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甘雪秀一直支着耳朵偷听，见没动静了，忍不住回头瞧了两眼，看白九呆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被白九瞪了一眼，连忙转回头去，却是和同桌用白九听的见的声音偷偷说道：“早就听人家说白太尉一介平民出生，太尉府里头乱的很，果然是连嫡庶都不分的。”
白九气结，想起前日入学几个先生对自己的诧异，便反应过来事实果然如此。可恨自己娘不在爹不管，无兄无姐，竟就这么糊里糊涂混了进来。
于小眉见她神色不对，知道是她刚刚得知这事情，冷哼两声，嗤笑道：“这就是了，像你们这些嫡女，哪里瞧得起这边。原本是不知情，如今知晓了，还不赶快离我们远远的。”
白九皱眉，想起那日见到东方御踢她一脚，既然东方御也是庶出，却可对她那般，可见她在东方府上身份如何。好歹自己对她也是客气，如今却换来这么一句冷话。
“知晓了又如何？我偏不走。”
白九扔出这么一句，收拾东西往桌子上摆，不搭理于小眉。
于小眉咬了咬唇，到底没再说话。
这天上午上的是《女掌》，却是一个宫里出来的老宫女讲些管理的事务，如何派任务如何打理下人。
白九娘亲其实是个会理家的，只是走的早，这些可就没人管了。
作为女子，不论将来如何，只要嫁人，这理家是必须要学的，所以白九听的很是投入。
中午是巧妹子过来送饭，按照早上白九的吩咐多带了一份，本是预备给于小眉的，可是两个人拌了几句嘴，白九便有些赌气懒得搭理她。
谁知道于小眉却摸索过来，指着食盒直接问道：“是不是给我的？若是，我就不客气了。”
白九哑然，一时有些失笑，哼了一声，把食盒推过去，没说话。
于小眉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木着脸坐下就吃，等到吃完了，才开口说：“我看你虽然是嫡女，却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其实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咱们何必赌气。”
“谁和你赌气了？那日你扔下我就跑，今日又是你先来找茬。”
白九心想她还真敢说这种大话，也幸亏自己随和，否则还不被人追着打呢。
于小眉本就想好了说辞，被白九抢白两句，自己不由笑了，只是那笑容一晃而过，又换上了木然的面孔，转头四处看了几眼，见没人注意这边，低声和白九说：“你别怨我，杏花楼是东方家的产业。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我却是清楚的。你也晓得，我在东方府上身份尴尬，见了那些小姐公子都是绕着走的。哪里敢接近。我知你我身份差距极大，只是既然已经结交，也算得缘分。”
原来如此。
白九恍然大悟，怪不得东方重那天行事那般霸道，原来人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她本来还想不清楚喜鹊和红艳到底遭遇了什么，现在想来，可能一出门就被敲晕过去。只是后来能平安回府，不知道是东方重发了善心，还是另有机缘了。
于小眉再看看外头站着的巧妹子，突然低声问道：“你前两次带过来的那个丫头呢？”
言语之间，竟然带了些忧色。
白九心中动了一下，总觉得于小眉知道什么似的。可是想想她的身份，离东方御都很远，离东方重估计更是十万八千里了。自己想要借助她接近东方重的想法实在太不靠谱了。
“病了，家里呢。”
“哦，还好还好。”
于小眉连着说了两个还好，便不再提这事情，主动和白九聊起了辛好堂。
白九这才得知，原来人家有些背景的嫡女，都是家里请了人专门授课准备。或者也有几家关系好的约在一起。这时候虽然对女子不是十分束缚，但是太多的抛头露面总是有些不妥。而家族中庶女是大多不受重视的，所以才都被扔到这里碰运气。
想起来也够心酸的，难怪人家笑话太尉府，那可是当朝太尉啊，可是除了白太尉一人光鲜，家里还有哪个能拿得出手？最后弄得自己这个太尉府嫡出大小姐却沦落到和别家庶女一起读书。
“所以前四年里，没有一个人是从这里考上去的？”
“恩，我在这里读了两年了，没见到一个考上去。”
于小眉答了一句，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后却换上了坚毅神色，轻声说道：“我今年要是再考不上，以后就不过来了。”
“你要嫁人了？”
于小眉比自己大，应该有十五岁还多，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
可是白九的问题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正当白九想要说些什么掩饰过去的时候，于小眉才轻声说道：“我们哪里当的起那个‘嫁’字。”
不能嫁，便是被纳为妾。
更有甚者，卖为歌姬……
不不，东方府应该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其时嫡庶之分甚严，讲究些的，譬如各大世家，男子四十之前不得纳妾，只是为了血统而已。可是每个男人名下歌姬却不限数，除了不能生孩子，和妾室也差不了多少。不讲究些的，譬如开朝不到百年的大周王朝，官宦喜欢纳妾，并无约束。但是妻妾地位悬殊，妾可卖可送，被正妻打死都不用追究原因。
正因为如此，凡是有些背景的家族，庶子庶女比下人也强不了多少。
白九本是嫡女，立场不同，按道理是不会去同情于小眉这类人的。
可是她大梦一场，梦中世界多有不同。那是个人人平等的地方。虽然醒来之后很多情景有些模糊无法接受，可这两天一日比一日多的忆起其中细节，便连想法也慢慢开始渗透。
所以听见于小眉那句话，心里竟一时有些难受。
再抬头的时候，于小眉已经起身离去。
下午的课是《女算》，却是算账理财了。
这对于白九倒讨了个巧。
只因为梦中到底念书十几年，数学一科基础还是不错的，比起现在先生讲的方法，梦中的法子高明不少，又快又准确。
白九打个呵欠，开始走神，琢磨着辛好堂到底要不要上。
很快她就打定了主意，必须考上辛好堂，否则就凭借自己这个不着调的爹爹，后半辈子堪忧呢。
若是能考上的话，退一万步，就算越施真的被扶正了，也没人敢小瞧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