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回家
夏天感到唯一遗憾的是在五一那七天中没能看到她的出现，他想她也许已经彻底地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十余年的时间的确太长了，对于一个人来说也不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毕竟他们的初恋是发生在学校里，那时对人生呀，社会呀，爱情呀，懂得什么呢，一切都懵懂无知，一切都显得太理想化，一切都太天真。一旦走上了社会，什么人生观，什么世界观，都会跟着发生些变化。然而，尽管如此，他们那种理想化的，天真的恋爱也是值得回味无穷的，可她怎么就能忘得干干净净呢？他实在想不通她就那么无情地忘掉他？不可能的，也许她是被迫的呢？也不可能，她不会那么轻易被迫做出转移自己意志的事吧，她也不会连个音信也没有吧。在他的心目中，她就像天使一般，是那么纯洁，那么可爱，那么执着，可偏偏一毕业她就轻易改变了她的人生？
夏天就在这遗憾中，又回到了那乡村旮旯里，面对那山村田野簇拥下的山旮旯，面对那几十个山村小娃娃。夏天就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意气风发，整天就在哀叹中度日如年。在那小小的县城里，满县城里铺天盖地地张贴着他的画展海报，她怎么就会没看见呢？也许她是看见了，她就那么对他的画展不屑一顾了吗？怎么会呢？也许不会的吧！夏天在哀叹之后，又在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要是这几天里，她就走进了他的展厅里，走进他的画丛中呢，那么她应该留下她的足迹吧，留下她的一丝气息吧。
夏天下班后，天已经黑下来了，他感到筋疲力尽。休息几天后再走上工作岗位，仿佛有些不适应了，他只想赶快回到家里，他想妻子唐雯一定做好了晚饭，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喝酒，醉他一场。他回到家里，妻子果然做好了晚饭，正坐在电视机前边看电视边等着他。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韩剧，那是妻子最喜欢看的一部电视，叫什么来着，夏天记不得了，因为他最不喜欢看这些电视了，他也懒得去问电视叫什么，只淡淡地说了句“饭做了，吃饭吧。”妻子坐过来，妻子知道夏天每每到了晚上，必然要喝上几杯，她就给夏天倒了满满一杯酒，放在夏天坐的位置上，然后才到书房里叫儿子夏雨出来吃饭。
夏雨出来就脆脆地叫了声“爸爸”，夏天过来抱起儿子亲了亲，说：“儿子，听话了吗？”
“听，当然听话了，我今天还受到了老师的表扬，老师说我真聪明。”
夏天又亲了一下儿子，把儿子往上举了举，说：“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好样儿的。”
说罢，夏天就把夏雨放在餐桌前坐定，说：“好儿子，来吃饭，吃得饱饱的，多给老子挣点表扬回来，老子喜欢。”夏雨一脸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唐雯说：“就知道儿子儿子的叫，什么时候就开始嫌弃起我来了，对我却不冷不热的。”
“你说哪儿的话，都老夫老妻的了，又不是谈恋爱那阵子，还要那么亲热干啥呢？”
唐雯显然不大高兴了。夏天给唐雯夹了一筷子的菜，夹到唐雯的碗里，说：“来，把嘴堵上，免得你说我冷落了你，补补虚吧。我哪能把你给忘了呢，把我自己忘了也不会忘了你的。”
唐雯扑哧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净说瞎话，你从来就没有对我好过。”
夏天喝了一口酒，说：“哎，当着儿子的面不要说那些没油没盐的话，快吃。”
“怎么，怕儿子听见呀，怕儿子听见就不要回家来！做错了还嘴硬，还不许别人说说。”
“好好，是我不好，行吧。”
“什么是你不好？你好着呢，我还要靠着你生活，靠着你吃饭呢。老实说，你这几天是不是又窝在你情人那儿了？”
夏雨吃了几口饭，听得唐雯这样一说，就嚷起来：“爸爸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
夏天对夏雨呵斥道：“快吃，别听你妈瞎说。”
夏天又转过头来说唐雯：“你看，儿子都要被你教坏了，叫你不要说这些没有原则的话。”
唐雯努了努嘴，端起碗来，不再言语，只管吃她的饭。夏天就一边吃饭，一边给儿子，给唐雯讲起这些天的见闻，哪知唐雯却不感兴趣，只管吃自己的饭，倒是夏雨听得津津有味的，还时不时地问夏天几句，夏天都是耐心地给儿子作着解释。
晚饭后，唐雯就收拾起碗筷，然后就哄着儿子夏雨睡觉，因为第二天夏雨还要读书。夏天洗漱完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夏天一般看的都是新闻，足球，音乐频道，法制频道等，至于那些言情类的电视剧，他一直都不看，故而他和唐雯经常为争电视频道发生争吵。夏天一般争几个回合后就不再与妻子争了，他就让妻子看，自己就回到书房内看书。唐雯很快就把夏雨哄睡着了，就走到沙发跟前，坐在夏天身边，从夏天手中拿过摇控板，开始调电视频道。夏天似乎有点醉意，也不和唐雯争辩，也就那么坐着，坐着坐着，他就睡着了，鼾声打得跟雷似的。好在唐雯已经习惯了，不然真让人受不了。唐雯拿过一条毛巾被，披在夏天身上。唐雯又把电视调到了播放韩剧的电视频道。
唐雯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夜里的十二点了，她关了电视，摇醒了夏天，两人就相依着走进了卧室。一挨枕头，唐雯就呼呼地睡着了，夏天看着熟睡中的唐雯，心中升起几许怜爱来，此时的唐雯，恬静的脸上略带着微笑，脸蛋上透出几许红来，宛若盛开的桃花，夏天忍不住在唐雯的脸上深深地吻了一下。那一幕幕的往事就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和唐雯的认识也是很偶然的。在唐雯之前，夏天就谈着两个女朋友，都是因为夏天刚刚师范毕业，他无法从心底忘却张海英，满脑子里总是张海英的影子，而那两个女朋友纵使有几分姿色，但都无法和他心中的张海英相提并论的，比是没法比的。所以事情时缓时急，最终都是以分手告终的。在遇到唐雯时，夏天仍然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可唐雯像是铁定了心要跟着夏天，不管夏天对她的态度怎么样，她就天天缠着夏天，好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最终夏天不得不投降，成了唐雯的俘虏，两人不久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婚后他们的生活一直很融洽，彼此间互相尊重，恩爱有加，唐雯竭尽所能地为着夏天做着一切。但有时他们也会为一些生活小事而发生争吵，却从没有大吵大闹，他们有一个原则，就是单方想吵架时，另一方就保持沉默，就是想吵架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夏天也就从内心深处接纳了自己的妻子，而渐渐地淡忘了张海英，只是偶尔看着那幅素描图，想想而已。对此，唐雯从来对夏天都是非常理解，毕竟自己是后于张海英出现在夏天的眼前，她觉得没有理由去阻止夏天不想以前的事，因而，唐雯给予了极大的理解和宽容，这让夏天非常感动。他觉得唐雯心胸宽广，是值得自己信赖的好妻子，他真庆幸自己遇到唐雯，有了唐雯伴着自己的一生，他感到知足了。可是，这次画展中，他展出了张海英的那幅素描图，那何馆长居然还说想要那幅素描图，他才又一次升起对张海英强烈的思念，他也不知道怎么心里就会冒出这么个想法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直在盼望着张海英能来参观一下他的画展。看着自己的妻子甜甜的睡姿，夏天又想着这是不是对妻子的不公呢，妻子为了他，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可自己呢，还经常对妻子发发脾气，妻子却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从来都是默默地支持着他，妻子也知道他对张海英的感情，妻子却对他非常地理解，妻子为他做了很多，可自己没有为妻子做过什么。想到这里，夏天心里的那个悔呀，让夏天此时此刻感到多么难受，他想他应该为妻子做点什么，让她多多少少也获得一点安慰。
小李是那种很善谈的人，吃饭时就一直说个不停，她说她对夏天的崇拜，说她看了夏天的那些画的感受，说她自己的家庭，说她曾经读书的时候如何给老师捣蛋。
7.小李其人
又到了双休日，夏天想马上赶到县城，画展的最后两三天，他要亲自到现场看看。周六的早晨，唐雯一早就为夏天准备好了衣服和早饭，她服待好夏天吃过饭，穿好衣服，打好领带，那种万般依恋，让夏天好生感动，临出门时，夏天不由得拥抱了妻子，给妻子一个深深的吻。唐雯不设防，说着：“干什么呀，不正经。”可心里却是甜蜜的，脸上的表情写着感动。唐雯把夏天的公文包拿给夏天，嘱咐夏天要小心，要早点回来。夏天每次出门，唐雯都要叮嘱半天，他都习以为常了，他都听得耳朵腻了，但他还是认真地听着，嘴上“嗯，嗯”地应承着。
夏天赶到展厅时，已是上午十点钟了，他看见展厅里还有一二十个人在一一地挨个观看他的画，小李还坐在门口的办公桌前。他一跨进展厅，小李说：“夏老师，你总算来了，你看我这天天为你守着摊子，多无聊啊，你看是不是应该给我办个招待？”
夏天爽快地说：“这好办，你说，你要吃什么，瓜子，糖果，还是其他什么的，我这就给你买去。”
“这些我不稀罕，你请我吃顿饭？”
“好说，就今天晚上。其实我还真计划了要请你吃饭的。”
“是吗？那我可有口福了，有你这位大画家请吃饭，我会感到不甚荣幸的。”
“你说哪里话？你帮了我，我岂可置之不理呢？哎，这几天里这里情况怎么样？”
“我正想向你汇报。”
“什么汇报呢，我又不是领导。你说说看。”
“我给你计算了一下，你走的这几天，每天都有三四十人来参观，最多的一天，有七十四个人，最少的一天都有二十八个人。他们都是认真地在欣赏着你的画，看来你的画确实吸引了他们。其中有那么几个人一进来，就一幅画一幅画地看，一看就是半天。”
“这些人当中，是男还是女？”
“你问这干吗？男的女的又怎么啦？难道你这些画都是画给男的看的，还是都是画给女的看的？”
“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那么回事？我看搞艺术的都怪怪的，看画，这跟性别有关吗？”
“这倒没有。”
“噢，对了，你这是歧视女性，还是欣赏女性。”
“你说的是什么跟什么，我有那么坏吗？我真的就是那种花花肠子吗？不过这人嘛，总的来说，女性要比男性受看些，有画家说过，女人本身就是艺术，男人却是力量的象征。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有着他们独特的美。”
“你尽说些瞎话，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人都不是一样吗？”
“当然，人就是不一样，你看女人的身体，凹凸有致，线条柔美。一个美的女人，她的回头率是相当高的，但一个帅哥，他就只能是那些见过男人的女人才会回头看一看的。女人的身体就比男人的身体值钱。”
“谬论，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荒谬的理论。你这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开脱自己。”
“我有必要找借口吗？你不信，你到大街上走走看看，你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了。”
“我可没有那心思专门去看人。”
这时又三三两两走进来四五个人，他们笔挺的西装，还扎着领带，风度翩翩的样子，夏天向他们浅浅地鞠了一个躬，说：“欢迎光临！欢迎参观！”那几个人也以微笑点头回答夏天的话，然后就径直走了进去。
夏天又扫视了一下展厅里的参观画展的人们，这时还是只有一二十个人在参观，夏天问：“小李，昨天这个时候有多少人来参观？”
小李说：“不多，只有几个，有的时候还没有人。今天大概是周末了吧，大家闲得没有事了，才有空来参观的。”
“哦。”夏天若无其事地又向四周看了看，这时来参观的人却都是男子，他们都在一幅画前站定，看了几分钟后又慢慢地向前移动。
夏天发现在那幅人物素描画前也站着两个人，迟迟没有离开，他想他们也都会为画中的张海英的魅力而倾倒，而陶醉吧。夏天也把目光投向那幅人物素描，画中的张海英，还是那般可爱，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一双大眼睛射出迷人的光芒，乍一看去觉得她很普通，五官长得很匀称，再仔细一看，他就觉得张海英是越看越迷人，越看越美丽，她像一块磁石，吸引着过往的人，她能灼燃你的内心，能摄你的魂，使你看了就不想离开了。
夏天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悔意，他怎么把这一幅画拿出来展览呢，画上的张海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是他心中的天使，这一幅画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怎么把她拿出来让人们参观呢？然而事到如今了，也不便拆下这一幅画，给画展留一个缺口。
夏天拿过桌上的留言薄，翻看了一下，里面已经有十几页都被留言占满了，有龙飞凤舞的字，让他猜了半天才看清留言的内容，还有学生体的字，行楷字体，工整亮行，有的还是娟秀的字迹。这些留言，谈了他们参观后的感受，写了他们对某些画的看法，写了他们对夏天作品的赞赏。夏天一一看着这些留言，心里就着实有些激动，心里乐开了花似的。
到了晚上，夏天果真请了小李在一个小饭馆吃饭。小李是那种很善谈的人，吃饭时就一直说个不停，她说他对夏天的崇拜，说她看了夏天的那些画的感受，说她自己的家庭，说她曾经读书的时候如何给老师捣蛋。夏天最感兴趣的是听她谈他的画，小李就给他说这些天展厅里的情况。
夏天给小李倒了一小杯酒，然后举起酒杯来，说：“小李，辛苦你了，我敬你一杯，表示我的感谢。”
小李说自己不会喝酒，夏天就把他喝酒对酒的长处发挥到极致，软磨硬磨地劝着小李喝了一杯酒。喝了酒的小李，面若桃花般的红，本身就漂亮的小李，此时更是艳丽无比，夏天在心里不得不惊叹小李的漂亮，有美人作陪，夏天也尽情地喝酒，直到有些微醉，他才要了一碗饭吃了。
吃完饭，夏天要送小李回去，小李先说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可她刚迈出步子，就是一个趔趄，夏天伸出手扶起了小李，夏天就坚持说要送小李，小李看自己带着醉意，也就不再拒绝了。小李家住离文化馆不远的一个居民小区，夏天一直把小李送到家门口，小李就邀请夏天到家坐一会儿。
小李的家里宽敞明亮，装饰得豪华美观，看得出小李家境不错。夏天说：“怎么坐了这么久，也没见你的家人？”
“我爸在市里上班，这一周他们单位要搞什么活动，没有回来，我妈也于今年调进了市区的一家医院工作。”
“这么说你什么时候也要调到市里去？”
“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我爸说就在年内想法把我调过去。现在想调往市区的人太多了，我们又没有多少关系，这事儿挺难的。哦，对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在这里将就将就吧。”
“这不大方便吧。”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爸妈又不在家，家里有地方，空着呢。”小李说着，就坐在沙发上，和夏天边聊着天边看电视。
夏天心里一阵激动，他走到张海英面前，仔细打量了张海英，他发现眼前的张海英竟然这样美丽，比原来读书的时候更加漂亮了，更有女人味了，更有风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