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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捕风捉影——麦克马丁七人案(4)

嘉西·麦戈利两岁的女儿也进过麦克马丁幼儿园,但那是在1983年9月,警方开始调查之后,而且只在那里呆了不足一个月。小姑娘也被国际儿童医院诊断出了“性骚扰”,嘉西便一口咬定是雷蒙德所为。曼哈顿海滩的警察们说这不可能,因为那段时间,警方在幼儿园附近安排了全天候的监查岗。嘉西于是将矛头转向她的前男友、洛杉矶某报的专栏作者,尔后又指控“理查斯托中心”替她女儿进行心理治疗的一名医师。

秋迪·约翰逊也是如此。1984年4月,秋迪的丈夫布任特·约翰逊正式通过法院提出离婚,秋迪跟踪他一月有余,发现布任特已经在约会别的女人,顿时怒从心头起。秋迪先是拒绝让孩子们和父亲见面,无奈布任特手中持有相关的法庭命令,允许他在周末和节假日将孩子们接到他的住处。七月的一天,据秋迪自己的讲法,孩子们从父亲家回来后,她马上检查了小马休的肛门,并当即报警说,小马休又被性骚扰了。“这一次,”秋迪在电话上告诉警方,“是被孩子的父亲。”

警察们听信了秋迪的话,也进行了调查,但始终不曾对布任特提起起诉。

关于本案的媒体报道始见于1984年2月。美国广播公司洛杉矶电视台记者威恩·萨茨的一位同事是麦克马丁的家长,威恩凭着记者的敏感,几乎是在事件刚一露出苗头便着手收集资料。2月3日,威恩的报道在下午五点档的当地新闻中一播出,立时轰动了整个加利福尼亚。威恩·萨茨再接再厉,又连续抛出一系列的追踪报道,并因此获得了1984年度的两项“金麦克”新闻奖。

在随之而来的另一篇报道中,与国际儿童医院关系密切的心理学家琦丽·肯特博士告诉记者,在曼哈顿海滩的一片不大的区域内,有100多名学龄前儿童在幼儿园里遭到过性骚扰。紧接着,市民政部门法律顾问丹尼尔·路易斯对记者说,麦克马丁经常与其它幼儿园互换孩子,把他们送到不同的地方任人虐待。

3月11日,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警方突然抄袭了洛杉矶地区的数家幼儿园。尽管什么“罪证”也没有发现,到3月底,曼哈顿海滩附近的七家幼儿园相继关闭。而且每一次关闭,都总是伴随着一系列的家长会、调查问卷、警方盘查等等。然后,更多的孩子被送到儿童医院和理查斯托治疗中心。

3月中旬,市执行检察官伊琳娜·芭瑞特在一个公开场合宣布说,警方已掌握了“上百万张”麦克马丁幼儿园的儿童色情照片。地区检察长罗伯特·菲立波辛则在电视上告诉市民们,他们刚刚破获了美国历史上最重大的集团犯罪和儿童色情案。

3月22日,大陪审团就麦克马丁幼儿园性骚扰一案下达起诉书。被指控者除了雷蒙德,还有他的母亲佩姬,他的外祖母弗吉妮雅,他的姐姐佩姬·安,以及三位老师玛丽·杰克逊、芭贝娣·斯比特伦和蓓蒂·瑞多尔。被指控罪名共计达115项。

换句话说,麦克马丁的所有七名员工,包括两位年逾花甲的老太太,全都成了“性骚扰”罪犯!于是,本案又一度被媒体和公众叫做了“麦克马丁七人案”。

雷蒙德·布克被关进了洛杉矶地区监狱。据说每当有看守或警察从他的牢房经过,便会打开牢门冲着他大骂:“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你死定了!”等等。

最不幸的要算佩姬和佩姬·安·布克母女俩,她们除了必须在规定的时候脱光衣服接受女看守们的“检查”外,还经常遭到同监犯人的欺负和凌辱。一次,女犯们用火柴点燃了她们的头发。还有一次,佩姬·安被一群悍妇堵在墙角里揍得鼻青脸肿。后来谈到这番经历时,佩姬·安说,幸亏有了这一次,狱方才派给了她们单独的牢房。因为她和母亲都属于“高曝光率”案犯,每次出庭都会碰到不少记者,有伤摆在脸上不好看。

5月,检察官们将指控增加到了208款,包括207款“性骚扰罪”和一项“策划阴谋罪”,所涉及的儿童“受害者”人数达40余名。

此时,关于本案的新闻已传遍全国。在美国广播公司的电视专题节目《20/20》上,主持人汤姆·嘉瑞尔称麦克马丁幼儿园为“性骚扰的魔窟”,说各地的家长们纷纷要求政府采取有效措施,以防止此类悲剧重演。在《人物》杂志发表的文章中,麦克马丁被说成是“加利福尼亚的噩梦”。《时代周刊》的文章标题只有一个词——“Brutalized”,翻成中文意即“如野兽般地残忍”。美国广播公司洛杉矶电视台在《洛杉矶监督者通报》上买下了一个整版的广告篇幅,版面上,一只被撕碎的绒毛泰迪玩具熊照片旁配写着几行醒目的大字:“一所令人恐怖的幼儿园,一宗令人发指的暴行,一个令人作呕的故事。”

美国广播公司的《夜线》新闻主持人在报道本案的进展时加评论道:“所有的被告均不承认‘有罪’,但办案人员们坚信,麦克马丁的孩子们确实被性骚扰了。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是,这一切为什么会在一个不算短的时期内,完全无人察觉?”

到1984年8月,“麦克马丁幼儿园性骚扰案”的预审在市法院爱维娅·巴勃法官的审判庭正式开庭时,首席公诉人拉伊儿·卢宾告诉媒体,七被告被起诉的罪名已达397项,预审中将有42名儿童证人为公诉方出庭,此外,还有麦克马丁以外的30余人正在接受警方的调查。

而曼哈顿海滩的一个“家长小组”则称,据他们“已经经过核实”的情报,本案还应该有至少200多名嫌疑人,包括一些小学教师、医生护士、新闻记者、教堂牧师、几位演艺界人士、若干媬姆、一名商人、一名杂技教练和一名足球教练。该小组敦促有关当局尽快将这些人逮捕归案。

法庭内。

七名看上去“文质彬彬、正派而体面”的被告规规矩矩地坐在他们的律师后面。七个人全都为这场官司押上了他们的身家财产:房子、保险、养老金和毕生积蓄。

这是美国司法史上耗时最长的预审听证,前后经历了将近一年半。据某法学教授的评论,也是一场“最奇特”的预审。一般来讲,预审听证基本上就是公诉方的“独角戏”,由公诉方向法庭陈述“被告们为什么会被起诉”,所以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被告方只是被动地听着。然而,在麦克马丁七人案中,被告方的辩护律师们利用交叉提问的机会,对公诉方“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出场”的证人发起了猛烈的反击。因为,公诉方某些证人的证词实在是太离谱、太离奇。

对于旁听席上的一般听众和众多记者而言,此次听证的“奇特”之处还在于那些在法庭上极为罕见的场面。比如,一个很小的小女孩被母亲领着到了证人席,坐在为孩子们特制的“高椅(high chair)”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律师们的提问。讲着讲着,小女孩突然停下,任大人们百般哄劝也不再往下说了。

另一个小女孩,五岁左右,手里拿着一大块奶油甜饼。律师们向巴勃法官抱怨说小女孩只注意甜饼不注意他们,于是,法官下令将小女孩的甜饼收走。

一个小男孩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如何亲眼看见雷蒙德·布克用一支棒球棍将一匹大马打成了肉酱。

另一个小男孩说在一个宗教仪式上,他和别的小朋友们一起挖出了一具棺材,又看着老师们从中取出死人,而且那死人“还在流血”。交叉取证时,被告律师给小男孩看了几张照片,要他指出是谁在那个仪式上虐待了他,结果小男孩挑出了恰克·诺里斯,一位好莱坞明星,詹姆斯·汉恩,一位新当选的检察官,还有一张40多年前拍摄的照片上的四名修女。

不少孩子在被告方的交叉取证中改变了刚刚说过的话,使自己的证词前后不一致。但公诉方和他们的专家证人们指出,这正是典型的“受虐儿童后遗症”。面对孩子们在法庭上的所有这些否认、翻供和自相矛盾,公诉方仍然底气十足,说不管怎么样,他们有国际儿童医院大夫们的诊断结果,那就是他们的“底线(bottom line)”,那就是被告方永远也休想推翻的、扎扎实实无可辩驳的“医学证据”。

一名已经被判罪的犯人乔治·福里曼也为公诉方出庭。他说在他和雷蒙德·布克同监的日子里,雷蒙德向他承认了一切,包括鸡奸一名两岁男孩,以及与他的姐姐乱伦。

法庭外。

大约是由于孩子们在法庭上的表现不能尽如人意,特别是,民众和媒体望眼欲穿地等了一年,却始终没有看到哪怕是一张检察官们曾经声称的“上百万张”儿童色情照片,也没有任何官员出面解释,或回答记者们的追问。1985年3月,曾经给警方送过死青蛙的巴勃·卡利带领一群家长冲到业已成为废墟一般的麦克马丁幼儿园旧址,愤然撕去警方的封条,砸开门窗围栏等,在园子里破土凿地,说是要找寻罪证。不久,检察长办公室也从某考古公司雇来一支施工队,正式展开了官方的挖掘。施工队在昔日的教室里拆墙撬楼板,又到园子里挖地三尺,既没找到关养动物和实施性骚扰的暗室或地下室,也没发现通往别处的地道,或被屠杀的动物和婴孩留下的残骸。与此同时,警方办案人员遍访所有的家长和知情者,但谁也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孩子曾在麦克马丁幼儿园失踪。

也是在3月,秋迪·约翰逊的娘家人因为几次三番打电话没有人接,便派了她的兄弟专程飞来洛杉矶探访。当兄弟到达时,发现秋迪手里端一杆12毫米口径步枪把守在家门口,不许任何人接近。后警方强行将秋迪送进精神病院,大夫诊断她患有妄想或偏执性神经分裂症。

5月,加利福尼亚州政府宣布,准备为本案的受害者家庭提供高达每户2.3万美元的抚慰金。有关部门一周内便收到了200多份麦克马丁家长们的申请。

9月,因本案而一举成名的洛杉矶国际儿童医院“儿童性虐待诊断中心”主任柯伊·迈克法兰应邀前往首都华盛顿特区,在国会参议院的有关听证会上作证。迈克法兰主任对议员们说:“我相信,我们正在与之较量的,是一个结构极为严密、因而极难为人察觉的庞大的儿童性骚扰犯罪集团。在本案的例子中,幼儿园只是这个犯罪网络的门面和幌子……假如该集团的犯罪活动中包括了贩卖儿童和以儿童色情牟取暴利——通常的情形便是如此——则其经济实力必定十分雄厚,因而能获得最好的法律支持和最广泛的社区群众基础。”作为这个“全国性”犯罪集团存在的依据,迈克法兰女士举例说,美国其它城市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在传唱着麦克马丁孩子们的那首“裸体影星”歌谣。

11月,罗伯特·菲立波辛在选举中败落,埃拉·任纳尔荣任新一届的洛杉矶地区检察长。

法庭内。

公诉方只传唤了42名儿童证人中的12人到庭。首席公诉人拉伊儿·卢宾告诉法官爱维娅·巴勃,其余的孩子们不够“坚强”,不敢面对曾经对他们施暴施虐并威胁过他们的被告人。按照加州有关的法律条文,证人不到庭即意味着撤诉。也就是说,巴勃法官可以依法撤销原397项指控中涉及未出庭孩子们的209项。

听到消息后,旁听席上来自曼哈顿海滩的家长人数骤增。还有一些家长在法庭外抗议示威,他们举着的标示牌上写着:“我相信孩子们!”

接下来,便是双方律师长达数月的辩论。公诉方坚持认为,如果强迫这些孩子面对自己的“性骚扰者”作证,将会在他们的心灵和精神上造成难以愈合的创伤。他们提出的变通方法是,让儿童证人们在另一间屋子里通过闭路电视系统作证。被告方律师一致反对,指出这违反了宪法修正案第六款赋予被告人的“与原告当面对质”的权利。该条款的心理学依据是,一般来讲,即使是最老练的谎言家,要当着对方的面撒谎也不是那么容易。

经反复争执,也是迫于那些愤怒的家长们的压力,被告方终于妥协,但附加一个条件:公诉方必须向法庭证明该儿童证人确实有这方面的心理障碍。

1985年9月,公诉方就第13名儿童证人即将采取的作证方式传唤了数位心理医生。这些专家们在法庭上谈到了这名8岁男孩长期以来所经历的恐惧、失眠和噩梦等等,说在与该男孩面谈之后,他们确信,这孩子确实不能在法庭上面对七名被告。孩子的母亲说,她儿子向来惧怕雷蒙德,有几次听人提到雷蒙德的名字就浑身冒汗。

9月26日,柯伊·迈克法兰为孩子出庭。

“他是否亲口对你说过,他不想在法庭上当着被告们的面作证?”雷蒙德的律师丹尼尔·戴维斯问。

“是的。”柯伊答,一脸怒容。

“他具体是怎么说的?”

“他说如果他们在那里,指被告,他就不进去。我们只好一再保证,说被告们不会在那里。”

10月1日,星期二上午,法官爱维娅·巴勃的法庭内沿墙安装了三台19英寸显示屏。屏幕上的小男孩身穿蓝白相间熨得笔挺的小衬衫,浅棕色的小头发梳理得光溜溜的。孩子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显小,拘拘谨谨的样子。

“早晨好,简蒙斯,”巴勃法官亲切地说,“你能听得见我吗?”

“是的。”很稚气的声音,孩子的小嘴唇微微抽动两下。

公诉人拉伊儿取证:“当你很小的时候,你上过麦克马丁幼儿园,是吗?”

“是的。”

拉伊儿要简蒙斯一一指认被告席上的七名被告,他过去的幼儿园老师们,要他复述一遍对他们的指控。简蒙斯说被告们摸过他的肛门和阴茎,强迫他参加裸体游戏。

“当你们玩‘裸体影星’游戏时,雷有没有将他身体的某个部分放进你的嘴里?”

“是的……他的鸡鸡。”

简蒙斯还说,他和小朋友们被带进一栋房子里,一面玩裸体游戏一面拍照。

“房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有的……雷打开一扇地板上门,里面有好多狮子。”

“它们做什么了?”

“狮子们围着我们跑,还一边大叫。”

“雷怎么说?”

“他说如果我们告诉了别人,狮子就会扑上来抓我们。”

“你和幼儿园的什么人一起去过停尸房吗?”

“是的。”

“你能告诉我们你在停尸房里都看见了什么?”

“他打开一些棺材,里面有好多好多的死人。”孩子笑起来,不再拘谨,也不显得害怕,好像正在讲着一件很有趣很开心的事。

交叉取证时,弗吉妮雅的律师勃拉德利·布鲁诺站在他的委托人身后,问:“你并不害怕弗吉妮雅,是吗?”

“不害怕。”

“你并不认为她会伤害你,是吗?”

“是的。”

简蒙斯是公诉方的最后一名儿童证人。

1986年1月,在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写下了14.3万多页法庭记录,并花费了加利福尼亚人民400多万美元的税收后,“麦克马丁幼儿园性骚扰案”的预审听证结束。其间,检察长办公室曾逐一与七名被告中的每个人单独谈话,规劝她或他弃暗投明,反戈一击,为公诉方出庭作证,并从而获得豁免或减刑,但无一人为之所动。

爱维娅·巴勃法官减去了原397项指控中的331项,又根据预审的内容增添了64项,一共是130款。其中首犯雷蒙德·布克81款,主犯佩姬·布克23款,蓓蒂·瑞多尔9款,佩姬·安·布克8款,玛丽·杰克逊5款、芭贝娣·斯比特伦3款,弗吉妮雅·麦克马丁只有一项“策划阴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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