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鹊的X光机
中国人,大凡识字的,估计都知道扁鹊见蔡桓公。而且多半还从这故事里习得了一个叫“讳疾忌医”的成语。
从“讳疾忌医”出发,蔡桓公确实死有余辜。“忠言逆耳利于行”,一个好端端的神医放在他面前,他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以后,病入膏肓了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再给蔡桓公一次机会的话,蔡桓公会说些啥呢?“神医救救我?”还是“扁鹊你一边待着去!”
不过蔡桓公再想得天花乱坠又能如何!我们事后来评论这件事,就好比斗地主你看了两家牌去指点第三家该怎么打。这不叫高手,这叫无赖。
站在蔡桓公的立场,扁鹊完全可能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自己身上没痛没痒的,就凭他扁鹊一句话,我就得跟他一条道走到黑?难不成扁鹊那双肉眼就是传说中的X光机?问题是即使他的肉眼就是X光机,我蔡桓公又凭什么相信他呢?
故事里,蔡桓公一直处于信息的相对弱势方,他被扁鹊那句“君有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除了屡次对扁鹊的半恐吓言语“不悦”之外只跟扁鹊有过一次正面接触。在那唯一的一次对话中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应该说,蔡桓公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们不是也有过类似的心理体验么,在自己尚无明显症状的情况下,突然冒出个所谓的神医告诉你,你有病!这话估计只要IQ在两位数以上的大人先生们都会觉得不靠谱。当然,这普天之下的病人都可能如蔡桓公一样运气背点子高,在不治之前被神医看出了病兆。也当然,这普天之下的病人遇到的根本就是一个“拿水变油”,白天行医,晚上爬到电线杆子张贴牛皮癣的家伙,这些事,谁都打不得包票。
病人是人,神医也是人。神医在给病人看病的时候,首先要做人,其次才能“咻~”的一声变成神医。是人就应该说人话。用人的语言交流。扁鹊作为一个医生,不给病人具体描述病情病因,说服病人配合治疗,而是用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来标榜自己的神医招牌,即使在已经意识到蔡桓公在向着绝境义无反顾前进的时候也毫无表示,不仅没有对病人负到起码的责任,相反作秀的成分倒是不少。
古代的“神医”常常为了突出自己的神,喜欢跟游方郎中一样,拿言语吓人。不是说你已病入膏肓,非他不能治;就是说你这病举世罕见,必须得用些闻所未闻的治疗手段。
不过,说到这里,扁鹊也只是公园里的一个小土堆,与他相比,华佗才是真正的珠穆朗玛峰。
曹操不是小白鼠
华佗当年给曹操看风疾,开口就说,曹操这病得开颅。开颅术就算到了21世纪的今天都还是一个精确度相当高的手术,不是医疗设施完善的大医院和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主任医师。一般的医院,一般的医生还不敢胡乱造次。况且开颅不是说开就能开的,你得有相应的辅助措施。譬如消毒,麻醉,输血,氧气等等。人非牲畜,岂能让你随便折腾。
让我们来听听华佗的开颅构想:先饮用麻沸汤麻醉,然后用利斧劈开脑袋,取出风涎。麻沸汤的效果暂且存疑,单那把利斧估计就能把你吓得够呛。“利斧劈头”,劈的哪里是头,木头倒还差不多。
难怪曹操听了大怒,说,“汝要杀孤耶!”别怪曹操多疑,这样的事估计搁你身上你也惶惑。如果真有个医生在手术台上给你掏出柄利斧,那么恭喜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西方极乐世界恐怕从今以后又得多一名子民了。见曹操不信,华佗很清晰地给曹操做了一个简短的论证。他说,以前关羽被箭伤了手臂,我用刮骨法给他疗过一次,立马见效。你这个病小case,不值得大惊小怪。老实说,华佗这个论证倒还不如不论证。刮骨和开颅风马牛不相及,你骨刮得不错不代表你就能开颅,就像姚明篮球打得1 1,可他这手艺要换到足球场上就不见得非得等于2.况且这里你不说你过去是怎么开颅的,而尽说些不相干的往事,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你天才构想的实验品。
曹操不是小白鼠,万一你试验失败,谁来负这个责!?再说,如果华佗真如曹操所料,是关羽派来的人肉炸弹,后果又该由谁承担?误国之罪,一死犹轻,只是可惜了曹操辛苦大半生开创的基业。所以最后“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过一个”的曹操三下五除二吩咐手下把华佗拖出去一刀“咔嚓”了事。
话说到这份上,假如你还觉得蔡桓公和曹操是咎由自取就真有点求全责备了。二人之死不敢说责任全在神医,至少神医脱不了干系。
神医如何不再害人
蔡桓公死了,曹操死了,就这么白白地死了。你说死了也就死了,还要被人写成故事当作反面教材当做反面教材附录在神医档案的末尾,确实有点冤!况且这死也不完全是自己的责任!假如神医不耍大牌,不丢宝,能够坐下来和风细雨地抚慰病人焦作的情绪,心平气和做一番解释工作,事情很可能就是另一种结果。
可惜神医没这么高的觉悟,为了保持自己的“神”,他们选择了那些常人无法企及的说法和思维方式。这就自然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发云里雾里了。
在医患二者身上,信息从来就是非对称的。医生可能轻而易举就能判断出患者得的是某某病,但是患者并不一定就接受医生这个说法。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况且先贤教育我们“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界忽悠人的事到处都是,凡事留个心眼也并非就是多疑。一个创可贴可以搞定的事硬是被逼着打了一针破伤风,是谁心里都会有不爽!更何况无缘无故的说你有病和告诉你必须拿斧头劈开你的脑袋呢?
如果神医能够不那么危言耸听,能够耐心地把自己的判断标准和推理过程讲出来,讲给蔡桓公和曹操听,让他们接受相关信息,减少一点这个不对称,神医害死人的事情以后可能会少点。
贪官并非一个褒义词,按说一般人唯恐避之而不急,但我们发现历史上有些贪官并不总是自觉自愿的,很多人本来想做好人,结果却不得已做了贪官,因为做了贪官万事大吉,不做贪官很可能就GAME OVER了,比如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