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三叔就少言寡语，目光呆痴，除了下地干活，经常在村里到处走动，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小孩子背后都喊他，精神病。
过了年，走亲戚串门的多，吃完饭没一会儿，村口北墙根就站满了人。每见走过一个穿着光鲜、长得好看的年轻女人，男人们的眼光都不够使的了，好像要看到人家衣服里、甚至骨头里去，有时三叔也在其中。等大部分人都收回了眼光，被看的女人走得看不见了，三叔的目光还在向那个方向望着，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有人开玩笑说，张三，我知道刚才那个姑娘是去谁家串门的，去给你说说，让她给你当媳妇，你要不？
三叔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粗声粗气地说，要，就怕人家不愿意。
三叔的回答，引来人们的一阵轰笑声。
小时候不懂事，每当上学或出门时，在街上看到三叔的背景，我就赶紧拐弯绕开。就是无意中碰上了，我也装着不认识似的，低头快步走开。没事时我就想，我怎么有这么一个精神病叔叔？叫人家知道他是我的亲叔叔，太丢人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觉得有这么一个叔叔，使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三叔的病时好时坏，好时，他什么话都懂，下地干活，吃饭睡觉，一切正常。犯病时，眼睛瞪的老大，稍不如意或说他句什么，他就大喊大叫，狂躁不安，看到什么砸什么，拿到什么摔什么。在我的记忆里，家里吃饭的锅和吃水的水缸，都被他砸坏过无数次。你不让他发泄，他气得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许多村人跑到我家门口来看热闹，只要我在家，我总是怕难看，去把大门关上。
十岁时，我上三年级了，放学的路上，因为在学校运动会我跑了五百米的第一名，比我大两岁，上五年级的刘明铺说我，你再跑第一，你叔叔也是个精神病。
这话点到了我的痛处。
我想骂他，不知道骂什么好。我憋得脸通红，突然转身用头向他撞去，他没有防备，向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儿摔倒，许多学生都围上来看热闹。
他也急了，上来就用拳头打我，我们两个打得不可开交，是后面上来的别的班的老师把我们拉开的，我的鼻子被打出了血。
由于我年龄小，体质弱，还是吃了亏，我哭着回了家。
爹娘问我，你和他为什么打架？
他说我叔叔是个精神病。
他愿说说去，你叔叔本来就是个精神病。
不，我不愿意人家说我们家的人是精神病。
奶奶要去找刘明铺父母说道说道，我爹说，算了，小孩子打架，说不定明天就又玩一块去了。
看爹这样说，我哭得好不伤心。
第二天，村里出了事，而且事出在刘明铺家，他家的马晚上死了。我暗自高兴，真是老天报应。
叔叔又犯病了，躺在床上不起来了。
他家的马死得也特别离奇，有人从马的屁股眼里捅进去了一根大木棍子。
没两天，叔叔被公安局的人抓走了。
到那一检查，他的胸肋骨断了二根，那是被马踢伤的。
公安局的人问，你为什么弄死人家的马？
叔叔说，他欺负我侄子就不行。
二个月后，叔叔被放了回来，他因有精神病史，没有被判刑。
放学回到家，我主动投进了叔叔的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