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
哦，银杏叶不是古董，它并不单单属于遥远的童年。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许多：信、贺年卡、银杏叶、理解、思索，伴我们长大……
一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我出神地望着朦朦胧胧的雨中世界，想起隔壁晶晶要借三年级的语文书，就找出来随手翻了翻，书页里竟然飘出一片叶子。我愣了一下，赶紧拾起它：是银杏叶。
一种孤独感袭上我的心头：它只是遥远的童年才会有的吗？
忽然，我听到有人敲门。会是谁呢？还冒着雨来？门打开了，是凌华。
哦，我怎么早没想到，凌华也是喜欢雨的。她头发微微有些湿，一进门就说：“嗨，霄霄，记得吧，咱们都不爱打伞。”的确，她没带伞。此时我却很生气：哼，你个凌华，时间真宝贵，从开学到现在，就来过两次，要和我打持久战哪！我正想质问她，猛然想起自己也不过去了她家三次——还没有质问人家的资本。
于是我们有说有笑，玩得很开心。这时，凌华发现我的书桌上有一叠塑料袋装着的纸卡。“这是什么……贺年卡？”“嗯。”“可真不少。让我看看好不好？”她问我，其实她已经看起来了，我们在一起从来就不拘束。凌华一张一张地看着，还不停地加以评论：“这个赠言很含蓄！”“这是谁的？要是参加书法大赛，保准第一！”突然，她沉默了，愣愣地盯着一张，从外面看到里面，反反复复，还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似乎在把灰尘擦掉。我随口说：“是如玮的，不是写着名字嘛！”顿了一下又说：“她的字你还认不出！”“知道……新年送你的？”我迟疑了一下，回答：“是。”“Specialfriend……知心……如玮的英语学的真好。我……噢，你的生日快到了，我记得是下星期。你还记得去年你过生日，我们俩把礼物藏起来让你找吗？你高兴得又蹦又跳，害得楼下直敲暖气管警告你。”她没有笑，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屋子里一片沉寂。
二
雨还在茫茫地下着，我在雨里行。刚才，送走了凌华。我们玩的不尽兴，因为如玮的贺年卡。其实，它虽然是新年送的，但不是今年，而是去年。去年，我和凌华、如玮都互赠了贺年片；今年，我们谁也没给谁礼物，甚至一声问好的话也没有。我猛然觉得：那片银杏叶已经成为古董了。
三
从小时候，我们三个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有一回做作业，如玮在《成语词典》里发现了“臭味相投”这个词，于是我们仨就毫不客气地自称是“美味相投”，还认为挺押韵。
但是小学毕业后，各自走进不同的中学，形影分离，见面少了，以后就越来越少。分手时定下的规矩——写信，也只履行过几次。妈妈对我说：“写什么信，尽搞‘副业’，有时间干点有用的事不比这强？你可不小了，”不小了？这没用？妈妈不说了，只把无穷的回味留给我……也许大家都很忙？
今年元旦前两个星期，班里有位同学就给全班每个人送了张贺年片，接着大家开始为它忙得不亦乐乎。买了多少张贺年片成为课间同学们谈论的热门话题。我曾经想到了凌华和如玮，可我实在没有那么多贺年片，于是就想：我们仨是好朋友，她俩不会计较的。或许我们都是这样想的，新年收到了贺年片中都缺少了极重要的两份。到现在我才感到丢失这两份心里是多么难受。
凌华问我如玮那张贺年片时，虽然没说“今年”两字，但我们仨谁不知道往年都互赠？她明明问的是“今年！”我记得清清楚楚，如玮那一串英文字母是去年她从一首歌里抄来的！我不知当时怎么想的，丝毫没解释一下，是表示我精神上的富有？
四
雨更小了，几乎看不见，只能感觉一片清凉。我抬起头来，刚才没有注意到四周，不知不觉已经走上两旁是银杏树的小路了。三年级时，就是在这里，凌华、如玮和我一人带走了一叶银杏，作为友谊象征，发誓要永远保存它。可我那一叶，让我在进中学大门时放回了三年级。我应该做贺年片，这样就不会缺两份了！我冒出一个“迟到”的想法。但马上又摇摇头：写信都没空，哪儿找时间去做？看来，银杏叶只属于无忧无虑的童年，只有放回三年级了。
“霄霄。”有人叫我。是凌华和如玮。她们也到这儿来了，我急忙跑过去。“霄霄，我回家后在三年级课本里找出了那叶银杏，我就去找如玮，她也在三年级课本里找出来了。所以想到这儿，来看看雨中银杏。”凌华欢快地说，跟在我家时判若两人。“对不起，我……”“我们都不对嘛！新年过后，我在自己那堆贺年片中找了又找，唯独少了你们俩的，我沮丧极了。现在才明白，即使是好朋友也要‘计较’一张贺年片的。”
“我们为什么要打肿了脸充胖子，买那么多贺年片？我看没什么意义！还有，从今年起，我们要重新恢复写信——这点儿时间还是有的！”如玮大叫了一番之后，忽然神秘地冲凌华使了个眼色：“唉，霄霄的生日又快到了，咱俩……”大家都笑了。
哦，银杏叶不是古董，它并不单单属于遥远的童年。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许多：信、贺年卡、银杏叶、理解、思索，伴我们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