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夜晚，因为夜幕的来临就像是为了某一场戏，某一个故事拉开了序幕。
也许这会是一场浪漫却又虚幻的戏。又也许这会是一个丑陋却又真实的故事。
夜所展现的美，所揭露的丑，总是那么的动人心弦，让人忍不住靠近，而后升华？毁灭？
看着厨房内妈妈忙碌的身影，我知道，她老了。
以前的她不会为了一顿晚饭而尽心尽力，也不会任由自己的白发肆意生长，即使只是散落着一两条。
她变了，变得不再理直气壮，不再敢做敢为。她开始不再年轻，所以她开始小心翼翼。但是，总有些什么是根深地固的吧？
或许即将开锣的好戏能给我答案。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我看过去，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收回了一副等着看戏的嘴脸。
妹妹有点发红的眼睛瞪着我，那原本柔弱的气质消失无踪。她甩给我一个“到房间来”的眼神，然后气冲冲地走向房间。
我不由得笑了笑，跟在她的后面走进房间。
刚刚班长来了电话，说他已经跟妹妹说清楚了，让我再给他一个答复。我叫他让我考虑几天，但我心知肚明他是不可能等到我的答复的。
一关上门，妹妹就马上转过身来，瞪着我骂道：“狐狸精！”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我们有七分相像呢！狐狸精的妹妹。不过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冷冷地看着她。
她见我没反应，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看着我，眼泪直流。
她指责道：“我明明就先跟你说了我喜欢他，你怎么还可以喜欢上他？还让他跟我说那样的话……呜……”
妹妹抽泣着说：“你们两情相悦，那我呢？我算什么？你以前抢了爸爸，现在又来抢我喜欢的人，你坏死了，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呜……”
我看着她有点崩溃的样子，忽然间觉得她很可怜，原本准备好用来刺激她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但是她很显然把我的态度当成是漠视，所以她的悲愤程度还是急剧上升。
她开始嚎啕大哭，把我从一个狐狸精升级为一个为世人所不容的大恶魔。她细数着每一件她认为我对不起她的事，大到我让她成为一个从小缺乏父爱的可怜女孩，小到我昨天早上不小心碰倒了她的牛奶。
她问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可以。她可以得到妈妈的宠爱，我就不可以被爸爸疼爱？她可以喜欢的人我就不可以喜欢？她可以故意弄坏我的娃娃，我就不可以不小心碰倒她的牛奶？
看着她完全失控的样子，我想起了爸爸死去的时候妈妈的样子。那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悲愤地问着：“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想，也许就是因为妹妹太像妈妈了，所以我始终无法喜欢她。其实她挺无辜的，毕竟这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只是她必须承受，我也无能为力。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妈妈从外面冲进来，抱着妹妹，问：“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妹妹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妈妈把疑问的视线转向我，我只是依然冷漠地看着她们，没有回应。
妈妈没办法，她只好把妹妹哄到她的房间去。
妈妈搂着妹妹与我擦肩而过。
再一次，她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但我已不再会看着她的背影黯然神伤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晚上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我知道这一顿晚饭是再也吃不成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天从昏暗到明亮，跟多年前爸爸离开这个家的那个早晨一样，只是这次更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我的心平静得不像是自己的。
只是在妈妈的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的心猛地一震，随即又平复了下去。
我看着妈妈有些疲倦的脸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笑，可是我又发现我笑不出来。
妈妈在我的对面坐下，她看了我一会儿，说：“昨天半夜，你妹妹又发起烧来了。”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沧儿，你也知道你妹妹身体弱，心理承受能力又不好，有些什么，你就让着她一点。”
“有些东西，让不了。”
我开了口，因为我得让这戏演下去，即使……其实我并不想说话。
“沧儿，也许你会觉得妈妈帮着妹妹，但是其实你们两个我都疼，只是你是姐姐，而且一向很坚强。其实妈妈也是为你好，你现在高三了，这谈恋爱什么的还是不要的好，你上了大学以后也不怕没对象。你妹妹小，难免会犯错误，我会劝着她，只是也不能让她太难过，你就……”
“那您就能让我难过了吗？”我打断妈妈的话，直直地盯着她。
这并不是我设计好的台词，但在这一刻我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妈妈避开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我的眼里有些什么让她不能面对，但是我却由此知道了答案，于是我再一次打断她的话。
“妈，无论是再怎么坚强的人，都无法做到被至亲伤害而毫无感觉。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得不懦弱的人，也没有必须要坚强的人。”
“我……”
“妈，你别听她胡说，她根本就是有意要跟我争的，她一直都这样。”
妹妹从房间里跑出来，扑到妈妈的怀里，妈妈的犹豫让她着急了，于是她指着我哭喊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这样的姐姐我不要！我不要……”
妈妈见妹妹哭得厉害，马上哄着她，让她冷静下来。可是妹妹依然一副“一定要哭个天昏地暗”的样子，于是，她赢了！
妈妈转过头对我无奈地说道：“沧儿，你先去你大姨家住几天吧！等她好点了，你再回来。”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话，我发现我没有想笑的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涌了上来，我颤抖着，但我不让她们知道。
我到房间把早就收拾好的东西放进旅行袋。在走过客厅的时候，我停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由始至终，妈妈没有抬头看我一下。
我拿着旅行袋直奔火车站，一路上我没有回头看这个城市一眼。
我登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踏上了我人生的另一条轨道，一条不再与她们有关的轨道。
我的生命就在这个交叉点与她们分开了。也许，不再有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