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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站起来的孩子

秦德龙

小香草站起来了。七岁的地震儿童小香草,截肢康复后,终于站起来了。电视台的台长,看到编辑送审的画面,激动之中,闪现灵感。他决定,抓住这个题材,好好挖挖,把小香草打造成为一颗耀眼的电视童星。

当然,这事得和小香草的父母做好勾通。汶川大地震中,七岁的小香草在废墟中埋了四十多个小时。为了保住生命,她不得不做了截肢手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经受这样残酷的磨难,父母一定伤感至极。好在,手术后她站了起来。既然站了起来,就要勇敢地面对镜头,从电视里走进千家万户。

台长亲自找到了小香草的父母,畅谈了自己的构思。

显然,小香草的父母尚未从伤痛中完全解脱出来。截肢手术虽然成功了,小香草虽然能站起来了,但她毕竟年龄还小啊。以后,她该如何面对漫漫的人生之旅呢?听了台长的话,小香草的父母,很是茫然。一个残疾的孩子,该不该成为灾难的童星?他们拿不准,真的拿不准。

台长说:“请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将孩子打造成一流的电视童星。成为电视童星,家喻户晓,就是走上了成才之路。今后的生活,绝对衣食无忧了。上学、就业的路子都铺好了,一路绿灯!”

小香草的父母没有答话,他们不知道台长的话,靠不靠谱。小香草的命运已经很苦了,他们怜爱女儿,怎么舍得让女儿做那种不靠谱的事情呢?

台长又说:“请相信电视台吧。只要我们好好地包装她,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媒体的力量是强大的,电视台的力量更强大!”

小香草的父母还是不答话。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靠不靠谱。

台长挠着头皮说:“人生有许多机遇,从小就有机遇,就看能不能抓住了。亲历大地震,虽然是场灾难,但更是人生的宝贵财富。”

“财富?我们宁可不要这样的财富!”小香草的父亲说。

“我们只要平安,平安才是幸福!”小香草的母亲说。

“对不起,我的表达可能不够准确。但我的意思很明白,成为电视童星后,小香草的生活会更好一些!”接下来,台长侃侃而谈,开始了举例说明。他开出了一长串名单,都是一些身残志坚、享誉中外的公众人物。台长着重说明,这些身残志不残的人,如果没有媒体的帮助,是不会走那么远的,也不会在社会上闪闪发光。台长还补充说,有的伤残人,给企业当形象代言人,在电视上做广告,收入相当可观,不但自己出了名,家里人也跟着过上了小康生活。

听到这里,小香草的父母点了点头。也许台长说得有道理。如果,小香草通过电视台获得更大的帮助,有什么不好呢?

于是,台长带人来到了小香草的病房,预备做深度采访了。采访的提纲已经列好了,一是让小香草回忆地震前的欢乐场面;二是让小香草讲述埋在废墟下的苦难感受,三是让小香草表达获救后的感恩之情,四是让小香草表述今后将怎样读书和生活,五是请小香草谈谈将来要考上哪所大学,六是要小香草回答成年后打算干什么职业,七是要小香草描绘如何报答社会……当然,这些话题都属于成人语境,要在家长的配合下,完成儿童语境的转换,让小香草听得懂、答得出、说得美。采访提纲还有其它细节,例如,小香草接受采访的时候,要面带笑容,要做出天真烂漫的神态。

可是,小香草的互动性却很差,一看见电视台的摄像机,竟哇哇地哭了起来。别说回答问题了,就是止住哭声都难。怎么办呢?记者提出了偷拍。用偷拍的手法,再辅以配音,也可达到预期效果。台长听了这个建议,决定采纳,记者当即换上了微型摄像机,准备偷拍。

就在这时候,小香草的爷爷到病房来了。看见爷爷来了,小香草停住了哭泣,破涕为笑了。

台长走上前去,握住了爷爷的手,畅谈了把小香草打造为电视童星的专题策划。

爷爷凝着眉头说:“台长,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还是请求您,不要做什么专题策划了,也不要将我的孙女打造成什么童星!因为,我孙女经不得二次伤害了。请原谅我的直率。我们是大地震的幸存者,别在我们的伤口上撒盐了……”爷爷说着说着,眼圈儿红了起来。

“老人家,我们是为了小香草好……”台长辩解道。

“如果,你们是为了我孙女好,请给她一片安宁吧。恕我直言,如果,你们将我孙女打造成为一颗闪闪发光的童星,恐怕她一辈子只能坐到轮椅上了。那样的话,所谓童星的光环,就会使她成为寄生虫!”

台长表示不解。爷爷这么说,周围的人,都表示不解。

爷爷叹了口气,挽起了自己的裤管,一条假腿,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爷爷语调沉重地说:“看到了吧!那年,保卫边疆,地雷炸飞了我一条腿。现在,我能走能跑,不是活得很好吗?而我的一个战友,也被炸丢了一条腿,可是他却坐着轮椅,到处做报告,成了众所周知的电视明星。结果呢,他再也没有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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