他越转越快:一百五十九圈……一百八十二圈……差一圈都二百圈了!钱武蹦下云梯,脸上露出快意的微笑。这时,一个细高挑的新飞行员纵身跃上云梯,把云梯转得飞快,呼呼的风浪把草叶卷上了天。

“一百九十八……二百一十二……”数数的新飞行员数着数着,声音都变调了。

“马上停下!你不要命啦?”钱武脸红脖子粗地喊起来。新飞行员下了云梯,冀洪涛走过来一看,好面熟呀!忙问:“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他一挺身子,说:“高宇!高大的高,宇宙的宇!”“高宇!哈,我们又搭上伙计啦!”

高宇定睛一看,喊道:“冀政委!”

……

从此,冀洪涛更加喜欢这小伙子了。

这天,冀洪涛到宿舍去找高宇。高宇不在,冀洪涛信步来到运动场上,老远就听见有人喊:

“高宇!打开‘加力’!”哟!球场上一场“双机对抗”,正杀得难分难解。

身体灵巧的高宇正在运球,想抽冷子突破防线,大步切入;身材魁梧的钱武站在罚球点外,紧紧盯着想“偷袭”上篮的高宇,和高宇转云梯的那个新飞行员小李,一连声地给高宇鼓劲打气。

冀洪涛停住脚步,认真观战。

高宇一连几次切入都没有成功。小伙子有点急眼,他虚晃一球,飞身跃起,直向钱武冲来。钱武一看不好,赶忙一侧身,高宇弾丸似的跨上去,球在篮框上弹了两下,滚了进去。“哎……好。二分!”小李巴掌拍得乒乓响。

钱武眼珠子朝着高宇一瞪:“愣头青!”

冀洪涛看得真切,心里一亮,大步走了过去,要过球,在钱武的左前方占好了位,说:“我也试巴试巴。”他穿着天蓝色的背心,坦露着紫红色的胸肌,上身一俯,凌厉地发动了攻势。

钱武哪敢怠慢,双臂一拕挲,横上一堵墙。

“嘟——”小李一声哨响,宣布了“战斗”开始。

冀洪涛帯球急转身,造成钱武的错觉;接着三大步跨篮,闪过高宇,双手把球稳了一下,右手腕子轻轻一弹,干巴利落地投了个“空心球”。

“嘟——二分!”小李可着嗓子公布了战果。

这当儿,一个飞行员跑过来说,大队长找钱武研究事,钱武便撤出了“阵地”。

高宇把球拣了起来,倔强地对冀洪涛说:“政委,你投了个‘空心’球,我也得来个不沾网的。”

冀洪涛没答话,走到篮球架旁,拿起水壶:“给,落落汗!”高宇接过水壶,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冀洪涛两眼闪着光,一把拉住高宇的手腕,说:“这回算我挂‘免战牌’。走,咱到小河边洗把脸去!”

“政委,你说我刚才那球为啥投得不利落?”高宇边走边问。

冀洪涛开门见山地说:“不畏强手,敢于进攻,打篮球是为了锻炼人的勇敢和意志,促进飞行训练,更好地保卫祖国的领空。可是,当你进攻投篮时,心里如果打起了‘小九九’,精力稍一分散,手腕子上的劲就不匀了,怎么能不出偏呢?小高呀,我冒昧地问一句,你飞攻击照相科目寻找弹着点时,是不是心里有点慌,操杆不稳出偏了?”

“政委,你的眼力真尖哪,一下子把我脑袋里的毛病看清楚了。”高宇瞅着政委直笑。

冀洪涛蹲在小河边一块大青石上,注视着潺潺奔流的泉水,说:“小高,你说这条小河,无冬无夏,总是这么流着。严冬,寒风刺骨,百草凋枯,可是小河里的泉水却欢快地在冰下奔流不息;盛夏,烈日炙人,百草低头,小河里的泉水带着凉爽,哗啦啦奔流着;到了秋天,河水又冲走枯枝败叶,荡涤着污浊淤阻。小河永远向前流着,流着!这是为什么呢?”

高宇出神地听着冀洪捧诗一般的话语,认真思考着政委提出来的问题,竟一下子不知怎样回答。

冀洪涛接着说:“小河里的水所以常流不息,是因为河的顶头有一个喷吐不竭的泉眼。我们革命战士,像这小河里的水一样,战严寒,抗酷热,拒污染,永葆青春,就要联系实际,刻苦攻读马列的书和毛主席的书,用理论指导我们的实践呀。”

高宇没等冀洪涛的话音落地,通地一声把头扎到泉水里,随即又仰了起来,乐滋滋地说:“又甜又凉,美极了!”

下午,日头压山,冀洪涛从团部开会问来,给二大队的飞行贤们带来一个消息:明天高宇和钱武飞一场“空战”,这消息像炉灶里放一把盐,立刻在飞行员中间爆腾开了:

“把牛犊子和老虎关在一个笼子喽!”

“嘿,说不定牛犊子一蹶子把老虎撞倒呢!”

“谁胜谁负,明天双机一上天,半分钟后见分晓。”……翌日凌晨,挺立在停机坪上的两架歼击机昂首翘尾,腾跃欲飞。霎时间,机场上欢腾开了:牵引车把两架歼击机拉到起飞线,地勤人员精心做着起飞前的检查;加油车、充电车、充氧车在加油线上一字排开,飞行员们手拿歼击机模型,在塔台车前进行地面演练,指挥员、标图员、电话员也进入工作岗位。这就是“空战”前的“序幕”吧!

“叭——”一颗绿色信号弹腾空升起,双机立即吞云吐雾,跃上了湛蓝的天空。

齐刷刷地站在绿茵茵草坪上的飞行员们,仰首凝视着空中翻飞扑捉的一双战鹰,脸上流露出惊叹和赞赏的神态。

飞在前面的,是有着丰富空战经验的老飞行员钱武;飞在后面的,是年轻小将新飞行员高宇。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空战”。冀洪涛安排这场出人意料的“战斗”,确实有着极不平常的意义。

起飞前,就有人说:钱武来几个高空特技,就会把高宇甩得远远的;不少人却说:未必!高宇这“牛犊子”是不会轻易服输的。事情的发展正像大多数人预计的那样,几番交战之后,高宇仍紧紧咬住钱武。塔台车上的指挥员,接二连三地向钱武下达命令:

“01,加大动作量!”

“明白!”钱武猛地一加油门,宛如流虽驰骋;高宇一下子把油门送到底,好似猛虎扑食,两个人直“杀”得满天烟云。

地面上的飞行人员目睹这场精湛、激烈的“格斗”,连声发出赞叹:

“高宇这小伙子有股子拼劲儿!”

“是个好苗子!”

前两天,钱武虽然听冀洪涛介绍了高宇更改攻击照相成绩记录的事儿,平时也观察到,小伙子有股子“躺在熔炉喊加火”的革命劲头;可是总觉得他年轻冒失,缺乏根基,想的,做的,都有些简单幼稚。今天这场“空战”,对于自己取得胜利这一点,他毫不怀疑,而且认为,这是说服冀洪涛再好不过的机会。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把高宇放在心上。可是,经过几个回合之后,他感到对手的“分量”了。看来,要把高宇甩掉,还真得抹把汗哩!

其实,高宇也是热汗涔涔,不过,尽管他在强手面前感到吃力,心里却没有一丝怯意。就在钱武几次急剧加大动作量的时候,高宇也几次把钱武的飞机套入光环;但当大拇指移到加大动作的炮钮上时,手却停住了。他想,射击是取得空战胜利的重要手段,平时训练,不仅要求自己第一次攻击命中目标;而且更应该要求攻击难度最大的节骨眼儿上,在最短暂的一瞬间,准确地命中目标,才能在实战中不使敌机存一丝一毫溜掉的机会。看!我们年轻的飞行员,又毅然地把思想认识上的“起飞线”推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钱武用了几个大速度特技,都没把高宇甩掉。他心一急,猛一拉操纵杆,使出了“绝招”。飞机一个急速跃升加连续翻滚,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地快速旋转起来。这时,高宇才把放在炮钮上的手用力按下去……

双机着陆后,微风扑面而来。高宇感到身上一阵发凉,草绿色的抗荷衣已被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迈步,飞行靴里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扒下靴子一倒,哗地流出一股汗水。

冀洪涛走过来,心里滚着热浪:与其说高宇在这次“空战”中练飞行技艺,不如说是在顽强地锻炼革命毅力啊!他拍拍高宇的肩膀说:“你为什么把几次能照中的机会放弃,却专挑最硬的‘骨头’啃呢?”

高宇把紧攥的拳头用力一劈,说:“‘骨头’越硬,越能把革命战士的战刀磨利!”

钱武从冀洪涛手里要过高宇“空战”中的射击胶卷,拉开一看,一下子惊呆了。胶卷上显示出来的图象,是在钱武使用复杂特技的一瞬间照上的,这是攻击难度最大、命中率最小的时刻。钱武的脸微微地红了。

就在这当口,团部通信员一溜烟儿似的跑来说:“政委,有紧急任务,请你马上回去!”

任务加“紧急”,有着多年航空兵生活经验的冀洪涛,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晚饭以后,冀洪涛和钱武走出营房。月亮挂在天际,门前的小河纵情欢唱,营区的片片灯光交映成辉。这两位过去的长机和僚机,并膀走在林荫夹道的碎石路上,谈话在进行着:

“高宇这小伙子飞行技术提高的真不慢呀!想不到……”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事物发展的辩证规律。作力我们老一些的同志,看到青年人茁壮成长,是大喜事呀!”

“我总觉着高宇有点冒里冒失。”钱武瓮声瓮气地说。

这时,只见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车后响着噔噔噔的脚步声,还不时喊着口令:“占位!好!靠近!操杆要稳!非打你个开花冒烟不可!”

“高宇!”冀洪涛心里一阵欣喜。等高宇跑近了,冀洪涛把他喊住,问:“‘空战’打完了,还不好好休息休息!”

高宇用胳膊一抹头上的汗珠子,钢炮似地说:“飞行技术哪有到顶的时候!政委,你不是说,只要帝国主义存在,头脑里的战备弦就不应该松劲吗?”说着,一指那辆远去的自行车后红闪闪的尾灯,嘻嘻一笑,“看,多棒的射击目标呀!”他做了个加大油门的动作,箭一般地又追了上去。

冀洪涛欣喜地望望高宇的背影,又转过身,看看低头不语的钱武,单刀直入地说:“这是冒失吗?不!这是青年人敢想、敢干、敢于进取的锐气。老钱,我们不能用旧眼光看今天的年轻人啊!”

“政委!”钱武的话音有些发颤,冀洪涛的话,重重地打在他心上。他猛击一巴掌,说:“通了!”

冀洪涛朝钱武跟前一凑,严肃地说:“最近敌人花了很大本钱,改装了一架‘空豹式’侦察机,还增添了自动化装置,明天有窜犯大陆的迹象。师党委决定,这次战斗任务由高宇和你担任,高宇当长机,你当僚机!”

钱武一听叫高宇当长机,心差一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

“培养接班人,我们要把思想认识上的‘起飞线’摆正确,要不断向旧观念斗争啊!”冀洪涛看了一眼钱武,嗵地给了他一拳头,“刚才还说通了呢!”他放声笑开了,那特有的笑声显得格外响亮。

“铃……铃……”警钟急促地响了起来,这是进入一等战斗准备的号令。

高宇和钱武像出膛的炮弹,嗖嗖地向飞机跑去。眨眼间,长机、僚机进入座舱,立刻向师党委派来担任指挥今天战斗的冀洪涛报告。

“红旗(冀洪涛的代号)!东风(高宇的代号)准备就绪!”“红旗!胜利(钱武的代号)准备就绪!”

“开车!”冀洪涛一举信号枪,下达了起飞命令。

在地动山摇的马达声中,两架战鹰腾空而起。

飞行员们手搭凉棚,以满怀热望的眼神目送双机出航。两架战鹰根据冀洪涛的引导,直扑战区。

临海的天空,说变就变。高宇和钱武起飞时还是朗朗晴空,不到一棵烟的工夫,东南方却叠叠撞撞地扑来滚疙瘩似的黑云彩。

“积雨云!”高宇心里一惊,一摆尾翼,示意钱武紧紧跟上;又急忙一压驾驶杆,用力一蹬舵,战鹰擦着积雨云的边向左拐去。

钱武见高宇在复杂的情况面前,果敢、冷静,心里暗暗称赞,一转机头,紧跟了上去。

海洋气候分外复杂。高宇和钱武刚绕过浓厚的积雨云,不料前面又有一堵墙似的乌云压了过来。高宇和钱武被裹进剧烈翻卷的云团中了。高宇心里明白,突然遇到这样的天气,靠地面指挥是来不及的;何况临近战区,为了隐蔽接敌,出其不意地消灭敌机,也不便用无线电通话。因此,必须靠自己准确的判断和果断的处置,应付各种复杂的局面。

此刻,两架飞机犹如万顷波涛中的小舟,忽儿被掀到百米云端,忽儿又被压到千米浪谷。突然,一股旋涡形的巨大气流压来,高宇的飞机陡然下坠,飞机剧烈地颠簸起来,使他阵阵头晕眼黑。他拧紧双眉,双手紧握操纵杆,使出全身气力,趁着回升的气流,一个升跃,飞机站到云团的顶端,钱武随后同高宇编上队,心里感到热乎乎的:高宇不仅胆大,而且智高,是个智勇双全的年轻人!他俩穿云山,战浪峰,巧妙地避开团浪的锋芒,终于冲出了浩大的积雨云。

“东风!距离敌机四十公里,大速度接敌!”冀洪涛及时进行引导。

“打开‘加力’,准备攻击!”高宇立即向钱武发出战斗命令。

空中咚咚几声巨响,高宇和钱武打开了“加力”,投掉了翅膀上的两个副油箱,神速向敌机逼近。

蓦地,高宇发现左前方约二十公里处薄云层间有个小灰点,他两服冒出火一样的光芒,说:“胜利,左前方二十公里处发现敌机,你掩护,我攻击!”他以雷霆之势,闪电般地向敌机扑去。

驾驶“空豹式”侦察机的敌驾驶员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利用云层作遮掩,正洋洋得意地往大陆窜犯,猛然间发现被高宇咬住了尾巴,吓得魂飞胆丧,慌忙在空中左摇右摆,划了几个大“S”形,妄图摆脱高宇的追击。

高宇耳边回响起冀洪涛战前动员时的讲话:“党和人民倍任你们,地面上千万双眼睛关注着你们!一个革命的飞行员,时刻都要以党的利益为第一生命。不管敌机再狡诈,面临的困难再艰险,都要灵活机动,一往无前,坚决把敌机打个稀巴烂!”高宇豪情满怀,斗志昂扬,以他磨练的钢铁意志和高超的飞行技艺,咬住敌机分寸不让。

此时,钱武的心里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服从长机命令,听从长机指挥,主动搞好配合。他为了协助高宇歼灭敌机,一个大角度拦截,照着“空豹式”机头发出几炮。

敌机飞行员是个老油条,见这一招不能逃命,马上又来了个急速上升,打着滚儿爬到一万米。

高宇毫不松懈,他把操纵杆狠劲一拉,机头一翘,猛朝,上升,似春燕钻天,跃上万米高空。

高宇从一万米高空,把敌机打到了八百米低空。

敌机黔驴技穷,惊恐万状地来了个曲线后转,钻入两座大山之间,企图钻山逃跑。

高宇穷追不舍。但是,当飞机进入山谷后,突然雷达失去目标,塔台车里的标图板上,我机和敌机的航迹都消失了。地面上,同志们清楚,这一带山势险峻,我机稍一疏忽,就有撞山的危险。

果然,两山之间的峡谷,峭壁嶙峋。敌机溜进山谷后,高度越压越底。高宇一眼识破了敌人的诡计,他一边准确地把敌机套入光坏,一边减慢了速度,几乎同敌机形成平飞。

“东风!前面有座山峰,拉起来!”钱武居高临下,立即提醒高宇。

敌机驾驶员的阴谋破灭后,如同一只丧家犬,迫不及待地想爬高垂死挣扎。高宇却稳稳地驾驶着战鹰,做好向敌机射击的准备,决心不惜一切牺牲打掉敌机。他仇恨填膺,满腔怒火,将敌机完全套入光圈。靠近!再靠近!狠狠地把开炮的电钮按到底。霎时,火炮齐鸣,敌机中弹起火。高宇的战鹰擦着硝烟的峰顶,呼啸而过。

“胜利,打它个开花的!”

“明白!”钱武一个俯冲近射,又向“空豹式”倾泻出条条火链。

“轰——”像晴天霹雷,“空豹式”飞机凌空爆炸。

高宇和钱武驾着战鹰,在敌机爆炸的上空盘旋一周,昂头掠翼,凯旋返航。

机场上,锣鼓喧天。钱武跨下飞机,跑到高宇面前,双手扳着他的肩头,说:“小高,够样儿!”

高宇和钱武一回身,见冀洪涛满脸含笑地迎接他们。他俩一起跑上前去,三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他们又一齐转过头来,三双火辣辣的目光凝规在同一个目标上——“起飞线”。

1973.9.12.于河北石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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