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独自躺在床上，仿佛心空空的，拿什么都填不满。
一直半睡半醒着，做着梦，又听得见外头的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地，听见夏香在外面敲门，声音很是急切：“娘娘，娘娘……”
疲惫地睁开眼，却是警觉地半撑起身子道：“何事？”这么晚了夏香来敲门，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她不会这般冒失。
“娘娘可算醒了。”她隔着门道，“乾清宫来了位公公，说皇上要您过去。”
殷曲？这么晚了，突然叫我过去，他又想干什么？
再说，今日中秋，他如何会独自待在乾清宫呢？
“娘娘……”夏香试探地又唤了我一声。
我坐起身，道：“你去跟那位公公说，我这就起身了。”
“是。”夏香应声去了。
无奈一笑，殷曲真是让我愈发的不懂了，好端端的三更半夜不睡觉，差人跑到我这重华宫来叫我过去。他是皇上，他发话了，我唯有听从的命。忽然觉得厌倦起来，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呢？
瞧，真是讽刺，殷曲后宫佳丽三千，我不过是其中之一，他都尚未厌倦，我倒先觉得倦了……我算不算是不知好歹呢？
出到前厅，因为是乾清宫来了人，那些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起身了，恭敬地站在外面。
我看了他们一眼，挥手道：“没有你们的事，都回去休息吧。”
不过是殷曲一道命令，惹得我重华宫这么多人半夜睡不得觉。
那公公笑着迎上来：“娘娘快些随奴才走吧。”
我点头：“有劳公公了。”
才跟上他，便见春桃与夏香也一道跟了上来。我皱眉：“你们都不必去了，留在重华宫就好。”
她们两个面面相觑，也只能应声留下了。
上半夜的天还是暖暖的，到了下半夜终是有些凉意了。风吹上来也是凉凉的，让人忍不住会打哆嗦。我拉紧了衣衫坐进銮驾，睡意已是去无踪了。
仍然是花灯满路，中秋佳节的气氛还不曾散去。
我道：“皇上如何这么晚了不曾睡下？”
太监恭敬地回话：“这……皇上先前去了赵小主的梅怡馆，后来……后来又不知为何出来就回了乾清宫，然后就让奴才来请娘娘过去。”
太监的话有些支支吾吾，说的也许全是真话，但是我也知道他把一些事情也隐去了。我不再问，就是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只是奇怪，殷曲既然去了梅怡馆，竟然会没有留宿又回了乾清宫。
才想起，晚宴上赵筝还神秘地问他要赏的，却不知究竟要的是什么。殷曲今晚不就该给她的么，难道闹出了不愉快？因为我想起了当日殷曲从我重华宫气冲冲地出去，转而又去了杏吟的意翠阁的事。若非是他生气了，我想不出他为何不留宿。
到了乾清宫门口，远远的便看见宫女太监们在门口跪了一地，心下一惊。稍走近了些，便听见殿内传出的刺耳的瓷器破碎的声音，一阵又一阵。
我吃惊地回过头看那太监，他突然跪下道：“娘娘恕罪！皇上发着脾气吵着要见您，奴才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去请您来啊！您快些进去看看吧！”
发着脾气，要见我……
仿佛每次殷曲都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呵，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起来吧。”我不看他，不过是个奴才，我也知道他的为难。
太监如释重负，抬起袖子擦着额上的汗。
我推门进去，见殷曲一手握着桌沿，一手拿着酒壶，仰头喝着。我进去，他并不知道，依旧是喝着，伴着低低的咳嗽。
原来是喝醉了。
我走至他身边：“皇上。”轻声唤他。
他转过脸来，眼神冷冷的，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我叹一声，过去扶他：“皇上喝多了。”不然又怎会问我为何来了呢？
“走开！”他粗暴地甩掉我的手，目光如炬，看了我片刻，忽然笑起来，头一仰，又是灌了几口烈酒，“咳咳咳……”手背抵着唇，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只管自己喝酒，极力地忽视着我的存在。我没有力气去猜测他心中的想法，他是个王者，不容别人对他有半分不从。有时候，他却又像个孩子，无理取闹地发着脾气。
我退了几步：“那么，臣妾便告退了。”
派人专门把我从重华宫叫来，现在又要我走开。好吧，你是皇上，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累了，不想陪你玩了，喝酒，请自便，可是我要回去了。
才转身，听得他手里酒壶破碎的声音，然后一双大手自背后将我的环住，男子宽阔的胸膛包裹住我，伴着粗沉的呼吸声：“芙儿，不要……走。”
他的一声“芙儿”，竟让我有种想要泪流的冲动，眼睛涩涩的，宛若滚进了沙，瞬间开始泛滥无边……
殷曲紧紧地抱着我，下颚抵着我的肩，仿佛整个身体都要向我压下来，顶得我好疼。他的脸与我的脸贴在一起，冷凉的唇在我耳际摩擦着，带着满身的酒气，惹地我好想吐。
“皇上……”
他不说话，用力板过我的肩，一手托着我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来，霸道中带着温柔。
“唔……”酒气似乎愈演愈烈，充斥着我的鼻腔，侵入我的体内，难过极了。
我双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衫，使劲把他推开，手抵着胃，蹲下身，止不住地吐起来。
“芙儿……”殷曲过来，把我搂进怀里，心疼地道，“哦，不哭啊，不哭……”
吐不出东西，只是不住地干呕，我难过得要死，他却在边上叫我不哭。气着，可又觉得好笑，原来殷曲喝醉了竟是这个样子。
酒精的作用，让他的双颊染上了可疑的红，他揪着眉，轻拍着我的背，不停地说着“不哭”。我却忽然没有那么生气了，看着他，竟也心疼起来。
过了好久，才没有很难受了，朝外面道：“来人啊，去给皇上煮碗醒酒汤。”
“娘娘，醒酒汤早就备好了，奴婢这就拿进来。”外面是宫女细细的声音，接着，门被轻声打开了。宫女低着头不敢看我们，将醒酒汤搁在桌上，又恭敬地退出去。
我这才发现，原来醒酒汤都已经让殷曲打翻了好几碗了，也难怪宫女不敢再进来伺候了。
蹲得久了，腿有些麻，站起来的时候一颤，跌入他的怀抱。他拥着我又要吻下来，我连忙挣脱了他的怀抱，跑至桌边，端起了那只碗，递与他。他斜睨看我，神色有些不悦，大手一扬，就要打落下来。
我一惊，幸亏躲得快，不然这碗醒酒汤也要打碎了。看着地上因方才的走动晃出的汤汁，当下一咬牙，仰头将汤汁含入口中，上前，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他似乎有些吃惊，却是没有再闹，抱着我回吻过来。我趁机将舌卷入他的口中，将汤汁一并送过去。
如此，一口一口地喂着他。
“芙儿，朕想要一个孩子。”他呢喃着，“我们的孩子。”
我呆了些许，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醉着。
我们的孩子……
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委屈，竟然嘤嘤地哭起来。
他心疼地吻着我的泪，忧伤地道：“若朕早些知道，那次定不会那么做的。芙儿可还是在怪朕？”
我含着泪，凝眸看他，怪不怪又如何呢，你都已经做了不是么？我与你一样，如果早些知道，也许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他不说话了，将我横抱起来，走过去，轻柔地放在床上，他压下来吻我。一遍一遍地吻，一点一点地吮吸，贪婪中，带着柔情似水。
我闭着眼，伸手勾住他的颈项，任他吻着。
“芙儿，芙儿，芙儿……”
他伏在我身上，喘息着，吻着，叫着我的名字。
片刻，又埋入我的颈项，抱住我，“咯咯”地笑起来，然后沉沉的睡去……
这一夜，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相拥而眠。时间仿佛回到我还是婕妤的时候，他每晚都来，却没有要我，单只是抱着我。
……
翌日，卯时时分，太监来唤殷曲上朝。
“恩……”他扶着额头，昨晚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头痛是一定的。侧身的时候看见我，他先是愣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坐起身，任由宫女服侍着穿衣。
我想了想，还是叫他：“皇上……”
宫女正为他穿龙袍，他张开双臂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淡淡地道：“何事？”
我道：“王爷大婚，臣妾还是不去了。”不过是因了王妃是洛朵夕的亲姐姐，太后才会想要我出席的。可是我实在不想去凑这份热闹，人家是喜事，对于我却未必。
再者，我失宠这么久，洛棋都能忍着不与我“计较”，我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是庆幸的。只要他不来找我的麻烦，就说明他暂时没有时间去伤害洛子商，那么于我，自然是安心的。我又何苦在这个时候出去与他撞面呢？
殷曲没有回身，拂了拂衣袖，道：“那便在宫里待着吧。”说着，在众人的拥簇下出去了。
我侧身躺着，瞧着他毅然的背影，在这尚黑的天色下显得尤为突兀，带着明黄色的影，袅袅的，在我眼前挥散不去。龙涎香的味道不再浓郁无比，而是淡淡的，飘着幽香般，如一条透明纯色的带子，萦绕在周围，摄人心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