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水墨音乐》
这是一本不甚有名的书，是洛齐、洛秦兄弟俩合作而成的一本音乐知识通俗读物，洛齐绘画，洛秦撰文。初吸引我的，是它简洁明快的装帧。而全书读毕，更为文字和绘画的流利轻快而打动，用白居易《琵琶行》中本是形容琵琶音的“间关莺语花底滑”，来借喻这本书的文字和绘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本书共有139个条目，用文字简明的叙述，线条简洁的水墨画传授了音乐知识，介绍了音乐家轶事，也传达了作者对于音乐和人生的思考。音乐知识的宣传是形象而幽默的。“A音”是什么？作者说，它是国际规定的标准高音，而画上则是一条蛇闻高音起舞，作者幽默地问道：难道土耳其的“音乐”眼镜蛇也能听出国际音高来？而在解释“装饰音”时，作者说道：你看这画面，没有怎么摇晃，那主干上的附加东西就直往下掉，这就是装饰音。文字和画面的有机配合，使难以向普通读者诠释的音乐概念一目了然。对“男高音”的阐释，画面上是一根钉子刺破了喉咙。作者不无诙谐地解释说：据说，世界著名男高音帕瓦罗蒂只有在舞台上看到一枚钉子，他才能够唱出“HighC”，可见，臆想钉子刺痛喉咙的确能够帮助唱出高音，所以那高音区是疼痛的。而在介绍闻名世界的俄罗斯民间乐器巴拉莱卡琴时，作者画了一个鹿颈人面的金字塔，既符合其形，又说明了它在俄罗斯乐器中的重要地位。在解释“作曲家”时，作者用这样的语言介绍着画面：作曲家的头就是一部机器，脑袋中装的都是音符，眼睛中看的都是谱号，嘴巴中吃的和鼻子中闻的都是五线谱，连头发都因为感应成为了琴弦，让人忍俊不禁。
在为举世闻名的音乐家们画像时，作者别具一格。在说到巴赫时，作者告诉我们，休以为我们听过巴赫的音乐了，巴赫是德国图林根16世纪之后延续了两个多世纪的一个庞大的音乐世家。所以，巴赫的画像上只有头部的轮廓，而没有眉眼。如果说，这样处理是因为巴赫之众多，那么，贝多芬的画像上只有波浪翻卷的长发，则是因为，无须其他特征我们就能认出这位天才音乐家。而亨德尔呢？海顿呢？瓦格纳呢？维瓦尔迪呢？保罗·兴德米特呢？他们也为什么只画了头发的线条，而脸部却是一片空白。也许，可以借用作者对“音乐家”的理解。作者说：音乐家的标准是什么？什么样条件的人才能称为音乐家？这是一个不能解答的难题，因为客观存在是不能规范和没有统一标准的。哦，作者是把描画肖像的笔留给我们读者了，因为，有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海顿。
那些大音乐家的佳话，也在这淡淡的水墨间散发开来。作曲家舒曼为了表达他对好友阿贝格伯爵夫人的敬意，专门选出了五个音，作为钢琴作品的旋律主题。而洛齐，就用他的画笔，以这五个字母为夫人设计了一个时尚之极的发型，构思之巧妙让人惊叹。作者在一幅画中，把指挥家的指挥棒出人意想地变成了一根鞭子。作者介绍说，著名指挥家马泽尔对乐队非常严厉，其小女怪他太凶。而当马泽尔面带微笑地指挥时，乐队却不知所措，所以，在指挥家那里，“鞭策”使人进步，“微笑”让人茫然。作者还介绍说，达·芬奇除了成为伟大的科学家和画家之外，还梦想成为伟大的音乐家，据说他在创作《蒙娜·丽莎》时，为了让模特微笑，灵感式地播放了音乐。所以，在这本书里，我们看到了一幅身体里装满了乐器和音符的达·芬奇的肖像！
用画笔画出对音乐的理解，则要比画乐器和肖像难得多。一座上空回绕着音乐的教堂，和一味突出教堂哥特式建筑风格的画面自是不同的了。这种不同在哪里？作者写道：在我看来，那是凡人借助音乐来感受天堂的地方。音乐使教堂庄严，庄严使凡人崇拜，崇拜使灵魂升华，升华使信徒失忆，失忆使众生进入了他们幻想中的世界——天堂。在介绍美国乡村民谣音乐的画面上，一辆马车上载着背井离乡的人们，他们正吟唱着伤感的歌曲。这就形象化地展示了乡村民谣的产生过程，也提示了乡村音乐怀念家乡、感慨流浪的主旋律，让我们感受到它的乡土气息、农民形象和英国旧情。
现代社会在给音乐注入了许多新的元素之时，也夹杂了不和谐的音符，作者无可避免地要对此作出描摹和评判。与网络联通的圆号让作者啼笑皆非。作者无奈地写道：现代科学发展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你看！网络化已经被运用到了圆号上了。大概是铜管乐器演奏起来太辛苦，不如让它“网络”一下，通上电、安上程序，多方便！夜深人静，星月下，圆号向竖琴吹响了情歌，可竖琴优美而现实的回答——车子、房子和票子，刺痛了求爱者的心。作者是在为商品社会音乐无法超然于现实之上的命运而悲哀吧！而钢琴也在这样的社会中成了附庸风雅的点缀，成了现代艺术的陪葬品，画面上，那只踏在琴键上的脚，踩碎的是艺术家们的心啊！谈到著名的钢琴曲《少女的祈祷》时，作者辛辣地问道：少女为什么喜欢在钢琴前祈祷？她们在祈祷什么呢？为如今的少女想想，她们需要祈祷的事情的确不少：每天练琴、每周老师家上课、每季度汇报演出、每年钢琴考级；学小提琴、跳舞、游泳、绘画、英语；每晚做作业至深夜、每两周小考、每月中考、每学期大考；考重点中学、重点大学、出国、考研。还更有需要祈祷的：少女的生理变化、服饰打扮、爱情梦想、花落何处的烦躁，为人妇后持家生育的恐慌，等等。画面上按着琴键心不在焉的少女，婚后忙碌持家的少妇，向社会发出自己的心声：这一切的一切，叫我们怎能不祈祷？
在倦了的午后，在不想做艰深文章的夜晚，沏一杯清茶，读一本如《水墨音乐》这样雅淡的书，悠扬的音乐声会从水墨间如水般流泻开来，心会一派轻盈。
（《水墨音乐》，洛齐、洛秦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1月版）
只因喜欢
购买和阅读一本书，常常不是因为媒体的隆重推荐，而在于我对它直觉的喜欢，这喜欢首先当然是来自书名，而阅读后倘有会意，则更人觉得物有所值而欢喜不尽。
被《永远追求不到的情人》打动，正是因为这象征着人生无尽追求、无尽遗憾的书名。这本散文集的名字，让我想到独立在古老《诗经》卷首的那个在水一方的“伊人”，心中顿时涌起千年的渺渺秋水。不少人的心中都会有自己永远追求不到的“情人”的，或果真为一个女人或男人，或是某种不可企及的生活或事业理想，这正是“永远追求不到的情人”这个意象的动人之处。试想，“情人”已足让人动情，“追求不到”更让人伤情，再冠以“永远”，情何以堪？收录在这本书中的同名散文，作者是舞蹈家资华筠。十年浩劫剥夺了她艺术的黄金期，待重返舞台时，她发现重新铸炼自身的形体是何其艰难，自己的舞体与舞魂正在不同的两条轨迹上运行，那身心相交相融的时机已经错过，永难挽回。她最终悟到，她心中的舞蹈，那完美、理想的舞蹈，已成为永远追求不到的“情人”。那份刻骨铭心的凄楚，那份幽婉的思情，让我久久无语。
一册装帧极朴素的《只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却吸引了我的眼球。那时，正流行着赵咏华的歌《最浪漫的事》，也正热播着由倪萍主演的、以这首歌为主题歌的电视连续剧。我欣赏“只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的爱情观。一路读下去，书中偏有一些描写校园爱情的文字：儿子识字卡上“大学”二字引发了她对大学时由唐诗引发的一段爱情的缅想；十八岁一段无果的感情，让她冰冻的心认为这个世界上的爱情都是盗版而错失了一份真爱；那个丫头双手点太阳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又指向他的手语，他多年后才知道，是中文系女生“我爱你”的传统手语，而她一直告诉他这是“对不起”的意思……读着这些满含追悔的文字，不禁想：现在有多少人还守着“只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的执著呢？这与E时代格格不入的诺言哟！
人生在世，必得要承受奋斗之苦，也就同时要承受忙碌之累，所以，忙里偷闲当是一件极惬意的事。于是，思果先生的《偷闲要紧》就进入了我的眼帘。眼镜、头发、袜子、读书、写作、姓名、香烟、朋友、童年、恋爱，无不在他的笔下絮絮而谈。你听他谈偷闲：“最忙的人有时最闲，不是他比别人闲，是他能偷闲。古人早说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话。这个‘偷’字用得好，可见不容易。不能闲的人闲下来也忙乱。我敢断定，这个人忙，忙不出什么成绩来。难在能闲，所以不怕忙；心里定，所以做事有成绩。有一天，大学里要开一门课：消闲学。”但闲也得区分人群和情况：“一般情形，闲适只有忙人才有权享受，也只有忙人才能领略闲趣。整天闲荡的人叫他闲，他会毫不觉得。他的生活无聊透顶，本来可以用工作来给他乐趣。无奈这种人懒惯了，看到工作也怕。他的苦已经注定。”作者是在告诉我们，他提倡的“偷闲”，可不是无所事事的闲荡。
每天果能从繁忙中偷得一点闲暇，爱读书的人不妨就可以读读思果这样旁征博引、趣味丛生的书，也可以读读《思路花语》这样精短的书，它的文字是以格言警句形式出现的，非常适合忙里偷闲来读。我买它，就是看重它的短小精悍。“凡是一个人干得出来的蠢事，人类也干得出来。”“人人都想与众不同，这使人们大致相同。”“如果你不能严肃地对待人生，便很难发现它的可笑。”“交往是一门忽略的艺术。”“连续不断的幸福犹如没有曲线的女人，令人十分乏味。”“婚姻为女人提供了改善境遇的机会，因此一些女人格外重视婚姻的质量，另一些女人格外重视婚姻的数量。”“自由是对束缚的束缚。”作者马长山是国际幽默学会的会员，这些不失幽默的格言，当然不只是纯粹的幽默啊。
与《思路花语》异曲同工的，便是这本由东方月撰文并配图的《涂涂画画》，文不长，画简约。那幅画上，主人公的双脚正浸泡在热水满溢出来的旧脚盆里，他一只手托着腮帮，陷入孤独的沉思，画的名字就叫“孤独用很大的一片水注视我们”。这是作者应邀为一个已不堪繁杂事务和无谓应酬的朋友画的，昭示了她那位朋友最终要走回内心的决心。这盛在小小脚盆里的水其实却是心的汪洋大海，我们是否也可以照见自己的苍白、空洞和世故？作者讲述的这个故事也很能引起我们对逝去的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的怀念：“记得有一年，我的男朋友出差外地，由一个电话亭打传呼给我。我飞跑出朋友的家，打了一辆车寻找长途电话，到了一个磁卡站时，不想那机器坏了。为了最快冲向几百米远的杭州大厦，我脱了高跟鞋，在午夜的街头赤足狂奔，终于接通了电话，他竟仍在那端等着！……如今，一切变得那么容易，全球通让你第一句话永远是‘在哪儿呢？’而此刻，我在电脑这头敲着这些字，另一个人便从另一台毫不相干的机器里同时收获。再没有人会为一个电话原地守候。”是啊，有时我想，如果让全世界的手机和电脑瞬间失灵，我们会陷入怎样巨大的茫然无措？不得不用固定电话和磁卡电话传情达意的我们是不是会变得非常笨拙？
也许，正如东方月那幅画表达的那样，每天要应对无数纷杂事物的人们，其实都渴望有走回自己生活原点的时候，哪怕这种复元会非常孤独。所以，《孤独是迷人的》和《独居日记》这样的书怎能不叫人喜欢？前者是美国十九世纪最富传奇性，也是最孤独、最自闭的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的日记，后者是美国二十世纪最有影响的小说家、诗人梅·萨藤的隐居生活日记。艾米莉·狄金森说：“肉体的相伴并不能减轻孤独，如果不能了解彼此。虽然两人合而为一，但这样的陪伴还是可能失败。与自己作伴是最高的快乐，我们内在的听众就是我们的好朋友。”梅·萨藤则说：“说来也奇怪，朋友、热恋都不是我真正的生活，惟有独处，在这独处中探究、发现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了的才是我真正的生活。缺少干扰、没有关心和气恼，生活会变得乏味。然而，只有当我独处，环视这屋子，重温旧时和它的谈话，我才充分品尝到生活的滋味。”一切真正独立的心灵，都是要从喧闹的生活中反求诸内心的，都要在这种孤独中去求证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守着孤独和寂寞读书和思索着的人们，如果想足不出户就了解窗外的世界，那么，不妨看看这本葛红兵作的《街边的主题》。这不是一本对街边故事单纯复制的叙述性的书。作者却以学者特有的文化目光，对城市生活的各个方面作了深邃敏锐的思考，突破了一般时尚写手们就时尚写时尚的浅度写作，让我们对时尚作穿透底里的洞视。虽然有些观点显得有点刻意往“文化”上靠，不一定那么准确，比如他说证婚人祝新人白头偕老，其实是担心他们会劳燕分飞；大概所有的人结婚时心理都是紧张的，因为担心婚后被抛弃，这恐怕并无足够的心理和文化依据。但是，他对城市生活许多方面的分析，还是入木三分的。比如，他将国人情爱的发展过程分为朴素自发的原始爱、门当户对的家族爱、情感体验的浪漫爱、肉体迷乱的快感爱，并指出快感爱以削弱情爱的精神性为代价，令情爱的义务性几乎丧失殆尽，并是导致结婚率、生育率下降，非婚同居、同性恋同居等一系列另类生活方式滋长的重要原因；他认为电话暗示了一种声音中心主义，“有事打电话”的声音不断突现着现代人的即刻性的实用主义的在场；只有在大众将明星注视为明星之后时尚才成为可能，时尚的诞生是大众的结果而不是明星的结果；一个热爱本真存在，以一个本真的方式存在于世的人应该唾弃化妆文化，它使我们对身体的爱变迟钝了，它让我们觉得我们的身体是不美好的，需要人工的掩饰和修理……这些观点，都用它们新鲜的文化视角，使我们对熟视无睹的时尚有了另一番更深的打量。
我喜欢的这些书，有的作者是名家，有的则名不见经传。但我从来不依作者的著名与否来判断书的价值。读书本是一件很私人的事，如果不喜欢，不必硬去读别人规定的所谓必读书；如果喜欢，也不必在乎这本书是不是名作，是否畅销。十多年前，我曾为谷林先生的《书边杂写》写过一篇书评，寄某报后，编辑遗憾地给我写来了退稿信。他说，他认为可以发表，但编辑部主任却认为谷林不是名人，书也不是名著，不值一评。是的，那时谷林尚不出名，但一本好书的价值并不一定当时就被人一眼发掘。现在，谷林的作品早已在读书界口耳相传了。我庆幸自己未认“出身”，早就读了他沉静优美的文字。不是名著就无需读，就不能评，这样的观点我至今不敢苟同。喜欢一本书，就去读它吧。一本大家或名人的书也可能一无价值，一本无名作者的书也可能给我们的心灵以丰富的养分。何况，一本书之于一个人究竟有无价值，还和这一个特定的读者的专业、视角、阅历、心情……密切相关，何可一概而论？
断章
生命中最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