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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计中计,计中人

初晨晓雾,长街尽头了出现三个人影。

初夏的夕阳,只在地平线以上的小片天空留下淡红的晕儿。

照着有些孤单的三人身影,乐妙清、无名的黑衣者,还有最后一人——

只见他一身乌青衣袍,清冷中隐约透着丝丝阴森诡秘之气息。“三山古镇,果然灵气逼人,如此纯净古朴,当真……难得”他轻轻一嗅,边说便将头转向无名的黑衣者,“想前辈你隐忍多年,这次终要有所获了。”

他声音带着古代青铜的力度划破静谧的空气,一双手始终藏于袖中,整个人仿佛一件被严密包裹的凶器——阴暗且凶险。

乐妙清却是漫不经心地一笑,轻灵凤目掩不住自在风流:“恐怕却也没有如此简单吧……”绵白的小手捋一捋耳边青丝柔声清道,“三山古镇过去隐而不现,乃是玄剑派的一处秘境之处。若轻举妄动,恐怕……”

她表情淡淡,忧而不惧,反更显出一副戏谑的小模样,愈加惹人欢喜。伸掌,一只小小金蟾立于掌心:只见那金蟾方寸大小,赤红朱目,三足卧坐,周身散发出淡淡黄光。

“金光一度微弱,但现在又恢复亮度,看来风小妹这一趟,虽有小小波折,但已无大碍了。料想里面应该没有传闻中可怕,却不知小妹在里面又有何境遇……”

“各取……所需……”

身后传来了冰冷的喑哑声音。乐妙清不禁收敛几分笑意,只觉得背后一丝寒凉。

他们背后的黑衣者,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对话,而只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浮。全身以黑布袍裹身,甚至连眼睛也不露,一股浓重的黑气夹杂着几缕极不和谐的绿气,却似都是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让人骨子里透露出心悸。

“我不就那么一说,以前辈道行之高,自是不用担心。”那人忽的转向紫衣的乐妙清,她心里没来由一慌。黑布下的面孔,看不出表情,反叫更人由心的惊惧。乐妙清眼神并不转移,迎向那团黑暗,噙着笑意。

“捕螳之蝉,来了哦。”

三山水泽,隔着好远隐约出现了几道陌生的身影。

萧若海一人,带领玉衔堂金无坚等人,秦滟一行人与无极门路云尘一人。

“汹涌不止的地坤浊气。”路云尘冷哼,萧若海等乾清道众人纷纷施力抵挡,看似是毒障,实则是浓厚的地底浊气,也难怪一般人不敢闯入砚池山庄。

秦滟带着云边谷众人行走,心里此时静静盘算,亦有不安。自从她去过了无极门,了解了诛魔的真相,她便已经有了行事的方向,即便是违逆掌门与谷内长老的初愿。

她的目光望向这次诛魔的主导者,玄剑派那里,萧若海,黑色的剑者背影依旧萧然。又望向玉衔堂金无坚那里,那张看似平凡毫无表情的面孔,不知是怎样的想法呢?

越走向深处,浊力越是深重。水神庙前,梨城驻立,静默等待。风铃远远站着,忐忑不安。梨城望了她一眼,从这几日的交谈中,她似乎对“诛魔”之事一知半解,甚至不知道有“生祭”,他叹了气,终究没有告诉风铃。

远处朦胧的高大建筑,望见两人身影,秦滟突然惊呼:“风师妹……”风铃一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秦滟拉住风铃,柳眉微蹙,焦急道:“师妹这一路上有没有受伤?可曾吃了什么苦头吗?”

风铃摇摇头,突然心里咯噔一跳,却是看见了萧若海肃起一张俊脸向她走来。

“不辞而别,置门派于何地?”他一字一顿,冷酷的质问一般。风铃无地自容地低下头。

萧若海夜空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情绪,今天是怎么了,竟与一个孩子呛声。

“若遇到麻烦困难,无人相助,凭你一人,却该如何是好?”

“哎?”风铃抬起泪水盈盈的杏眼,然而入眼的依旧是那个高大的黑色背影,有些冷,却似乎让人莫名的安心。

毕竟是为正事而来。风铃向众人行礼道:“在下云边谷弟子风铃,特来,特来接应大家,请多多指教……”

“风姑娘说笑了,即使手无缚鸡之力,心向正途,便是我除恶抑邪的同道中人。”金无坚语气淡淡,却让人听之一震。

“诸位道者,请吧。”

秦滟抬眼打量适才发声的梨城,只觉此人温柔礼貌,优雅从容,并非修道之人,却隐隐又觉得此人不简单。

三山水泽朦胧的天光,依旧照不进偌大的水神庙。风铃一路随众人进入,借着昏暗光线,竟然发现,之前那被她无意间打碎的神座,竟又鬼斧神工地回复成原来的形状!

心里不由咯噔一惊,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所在啊……

同一时间,梨城的脚步渐止,水神庙内,无故旋风乍起。

“大家请小心了。”话音落,梨城指尖泛起金光的瞬间,梨城骤然发力。

虚空只一笔,竟成一个金光泛动的“回”字!

突然之间,两圈巨大金光。围住神座轰然坠下,强烈的清厉之气,将众人震开数十步,就连修为达到路云尘这样的乾清道者,都不由心口灼热,暗自运劲抵挡。

萧若海眉头一皱:“阵中阵,这难道便是三山名阵,‘无回之阵’?”

秦滟却下意识望向风铃那里,不由一惊——

风铃全身竟是紫煞腾腾,一张俏脸此时痛苦抽搐,金芒与她自身紫煞硬生生撞击,然后被她费力地一点点吞噬——她居然像个鬼道异邪那样直接用自身浊力抵挡!

再不迟疑,秦滟素手清点,沉冥化壁再度出手,再度攻击那道清厉的气芒,看不见速度的光,生生地,被一道无声静壁,截成了金色的一段、一段、一段,却再不能前进半分。风铃顿感压力减小,得以喘息。

阵中月白身影,衣袂飘飞,微微侧头,轻轻说了一句:“萧兄,不愧是当年玄剑派自三山古镇钦点提拔之人。”

在场除了玄剑派,其余人都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讶异的目光纷纷望向黑衣的剑者,不料名震天下的玄剑派翘楚,竟出自三山?萧若海神态坦然,更毫不动容,只是紧盯阵中白影。

梨城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付自一笑,随即再问:“那萧兄可知,‘无回’之意?”

“据在下所知,有去无回,落子无悔,想来十业杀阵,是禁锢在这有去无回的阵中。”

“难道说,一步错,步步错?”秦滟试探问道。

“不错,而现在正是阵法的关键所在,”梨城一边全力持阵一边说道,“我需要一名修习鬼道合流术者。能否开阵,在此一举。”

一句“在此一举”,使所有人都严肃了起来,不料这三山自古流传的奇阵,却不是说开就开,说关就关,一次不成,无回之阵便真的要带走滚滚杀戮,“有去无回”了!

秦滟当下暗叫不妙,合流之术主治疗,修习此术的弟子能达正常水准的本就很少,而她这一行人里,好像还真没有修合流术的弟子。偏偏来之前也没有收到这方面任何的提示。

突然,人群中走出个柔弱淡红的小身影——

“风铃,你不可——”

风铃借喘息之机,试着在毫无白灵护体的情况下,猛运紫煞,飘风术乍起,这一次,竟是要身体上感觉好了很多,

秦滟越想越是心急,然而平时听话乖顺的风铃,这次,却没再听她焦急的劝阻。

“师姐,我没事的。”风铃远远对她笑了笑。也许自己注定是要跟师姐他们走不一样的修行之路吧,风铃欣慰地想,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明朗,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所用的快意。

法阵在前,风铃微一沉吟,起手“凝合”,而此时脑中偏又有了低低的声音响起。

“琉璃窥不清,真幻了无迹。”

“梨兄,风师妹,稍等。”

硬朗的面庞,高大的身躯,萧若海步步走向金色光芒,默默卸下背后的剑。“唰”的一声,全然抽出——

深蓝剑气隐隐,沉而不发,貌如凡铁,萧瑟秋意传十里之外。看得在场人不由纷纷惊叹。这便是传说中,开刃之时,使得整个玄剑派,乃至方圆十里八月降霜天冻的降世神剑——

不世流霜。

“无回之阵,凶险非常,你与风铃并无过人根基,须得人镇守,在下也略知三山术法五百年前断代之事,这十业天方阵到底有怎样玄机,梨兄你保证的了吗?”

梨城貌若淡然答道:“在场这么多正道高手都在此,萧兄,你多虑了。”

“真正如此吗,梨庄主?”一旁的玄剑派宁宇楼,忍不住抬声质问道。

萧若海抬手示意宁宇楼不用再说,一边问道:“梨兄,我只问一句,你相信我吗?”

“一直相信。”

他眼神瞥向萧若海的身后,却看到玉衔堂的金无坚手藏袖中,眼神紧盯阵中金光,又时而望向萧若海,似在酝酿什么动作!

萧兄,原来之前你的玉衔堂之行,只不过是你为了顺利杀生诛魔,搬来的一丘之貉!

梨城心中百转纠结,表面神色泰然不变。同时萧若海也是心中一凉。那样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当初为他留一壶梨花酒的真诚坦率。

曾经的朋友,亲密的总角之交,如今为家,为天下,本不应冲突的目的,却已让两人貌合神离。旧情难念,心里可还有一丝涟漪?

“那就好。”苦笑一声,萧若海闭眼,沉吟,手起,剑顺势而飞,直插在无回之阵的阵眼中心!

飞速旋转的不世流霜,带起一地狂尘,清厉四射的法阵金光,只凭借剑的本身,竟被压制化解一半。萧若海一手剑诀轻轻催动,流霜旋转更快,就连地面也逐渐生霜,又被飞旋剑气带起,冰晶漫天飘飞,四周压力转眼减小,众人纷纷放下抵挡。

“风姑娘,时机到了,烦请施展合流,凝聚阵法之势不散。”

风铃点头,一手捏起凝合势,一手自虚空一划——

慢慢慢慢,是周围逐渐下降的温度,是再度被点滴汇聚起来的法阵能量。虽然在施招时已无法动用乾清白灵,但风铃却感到,一股沛然浊力,自身体聚集!

脑中闪现“修罗体质”四个字,心想念动,风铃突然决定,冒险大幅催动体内紫煞运转,而被她划过的虚空所在,竟开始琉璃般晶莹的漩涡气流。

并未感觉任何,,随即出手——!

森白如箭的气劲,射向无回之阵,不同以往五凝煞印莽撞的力道,这一手,外柔内刚,竟逼得金光不再放射,而是逐渐凝聚热度,阵中慢慢变得白亮,特别是内圈的阵中之阵,更是散发出滚烫的热气!

招式蜕变,竟转瞬之间!

“千化琉璃式起手式,风铃刚才的自信,不受压抑的紫煞功体,这段时间她到底有怎样的经历……”秦滟望着阵中的风铃,默默思考。

灼心的清厉金光,一方面被不世流霜所压抑,另一方面,风铃这一招,毫无乾清白灵的压制,刚领悟不久的“千化琉璃式”,虽施展缓慢,却有了不一样的效果。

萧若海皱眉,再次催动剑诀,寒意更甚,将那阵中股呼之欲出的滚热强压了下去。

正当那阵中之阵变成了耀眼的雪白,梨城飞身上前,奇异的脚步,退一又进三步,口中真言不绝于耳:“一口半回身,剑锋染绝尘。聚散终有日,徒留不归人……”

霍然,他飞入了阵眼,眼中神剑,剑锋照人!

“释、阵!”

然而下一刻,金阵竟突然出现一缕紫丝,萧若海心知不妙,然而那一缕紫丝,却疯狂钻入流霜精纯的清气当中,初炼的精纯紫煞,出其不意反噬剑者乾清罡气——

“梨城你怎能——!”毫无防备好友之意,萧若海顿时感觉手经一路灼烧至心脉,猛地一阵天旋地转,而又自地底一股暗中力量接踵而来,将萧若海震退几丈。

第二股力量,并非出自梨城,而是出自地底!

阵心的流霜随着主人的心绪旋转铮鸣,霎时乾清罡气暴涨如潮,硬是将萧若海那道紫煞逼出了体外,气劲撞墙,刺耳的嘶嘶声不绝,齑粉一地。秦滟见之大惊又不敢马上言明,这是云边离火之力,风铃并非此术,看来,竟只有梨城……但他怎会离火之术?

“萧师兄——!”风铃见状失声大喊,然而萧若海厉声呵止:“不能动,否则功亏一篑!”

一切发生太过突然,远处的金无坚众人与萧若海一个眼神交换,已是伺机而行!

恍然间,似有低低震吼,自地底而来,回荡在古老的神庙之上。

而这一边,梨城修长的手,并未握住剑柄,而是紧紧握住了,流霜剑刃!

“金无坚,可以动手了——!”萧若海一声喝令,金无坚袖袍一划,红**光乍现,一枚古朴沉着之物,浮升半空。

古物黯淡的石质,突然出现了一个削面,一道瑰丽奇变的光影,瞬间破空,直冲无回阵心,迎接着同一方向飞奔而来的黑衣剑者!

可就在此刻,看不见速度的光,还未抵达阵心,就被一道无形之障,生生困住。

紫罗飞扬,沉冥化壁!

金无坚冷哼,挥手示意,身后的数名弟子顿时同样施法催动半空古物,咒语低吟环绕庙宇,秦滟的第一道沉冥化壁逐渐困不住光的脚步,一瞬突破!

黑色的剑者身影,此刻疾飞,冲向无回之阵的阵心,他的表情决然,他的步伐欲狂,诸多变数虽然非他所能控制,而对于残忍祭杀的诸多指控,背后的隐情,他萧若海,已然尽数吞下,而今又怎能停止脚步!?

就差最后的两步——!

霍然清辉落地,萧若海的面前,超然武者,侧颜染金光,冷冷瞧着他。

路云尘。

“一开始你就打算一个人进入封印空间,面对魔神吗?”武者冷声的质问,对望剑者的眼神,那是被识破意图的不可置信。

而这一边,秦滟飘然虚空,沉冥化壁绝技化生五道绝静屏障,金无坚手中碎片射向阵心的奇诡光线,终被重重拦截,直至最后一段,止步阵心。

“我虽不知金师弟手上的宝物为何,但却知道此物可以帮萧师兄进入地下空间,只身杀魔,再借无回之阵,永封十业天方阵,二人同归于尽,萧师兄……”秦滟收势负手,明媚艳丽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凝重之色,“想要两全家与天下的性命,却枉顾自己性命,这绝非尊师白掌门所希望,萧师兄可对?”

三山的养育之情,梨城的兄弟之谊,玄剑与三山的纠葛,诛魔护生之愿,此举成与不成,萧若海沉默,心中只有无悔。

然而此时,却有个少年人的凄凉声音发出:“萧兄你若早些告知意图,梨城何故与虎谋皮,现在,一切晚了……”

此人便是仍旧控制阵法的梨城。

肃杀剑意,早已染血,梨城复杂的神情,也终化作,一瞬间的无奈浅笑。

手动,一滴鲜血,沿着霜刃,缓缓滴落。

沾染了砚池山庄嫡系血脉的无回之阵,竟是惊雷一般的炸鸣不止,地脉之气暴涨,整座水神庙发出可怕的巨响!

千年前的天镜神秀,开辟三山,阵封魔神,临走之际,嘱托第一代主人月泊澜衣,无回之阵,以月泊澜衣嫡系后代之血,可在关键时候永封魔神与地脉之力,但之后,三山会逐渐降落地面,外层结界消失,秘境不再,故不可擅用。

这是三山最后一张底牌,最后的防线!

心里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只是,这一天来的太快,三山古镇,终于挡不住红尘的脚步。

梨城看了看眼前的风铃,淡红衣裳,猎猎而舞,已是逐渐支撑不住,意识慢慢模糊,却依旧坚持不肯离开。

“不能走,不能让萧师兄前功尽弃……”

“傻孩子……”

梨城一掌,将对自己无所防备的风铃击飞出阵。

“铮——!”不世流霜,也随即被阵中强大的力量震飞。

一步之遥,无回之阵,给了魔神永远的生机,也是永远的禁锢。

“魔神自此永不再出了,梨城……恳求大家……就此放过,让三山永隔江湖吧!”

蓦然,一声暴怒的嘶吼狂鸣,如玉石穿金,却是从地底喷发而来。秦滟娇喝一声,“大家戒备!”随即凝神准备祭出法宝,却在下一刻,听见一个比惊雷轰鸣更加令人恐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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