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之前跟几个结婚没办事的同事打听过，人家就是分着请客，朋友和亲戚分开了请，也不多叫，吃得都是家常菜，找个有包间的还可以免费唱卡拉OK，省了喜宴的包桌费，还跟每批人都说没办事，就请这一桌，对方听了都觉得自己挺受重视。小余觉得这主意简直太棒了，恨不得把自家人和杨光家的人全都分开请，这样杨光家的人就不会看出小余家的亲戚和小余的朋友有多不喜欢杨光了。小余还想，请自家亲戚和朋友的时候一定要请贵的，王府饭店那种级别的，就算不办事也不能让亲戚和朋友们挑出什么理儿来。小余甚至想，他家要怕花钱，请自家人的钱我自己掏了。
“凭什么呀？他们家娶媳妇，凭什么我们掏钱！”小余妈暗骂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赔钱货，总是替别人家着想。“你那些朋友可以单请，亲戚怎么也得跟他们家一起请。”小余妈没容小余多想就否了她的想法，没有办事小余妈就觉得挺亏待自己女儿的了，这还得分批请客，听着都累。
“我们家这边的亲戚也不多，”杨光妈顿了顿，装作很随意地接着说：“就是有一些老朋友，不请说不过去，也不多，就十来桌吧。”
小余妈当场白了一眼女儿，意思很明确地问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你当初不是和杨光说好了吗，不叫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小余立马把这疑问的目光转给了杨光，所幸这回杨光还算明白，对他妈说：“叫那么多人干嘛，我又不认识他们的？”
杨光妈立刻沉着脸叱道：“你懂什么？这都是礼尚往来，人家孩子办事，我们也得给人家掏钱，你不办事，也得请吃个饭，让人家有个机会给你还礼吧？”
杨光一向没主见，听他妈一说，顿时闭嘴不说话了，也不敢侧头去看小余拉起来的脸。
小余心里琢磨，原本打算杨光家亲戚少，也就两桌，加上自家亲戚三桌，不过五桌，现在可倒好，一下弄出个十来桌，凭小余对杨光妈的了解，他妈说十来桌肯定也是往少了说的，加上自家的三桌，怎么算也快二十桌了。请来二十桌的人自然不会吃得太贵了，又不办事闹腾闹腾，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笑话，说是没钱办事，又想敛财嘛。小余当时脸就沉下来了。
拉起脸的不仅是小余，小余妈也拉了张黑脸，小余妈心想：你家要还礼，我家就不用了？我们帮你家省钱，你们倒不客气。整天嚷着没钱的，还请那么多人，这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就算收份子赚钱了，也是你家赚，跟我们又没有关系。可是你家请来十多桌人，我家这边就三桌，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家没人了吗？不行，我也要多叫人。可是小余爸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这可怎么改呢？小余妈拉着脸闷头思考着。
这边杨光妈已经初战告捷地继续下个议题了：“等领了证，就让他们俩出去玩玩。”
小余看着杨光妈的脸，读着她心里的潜台词：不领证，别想拿钱出去玩。
小余爸吃了先说话的亏，这次学乖了，给自己留了个退路，他说：“孩子们想去哪，就听他们的吧。”
“去上海！”杨光从小到大没出过北京城，好不容易之前单位派他出差去了趟上海，心心念着要带小余去上海玩。
看小余爸脸色不太对劲，杨光妈马上喝斥儿子：“上海？什么时候想去都行！”然后转头谄媚地对小余爸笑着说：“别听他的，净乱说，就这么一次结婚，怎么也得去趟远点的地方呀！”
小余爸听她这么说心里总算舒坦点了，看他脸色缓和了些，杨光妈接着说：“我知道小余喜欢海边，我说让他们去海南、三亚玩玩去。”
小余爸坐不住了，越想越觉得女儿嫁得太吃亏了，小余爸好歹也是一个厂的领导，身边的同事、朋友家的孩子结婚，有房有车不说，体面的婚礼、国外游的蜜月哪个少得了？再看看自己的女儿，这是什么待遇，没房没车，又不办事，连蜜月都不出个国境边的，那还说得过去吗？一向不好争持的他，也忍不住开口帮女儿争取利益了：“现在去国外玩一趟也不用太多钱，趁着年轻还是让他们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市面好。”
“去国外还得给小费，语言又不通的，丢了怎么办？”杨光这次完全站在他妈的立场上。他倒不是故意跟小余家唱反调，只是他身边的朋友、附近相识的邻居家庭收入水平都跟他家差不多，别人结婚大办，剩下的钱就在国内游，去趟海南三亚的就算奢侈的了，人家好面子，不愿意说自己省钱，就开玩笑地以“收小费和语言不通”为借口，杨光没文化，也不细琢磨，就把这话当真了。
“那能花多少钱！全程又都有导游跟着的。现在去趟新马泰，也跟去海南、三亚差不多钱。”小余爸语气严肃，表情已渐露鄙夷。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玩玩的，我们能帮的也会帮衬你们的。”看他家如此吝啬，小余妈有点急了，也不考虑谁家出钱的问题了，女儿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当妈的想让女儿风光风光没遗憾的嫁出去。
小余看着自己的爸妈这么帮自己争取权益，甚至委曲求全，眼泪差点没流出来。看这情势，杨光妈赶紧说：“对对，那就去新马泰吧。”没等别人说什么，她就继续下个议题：“您说这领证和请客的时间……”
小余也不等他爸开口了，她说：“5月27号，我们俩都说定了。”
杨光妈赶紧问：“农历是几号？”
小余不知道，杨光妈赶紧翻看自己的手机，小余爸也回身翻看墙上的月历盘。
“呦，是个单日子，不好，5月10号吧，阳历阴历都是双日子，过两天我再找人算算吉不吉利！”杨光妈不由分说地定下了日子。
小余就差没拍桌子质问杨光，这到底是谁结婚了。杨光妈不知道那日子对小余来说多有意义，小余不怪她，可是你杨光应该很清楚呀，不是已经说好的事情吗？小余心说，我什么都没要求你，就这一个要求，我就想在这个对彼此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里结婚，难道这都不行吗？她眼光犀利地直视杨光，杨光不想违背母亲意愿，没敢转头去看小余。
“这请客的日子定了，那什么时候领证？”杨光妈似乎没看到小余的表情，还继续问。
“一天都办了呗！”小余想的就是当天领证，当天吃饭，一次完事。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那哪忙得过来，还是先把证领了再请客吧。”杨光妈这么一说，小余就明白了，这结婚证没拿到手，杨光妈是不会轻易出一分钱的。
小余忽然觉得，这次提亲就像两个老太太去菜市场买菜，发现砧板上有拍卖的廉价肥肉，看着就起腻，不要又可惜；一场讨价还价的战争，大家不得不打，却又打得索然无味，厌倦无比。看着这一切，小余从胸口涌上一种冲动，这种冲动痒得她想要大声狂笑不止，但她没有笑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些人在表演，仿佛在看一出萨特的话剧，她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笑，她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连自己怎么结婚都没法决定，我还结哪门子婚？我要按照我自己的方式结婚，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
杨光妈没察觉到未来儿媳妇的表情，还在继续她的新议题：“这婚纱照和戒指嘛……”
“让他们自己去挑吧，把钱给他们，他们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杨光爸眼看着中午约会的时间就要到了，有点不耐烦了。杨光妈瞪了他一眼，还想说点什么，一看小余的爸妈也无心恋战的样子，就闲扯了些家常，大家吃了几口饭，就各做鸟兽状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