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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页信笺带着一颗沉沉的心远去了。今夜是雨夜,沉沉的黑暗不时呼啸着狂风。本来这寂寞的黑夜可以不必来折磨你,然而现在,孤室里只有一个你,和他的来信。

“也许是无形中的一切促使了,也许爱好文学的人都是不幸的人,与你的交往,使我感到了道路的艰辛和机遇性。”他深沉的格调令你沉思。你本是个情感脆弱的女孩,他的笔力、他的文采、他成人般的深沉,你很欣赏。于是,你们彼此翘首盼望,鸿雁往来。

南方的竹林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在林中,睿智的双眸,更显得洒脱。你用怯怯的笔,写下一首祝愿的小诗,夹着一片绿叶,寄去深深的祝福:“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远友当知此,看叶胜观花。”你支颐沉思,忆起他第一封来信:“让十二月过境的风,替你抚去昨日的泪滴。”清然的小诗,使你从众多来信中选择了他。其实,你们虽已通信一年多了,却彼此素不相识。仅仅是你发表的一篇日记,十五岁的收获,第一次心灵呼唤的回音。在一个孤寂的日子,他“用心做了一枚八分钱的邮票”,飘到你面前,飘进你的心。从此,你的心中便有了一份期盼:那一片南方的竹林。你不会写诗,但诗的激情在心中奔涌,你独自品尝它的甘甜,但愿有一天,能把它酿成醇醇的蜜。

他在罗霄山下攀援,你在渤海水中游弋。一线细细的飘带维系着高山与大海。你告诉他你的苦恼你的郁闷,世界这么大,心却这么小,一颗心怎能盛下整个世界。你把析出的结晶送给他,与他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从中寻找感情的温馨。你悄悄珍藏着他的每一封来信,这便是你的秘密,一个梦幻与憧憬。你把你孤寂的心向他敞开,于是他说你“不该度着岑寂落寞的生活”,“既生在这龙的世界,就该有龙的气概。”你敏感你沉寂,时而活泼如水,时而冷寂如冰,唯有看到他的信,那遒劲飘逸的字体、洋洋洒洒的文笔,和着你悄悄滴落的喜悦的泪,流入你的心。你于是不再沉闷。

他的语言越发深沉,你的那份期盼也越发强烈。人们说早慧的孩子早熟,世态的炎凉,书籍的影响,你过早的封闭了你的心。而他的世界,却让你睁开了眼睛。“我的生命中充满了什么曲调,只有我和我的心知道。我在我的琴弦上反复调节,能与你和鸣的音符。”你想打破那囚你的牢笼,但纯纯的生活,何曾给过你深刻的体验。你期待他的理解他的友情,等来的却是他为你的思想打上深深的烙印。你仍攻不下那坚实的牢笼。距离,现实迫使你承认这种距离,“得到我不索求的,索求我得不到的”。你试着写几首小诗,带着你幽幽的情愫,带着你隐隐的忧伤,飘到他的面前。

生活并不是一朵玫瑰,摆在你面前的也不是一条彩虹般绚丽的路。困惑早已缠绕着你,思维峡谷的迷惘,失败的苦痛,新旧观念的交叉与对峙,沉思反省时的阵痛,还有那面前一系列问题——你企图摆脱它们,却毕竟不能。你知道自己是一个柔弱的女孩,你希望“有一双有力的手,为我抚去鬓边的忧;有一道宽广的背,能担得起我沉重的头。”你实现了你的希翼,那纯洁的不带一丝尘埃的友情,也许有点romatic?终于有一天,在那绿色的潇洒字体中,你读到一种别样的情愫。欣喜?惶惑?不知道。只是他说他要做你的保护神,他的居高临下的怜爱,伤了你的自尊。你感到一种危机,他否认你的脆弱无依,你又何尝不希望如此。但你还是拒绝了。自尊心,强烈的自尊心,使你不能在一个自恃强者的人面前低下疲惫而又高傲的头。你拥有日历的嘶叫声,拥有欢笑和血泪的天地,你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和理解,正因如此,你才能长大成人,一个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人。

于是,你们有了隔阂。终于有一天,他在隐晦中流露出失望,你默默无言,独自饮吞这杯自酿的酒。它曾是那么甜、那么醇,可而今的滋味,你不知道!你蓦然明白,每个人都按自己的轨道前行,某一天他与你的路交于一点,便以为这就是永远的终点,但毕竟你们还要前行,于是距离越来越远——你寄上一份银笺,写下别离的小诗,那细细的纽带于是断开。一段飞向高峻的罗霄山脉,一段沉入幽深的渤海水中。

你于是不再幻想,可你分明仍在期待。也许生活本来如此,无始无终——

(附:这是自己16岁时写的一段文字。今晚偶然翻阅少时日记,看到此文。今全文记录于此,以纪念情怀如诗的少女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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