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819200000003

第3章 人

白天的戏场空空荡荡,魏青芜躺在台后楼上的那间斗室里,想:原来、那些外人看来如此热闹喧赫的戏剧名角儿,平日的生活也是如此寂寞的。——要在寂寞中攒多少的情怀才会有台上的那精彩一瞬呢?而这是一个多么错乱的生呀,他们为什么要他在台上扮一个女儿呢?她为什么又要在台下那大戏场里一意扮成一个男人呢?她的脑中一片清醒一片悲凉。

墙上颇有污迹,但这小室收拾得极为简净,简直看不出是一个戏子的住所,床头有一本戏文脚本,里面记的戏文颇多,那册子封面上却提了三个字,笔意清拨,想来就是他题的:‘隙中驹’。——魏青芜似是在哪里看过这三个字,想了想,才想起‘白驹过隙’这一句成语,那是比喻时间的溜走就象匹雪白的马儿飞快地穿过所有时空的缝隙吧?看到那三个字,魏青芜不由就感慨良多,她也是和他一样在这如驹过隙的时空里短暂的生着,又何者为戏、何者为生?魏青芜忽想起他手里托着自己易容时用的那粒喉核的那一刻的样子,他该已知道自己本是个女子了吧?但就是这番变化也没让他有什么惊容。也许,他串的戏文本多,把人世间这些翻覆变幻早看惯了,也看淡了。

她摸摸肩上裹扎的净布,伤处虽痛,却有一种温柔的感觉。她想着他台上翘如兰花、台下静似古笔的手指,心中的滋味只觉得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二十五郎在窗前静静地坐着,见她醒来,他也没有出声。他也没问她的伤势来历,自坐在一边静静地看护。不知怎么,每次一见到这个唱戏的人,她就有一种安详宁静的感受。——戏中俱是梦,梦外才是真,那些荒林苦斗、家门使命、脂砚刺杀、秘闻私隐……,不知怎么,那么严肃重要的一切在这小楼里仿佛都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只有这晨光下彻,坐在窗前的他与卧在床上的她,这一切似乎才是人生中真的一刻。

这一天是国忌,不能唱戏,偷来的浮生半日闲。楼外忽有衣袂掠风的声音,魏青芜一惊,二十五郎就下了楼,魏青芜放心不下,躺了一刻,也就跟到了后台上。她就着幕布的缝隙朝前台望,却见二十五郎似也知道她的仇家要来了,却并不惊慌。他一个人在空空的戏台上念道:“《霸王》、《起解》。”

这是两出戏名,前一出唱的是项羽,后一出则是后来流传极广的苏三。魏青芜不由愣了愣,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二十五郎在台上著着平常的衣衫,倒是一副好小生的模样,接着他就开口唱了起来,他唱的角色却并不是小生,而是戏文中有名的黑头:西楚霸王。魏青芜一愕,万万没想到二十五郎如此多才多能,原来他不止是能唱旦角儿的,还能唱一个旦角儿万难唱好的黑头。照说他唱起楚霸王未免显得身量过瘦了,哪想他一抬手、一扬眉,倒别有一种壮烈悲慨的气势。戏园门口这时已闯进了几个人,二十五郎却理也不理,才唱到“……俺破釜沉舟方演罢,没想到乌江江头风雨刮。想人生万般皆虚化,纵是你力能扛鼎,怎当得无常偏差……”

台下闯进的人俱是江湖人物,有一个汉子就待对台上的二十五郎喝问,内中有一个老者却似被他精彩戏文迷住了,一挥手,叫那汉子止了声。只见二十五郎在台上一转身,却已换了一付神情,开口道:“……玉堂春光无限好,怎当得、春已残破人将老。带锁披枷谁能料?也是我前生命里多孽报……”魏青芜一愕,但她已看出这几句分明唱的不再是那西楚霸王了,二十五郎几句间已又转到了本色旦角,唱的是带枷起解的苏三。台下那老者一愣,他想是看惯戏文的,才见他把一个霸王唱得意气凛凛,哪想到他一转头却唱起苏三来了。却见二十五郎一身平常衣着,就这么练戏似的一时苏三、一时项羽,兜兜转转、杂乱错陈,却把两出戏文串在一路唱了,台下那老者看花了眼,口里只道:“乱来、乱来,却好看、好看。”

跟着他那几个汉子也有爱看戏文的,一个个也张目结舌,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哪一出了。魏青芜愕了一会儿,才猛然而悟,眼中忽一红,才明白二十五郎的意思。——原来他已料到台下要追来的就是自己的仇家,他没别的办法拦阻,却想起了平时最擅的戏文来,这个文弱少年要凭自己歌喉身段,扰乱敌心,为自己阻他们一阻。

台下却只见二十五郎扮的角儿瞬息百变,把那些听的人都禁住了。魏青芜本该趁此时溜走,却又怕自己一走,会给这少年留下祸患。想他一个不解武技之人都肯这般泼胆相助自己这么一个萍水之交,脚步也就再也挪它不动。门口忽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只听她道:“我昨晚明明见那‘脂砚斋’的那小子就消失在这一带,怎么搜了三两个时辰却还找他不到?”

她的声音本来难听,加上语气焦躁,听来竟象老鸹叫一般。转眼就见那老妇已冲进戏园,身边跟了一个更老的老头子。那老头子低眉顺眼,似是对那老妇颇为服膺一般。魏青芜心中一动,身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似已猜到了那老妇是谁。只见那老妇进了场中,看了那听戏的老者一眼,咦了一声道:“怎么,这老儿竟象是中都开封的于三呀,怎么,他老头儿闲着没事儿也逛到杨州来了?”

她身边的老头已低眉顺眼的道:“娘,不错,他就是‘太平拳’于破五。娘忘了他可是洛阳金傲林拜把的兄弟来着?”

他一声‘娘’把那先来的几个老者身边的几个大汉就说得笑了起来——没想这么个老头子还有这么泼凶的一个娘!于破五却面色凝肃,魏青芜也笑不出,那老头儿这一字称呼分明已证实了她的猜想:原来这两人果然就是盛传江湖的“鬼子魔母”——鬼子谷无用、魔母张三丈!他们是魔教中人,怎么、脂砚斋连魔教也得罪了吗?听口气确是来搜罗自己的。看来脂砚斋这些年也真惹下了好多不好惹、不能惹的人物在。而至于那‘于三’则家居中都开封,他也就是“太平拳”一门的门主了。他与世居洛阳城据传六年前死在‘脂砚斋’刺杀之下的金傲林俱都艺出少林,他二人也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翘楚,据说两人乃是八拜之交,看来也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只听那魔母张三丈嘎嘎而笑道:“我就说,昨晚那城东外小树林外象不只咱们两个,看来有心人多着了,只是碍着‘花飞蝶舞、鹰鹤双杀’的面子不好出手。呵呵,于老头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放着正经事不干,在这儿被戏文迷住了吗?”

于破五脸一红。‘魔母’张三丈说着,就已一窜就窜上了台,开声喝道:“我说那戏子,你有见过一个肩上插了根峨嵋刺的受了伤的小子来过你们戏园儿?”

二十五郎摇了摇头,顿了下,似也觉不知怎么答话,继续串他的戏文。那魔母意似不信,盯着他眼望去,却只见他平静如常,脸上神情似已完全沉浸到了他的戏里。魏青芜心知这些人自己就是未受伤时来上一个自己怕也应付不来,心里替二十五郎惶恐,她一时不知往哪里躲,一转眼看到了个戏箱,一掀盖,人已藏身其中。那魔母想来已信了二十五郎的话,但心有不甘,一窜窜到了后台,她心思本粗,楼上楼下大致搜了下,怒道:“没有”,更不多说一声,拉了她的鬼子就向大门外跃走,口里道:“奶奶的,死小厮,躲到哪里去了?捉到了你,不让你尝尝我的‘九鬼啖生魂’,我这魔母的名字从此就倒着写!”

那于老者掂记他的正经事,略呆了呆,一时二十五郎还未唱罢,他也带着手下的人去了。

只见二十五郎这时才转到后台,似已知道魏青芜躲在哪里一般,用手扣了扣箱子,说道:“都走了,出来吧。”

魏青芜才一掀盖儿,钻了出来。二十五郎却把她看了一眼,笑道:“我要给你改改装扮。”

魏青芜一愕,却见他已拿了后台上一套花脸儿的戏服,笑道:“你穿上这个吧,他们一时找不到,只怕还要来。”

魏青芜一愣,心想不错。她本是易容高手,多少次就是凭着这手逃过强手追杀的。但这时她却未动,由着二十五郎把自己拉到一面镜子前,给她脸上浓墨重彩地画了一个大花脸,当真全看不出她本来面目了。二十五郎看着镜中她的花脸模样不觉就笑了一声:“你怕想不到有一天你也扮成这个模样吧。”

魏青芜嘿然一笑,有些尴尬,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扮成一个戏子。她自有她的本事,先找了块长白布束在腰间,腰登时粗了很多,然后才把那套花脸的形头穿上了,倒活脱脱一个好扮像。二十五郎就把她拉到了前台,知她有伤,找了张做道具的椅子给她坐了,自顾自又唱起苏三来。他虽未上妆,但脸上神情酷肖。可以说魏青芜还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一出戏,看着看着,人似不由就走进了他串的戏文里。二十五郎料的不错,果然,不到一顿饭工夫,那于破五与‘魔母鬼子’一先一后又转了进来,楼上楼下一顿好搜,没想到灯下黑,全没注意到明晃晃地就坐在台上的那个大花脸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甚至没认真看向她上一眼。直到他们这两拨又走时,魏青芜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耳中却听二十五郎歌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到如今我拨剑自刎在乌江,有谁人泪起一千行……”

魏青芜得自母族赵姓的金创药甚为灵验,不过三天,她肩口的伤势就已经平复了。这三天来,因为国忌,二十五郎俱没窜戏,两人这么相处下来,却也熟了。只是说过的话倒并不多,那天,魏青芜笑向二十五郎问道:“以你的学识,看来不只可以唱戏,为什么不去干点别的什么,这辈子就这么沉沦在这一行了吗?”

她也是为二十五郎感到可惜,要知、戏子的身份在这个世俗中毕竟是颇遭人诽薄的。说话时他们正在江边——那几天两人白天无事可做,常去江边。二十五郎在风里默然不语,半晌反问道:“这一行不好吗?”

魏青芜愕了一愕,有些尴尬——她无意伤害这个行止特异的少年,只喃喃道:“也不是不好,只是、我觉得,你费心费力串的那些戏文,真正演下来,其实又有什么人真的在乎?串给那些俗人看,未免可惜了。”

二十五郎微微一笑,道:“这世上可惜的又何止一戏。何况……毕竟这一行赚得还多些”,便不再多言了。魏青芜只觉他心中一定埋藏的有许多旁人难解的秘密,却也不知怎么问他。回过头,她在小楼里时,恰逢二十五郎不在,她闲来无事,便拿起了那本《隙中驹》来看,正看得闷,无意见从书页中飘落一页夹着的纸,她捡起细看,才发现上面竟记载了一笔笔银钱来往,俱是二十五郎于各处通衢大驿串戏所得的收入,数目也确实丰厚。再看支出一栏,魏青芜才一愕,一笔一笔俱是捐到各处“慈济堂”、“广济堂”的帐目,银钱数目也历历在目,最后一笔却是近日的——他在杨州串戏所得的二千一百两纹银,捐入杨州“广济堂”的就有一千八百两整。魏青芜放下那张纸,出了会神,要知当时朝廷各地也多办得有慈善堂收养孤老儿童,魏青芜也没想到他会把唱戏的大半收入用来做此。想了一会儿,她忽有一股自觉惭愧的感觉——自己枉称学武有成,一向也有行侠之念,但江湖之中,号称侠士的人只怕多了,却有几人曾认真倾力做过此等善举?不过多半把精力用在门派家族的争斗上了吧。

魏青芜细细夹好那张纸,连书也放好,做出不曾动过的样子。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心中只觉,那一张纸必是二十五郎心中所系的一点纯净之处,他不向人说,别人也无资格来问,因为那份纯净的赠与与担负原不是别人随便的赞许与钦佩可以轻易触动的,她无权那么粗暴地走入另一个人如此纯净的心灵。

三天后的申牌时分,魏青芜易容成一个中年仆人,悄悄出了城西门。城西门是一片乱坟岗,她要在这里等她的大伯,这是她临行时与大伯约好的。

她的大伯名叫魏庭杞,说起他来,可是山东魏门的擎天之柱。魏青芜知道大伯已经来了,那晚还曾暗助自己一臂之力,她肚里也正堆积了好多问题要问大伯。

天看看已经擦黑,魏青芜听到远处似有风吹草动,一抬头,却没见到什么。然后,猛听身后有人道:“青芜,这里。”

她一回头,才见大伯穿了身平常百姓的黑布短衣,叨了根旱烟管,蹲坐在一块残碑前,倒真似一个平常老头儿。魏青芜心下惭愧,大伯的功夫每次让她见了都会生出这种惭愧之心。只听大伯问道:“你已经查出来是谁放出的消息了吗?”

魏青芜点了点头,道“是传说这次要被刺杀的对象——林侍郎自己放出的消息。”

魏庭杞面上也是一愕,喃喃道:“是他?他怎么又有消息来源?”

魏青芜道:“据他自云,好象曾提点刑狱,在武林之上广有消息来源。”

魏庭杞喃喃道:“那他好象也很难知道呀,难道、是托杀手的主人走露了风声?”

看到老伯也露出少见的疑虑,魏青芜也不知说什么了,半晌才道:“那就不知道了。只是这几天,侄儿却接连遇到了当年‘脂砚斋’刺杀成功的江左‘鹰鹤双搏门’剧老门主的儿子儿媳,还有洛阳金傲林的拜把兄弟于破五,另外还有‘魔母鬼子’也来了,他们倒不知是为了什么缘由。林待郎这次放出这消息的目的,据侄儿偷听来:似乎就是要以此招脂砚斋的仇人前来以为自保。”

她大伯冷笑了一声,道:“那也未必就能自保。”顿了下,才又答她所问道:“魔母鬼子两个老家伙也来了?嘿嘿,他们那段仇结在二十多年前,没想到现在还没放下。——他们的儿子据传就是二十一年前‘脂砚斋’那档生意所杀,以后魔母就有些失心疯,非要她男人当了她的儿子养才肯干休……”

魏青芜一愕,心头有些微酸,人啊……这些杀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只听她大伯轻轻一叹,似也在叹着支持着人这种东西生存下去的爱恨痴仇。他的眼睛望向远处,神情间颇为幽冷。魏青芜鼓了下勇气才问道:“大伯,那‘脂砚斋’确实和咱们山东魏门有关吗?”

她知道这必是门中隐秘,大伯也未必会告诉她的。果然她大伯很想了一想,才一叹道:“不错,关系非浅。”

魏青芜一愕,结巴道:“为什么?难道咱们家还缺钱吗?”

魏庭杞冷冷一笑:“你以为咱们就不缺钱?呵呵,武林之中,外面撑得好看是靠什么撑出来的,还不是钱?岂止‘脂砚斋’,连上那些武林上所有有名的杀手组织,比如‘鬼叫七月半’、比如‘穿衣楼’、再比如‘长庚’,到现在,又有哪一个不跟江湖上各股有名的势力有所干联。要不,他们也接不下生意去。青芜,你不知咱们这样世家的难处,所入者少、所出者多,生齿日繁、负累极重,又不得不撑下去,不撑下去叫咱们怎么活,一门人出去做小买卖吗?种种繁难,你没到过帐房,是不晓得的。这么一大家人活下去,又顶着这么一个世家的名头,好多事和好多生意买卖都不能做,你当容易吗?”

魏青芜就想起家里帐房内那幽暗暗的环境与一长列一长列的柜子,她低了头,轻轻一叹:这个世界中倒底藏了多少外人不知的隐秘情节?她大伯似已猜到了她的所想,叹了一声抚慰道:“青芜,你也不必惶愧,魏家二十七年前是接手了‘脂砚斋’的事,但‘脂砚斋’一门自有它的规矩,而且魏门也还算有些自己的规矩,可以说,从二十七年前接手后,‘脂砚斋’刺杀的人种种皆有,就算不管他们声名如何,但也必有他们取死的理由。这生意可不是随便乱接的。”

魏青芜轻轻松了口气,真是这样吗?但她也不敢深究,问道:“大伯,那这次出钱托‘脂砚斋’暗杀林待郎的又是什么人?怎么会事先走露风声?”

魏庭杞就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呀,这样的事,出钱的和接手的俱为隐秘,也都自藏身份,相互之间都不肯说实话的,就象他不知我们是崔巍一门一样,我们也不知他的底细。至于怎么走露的消息,我也不知情了,只是这回事情看来真会很有些麻烦。”

然后他望向魏青芜,把她很打量了一会儿,才道:“青芜,门中决定,这次的任务就交给你如何?二十五号是林侍郎夫人的生日,他们点了二十五郎的戏。即然你已跟他交熟,不如就由你混入林家,于当日刺杀掉林老侍郎。这回事很重要很重要,出手相阻之人必多,你一遇相阻,但立杀无敕。我也会派人暗中引开他们。你——敢接吗?”

魏青芜愕了愕,她心中也觉不妥,但这么多年她已习惯服从大伯的命令,没细想就已点头道:“是!”心中还隐隐有那么一丝振奋——她奋斗多年,到底得蒙门中重任,得预门中大事了,她一个女孩子做到这一步,不易啊!又费了多少心血呀!

黑暗中,大伯的烟锅一闪一闪,神情静静地疲惫无限。

魏青芜是在答应了大伯之后好半会儿,重返杨州城才感到后悔的。她的后悔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由此一来,自己等于已把二十五郎也牵入了这场武林上凶危难测的事,而他一直当她做为朋友。一念及此,魏青芜心中更是火烧为燎的惶愧。她能这样吗?她不这样行吗?她心中反反复复地想,想得心都倦了。

二十五郎却全不知情,那晚,他又与魏青芜在深夜之后去吃那个小馄饨摊子。还是那个荒僻的小巷,碗里的热气腾腾而上,隔在中间,模糊了二十五郎和魏青芜彼此视线中对方的脸。魏青芜心中一叹:如果没有这热气的隔障的话,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二十五郎那镇定的面容与信任的脸了。馄饨她没吃多少,却叫了酒。她为扮一个男子,本来专门练过酒力,可那晚,几口酒下肚后,不知怎么,一股酒意就似乎就涌了上来。只听她轻轻一叹道:“殷兄,你说,人这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低头看了看酒,今晚,她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不该说。说又能怎么说呢?酒杯里映出了她的脸。她在魏门之中,经过这些年的苦熬,终于出头了。而这件事成功后,她的位置该算已爬到很高很高,可她忽觉得这一切原来如此没有意义。在这场社会轶序中,她不服生来父亲就是庶出的命,不服自己是个女孩儿就该怯懦一世,苦熬磨练,终于有了今天这苦搏而来的一场重任,可她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她已从大伯口里知道,于破五之所以为兄弟出手,表面上是因为兄弟之情,实际原因是他想接手金傲林遗在洛阳的势力,如果想名正言顺,他就必须为把兄弟报这么个仇;而‘花飞蝶舞、鹰鹤双杀’中的剧古,原来并不是剧老头儿亲生儿子,与他养父也一向不和,他要重收‘鹰鹤双搏门’,只有报了他的杀父之仇,而剧老头儿的死,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幸事;魔母鬼子的独生子死后,依他们魔教之令,如不杀仇人,则不许再收传人,他们这一支也就要在魔教中从此消亡;总之,大伯一脸寂寥地道:这就是武林,人人都要在已经设定好的程序中运转的,不是没有感情,而是附着在感情上的东西太多了,也太重,重得连真正的感情已被压弯压变了。

魏青芜茫茫地抬起头,眼里,是一个如此僻静的小巷与看着都有点荒凉的世界。这不是她少年时所设想的江湖,这只是武林,在如此疲倦与精密的秩序重压下的武林,连杀人与复仇也摆不开那些秩序的设定了。她忽然觉得好累,那些与自己正敌对着的剧古、张三丈与于破五,是不是也会觉得好累好累?

她似乎这一时才忽然明白了二十五郎之所以执意唱戏的原因,她想起他那一意执迷的戏,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了一丝感动。忽然觉得,和自己一般苦苦修练的武林年少所期待艺成,一踏入就会光彩丛生的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如此现实与残酷的世界吗?他们欲成一艺,所成却只不过一术,杀伐一术,而自己踏入的,并不是自己曾设想的‘江湖’,只是那重重轶序构建的武林罢了。而二十五郎,他的轻喟浅唱,雪雨风霜,是不是才是一场真正的江湖?他那么执执地唱下来的一声永不停散的戏是不是才没违背他所求之‘艺’而没有仅堕落为求存一‘术’。他不是一定要这么做,他这么做只能是因为:只有这种畸零的身份才可以逸出这场不断倾轧的社会轶序之外,以一歌之艺飘摇立足,给自己一点这社会上难能的自由吧?

人啊……魏青芜再喝了一口酒,苦苦道:“殷兄,你说这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同类推荐
  • 和煦和煦

    和煦和煦

    “你愿意和我写一本书吗?”少女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少年的回答。“好。”在少女笔下的世界中,她最终和少年在一起了,很幸福很幸福。现实中,一同完结了这本书的他们,再次形同陌路。这是属于他们的青春时光,这是属于我们的青春时光。悲剧中的喜剧,喜剧中的悲剧。结局是喜是悲,由你评定。
  • 蜜爱绵绵:恶魔校草宠上天!

    蜜爱绵绵:恶魔校草宠上天!

    明明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自家老爸老妈就给自己订了一门婚事,对方还是个从未见过的臭小子?我不要!所以,颜初暖逃婚了。出逃后闺蜜温涵悦给自己安排了一间公寓住,后又以平民的身份进了全国最好的贵族学院。本想平平淡淡地过到成年,到时候自己就自由了,可没想到,颜初暖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宠文1v1,各位小天使敬请跳坑(-^〇^-)】
  • 柠檬爱糖果

    柠檬爱糖果

    柠檬一样酸酸的爱,糖果一样甜甜的爱,又酸又甜。某天,“帅哥,你长得好像我一个家人。”“哦?谁?”“我老公~”捂脸,好害羞。某日,“帅哥,你是茶我是水,知道啥意思么?”“茶水?”“不对,你傻啊,我都这么直接了,我要泡你啊!”某帅哥晕倒……
  • 枫叶残迹

    枫叶残迹

    一个少女,早年丧父,小提琴是他的最爱。因为他的出现使他与朋友反目成仇
  • 独宠1001:恶魔校草独家专宠

    独宠1001:恶魔校草独家专宠

    从小就患有隐疾的她;从小就与其他孩子不同的她;从小就就是一个孤儿的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爱的她;却一次原因,养父母对她一见如故,从此成为了富家千金。他,韩狱宸,高冷霸道邪魅妖冶,而他的爱好却是整她,玩她,以捉弄她为乐……他,赫伊邪,花心古怪中央空调,因为他的一次诡异行为,让她成为女生公敌……渐渐地他们同为好兄弟,却爱上同一个女生……而她又会如何选择呢?……
热门推荐
  • 公子腹黑:娇妻难追

    公子腹黑:娇妻难追

    公子腹黑娇妻难追第一次见面,她不要命的拦住了他的马车,香肩半露,白皙的小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打劫,快把吃的交出来!”他掀开车帘,扔出了一个包裹,她打开一看,立刻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姐姐收留我吧!”因为这句话,他养了她一声,也欺负了她一世。她说她是九天神女,是他的福星,他淡淡一撇,不屑道:“可自从遇到你,我就霉运不断。你因该是扫把星转世,我为民造福将你收了。”什么叫做命中注定,那就是两个人无论分离多久相聚多远,心永远属于对方。她说,我知你是炎阳,不求日月同辉,只求可以感受你的温暖。他说,我心向月,愿为你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 很高兴你能来,也不介意你离开

    很高兴你能来,也不介意你离开

    欣第一次见到辰,就知道这个男孩子一定跟她以后脱不开关系了,几乎是同时一见钟情,辰也喜欢欣,只是都不敢说直到一天,辰终于鼓起勇气……
  • 亡灵契约,转生

    亡灵契约,转生

    王明,是一名孤儿,名字是父亲起的。十岁丧父,十二岁丧母。自己和一个糟老头子过了五年,五年后一个新的王者来到了都市,开始了自己的逍遥人生。玩亡灵,伏妖魔。签签约,访地狱。人生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精彩...
  • 灵兽咆哮

    灵兽咆哮

    远古的神圣种族在圣灵世界上古神秘的大灾难后神秘地消失了,使圣灵大陆上留存下来的新生命们又回到了中古混乱的自由时代。而那些行走在大陆上的强者们却仍旧默默地遵守着先人们的遗愿,维持着地方上的安宁,使这背后掩藏有太多令人心酸的喜怒哀乐,交织着太多令人心痛的爱恨情仇!当那些被神圣种族封印的远古恶魔们让一些无知的有心人唤醒的时候,大陆上所有热爱和平的生灵们又该何去何从?是屈辱地苟活,还是英勇地挣命?
  • 盛宠为媒:逆后天下

    盛宠为媒:逆后天下

    可怜的白浅月看个电影的功夫,就华丽丽的穿越了,该死的,是谁说的温柔的帅哥都是羊?拜托,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明明那就是一头狼好吗?只是装的比较无害好吗。哼哼,不过扮猪吃老虎而已,小菜一碟,正合胃口!看她怎么揭开他的真面目,是猪是虎,牵出来溜溜~
  • 宠婚晚成:首席老公,情难自禁

    宠婚晚成:首席老公,情难自禁

    一夜之间,她从清纯少女变成未婚妈妈!只不过,这个孩子才出生不久就被告知死亡。三年后,神秘雇主再度现身,又一次逼她做豪门生子工具。那日车里,她伪装醉酒主动献身。事成之后仓皇而逃。不想翌日,昨晚和自己春宵一刻的陌生男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她被他逼上电梯,男人的眸深邃且意味不明,“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屏住呼吸连连摇头,“没见过,绝对没见过!我保证昨晚车里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我……”
  • 武主灵尊

    武主灵尊

    武者为尊的灵域,地域极其庞大,无数强者无数势力林立,大体将灵域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大域。北域三帝国,彼此之间征伐不休,战火燃烧,无数部落种族牵扯其中,或灭族、分裂、吞并,或反抗、斗争、暗杀,整个北域,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雪刃族的继承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燕冲,在经历了被灭族的威胁后,决心成为强者,踏上武神之路。从此,那灵域的巅峰,将有人主宰……
  • 绝恋天涯之名扬天下

    绝恋天涯之名扬天下

    天涯路,渺茫茫,情难绝,恋苍苍;侠义道,浊世开,因果报,天自裁;轮回劫,众生灭,九九难,泽苍生;剑随身,身随心,心有剑,剑天涯;天下间,风流人,人一流,剑一流;名之声,传一世,海之角,扬万里。
  • 爱情是个梦而我却睡过头

    爱情是个梦而我却睡过头

    “或许以后牵我的手的人可能没有你帅气没有你笑得阳光没有你唱歌好听但我想他一定不会像你一样经常令我难过他会牵着我的手宠溺的摸着我的头轻声说爱我然后脸红到脖子里而我不会再因为他一句话惆怅不已不会再在深夜抱着手机哭着睡着我想那才是我想要的爱情吧.“在青春最美好的年纪时,一次偶遇,郁浅夏见到林洛熙,于是命运把他们两个连在了一起,说好了要彼此陪伴一生却因为种种意外而分开。这是一个让郁浅夏永远都不能接受的事实,她愿这只是个梦,郁浅夏愿林洛熙从未来过她的的世界。七月的风八月的雨,九月的我没有你。
  • 灭世神之腹黑伪萝莉

    灭世神之腹黑伪萝莉

    她异常呆萌可爱,却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一个伪装系的腹黑萝莉。上天给了她一副可爱的面容,强大的力量,强大的背景,却为何又给了她一副娇小的身材,虽然说娇小不是不好,但也不能这么玩人吧,长到12岁了,身高居然还只有一米四几,呜呜,我要长大!片段一:一个可爱小萝莉抱着一个洋娃娃,眨着可爱的眼睛,看向对面的人。“哥哥,你是要拐我吗?”歪着脑袋不解的问。“不……”某人还没有解释完,就被拉走了,“哥哥,拐走我吧,我饿了。”三十分钟后……“姑奶奶啊。我真的不是人贩子啊!”某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口袋,郁闷的说。“额。”某萝莉刚刚喝了点酒,啪,一巴掌扇了过去,“来,叫大姐大……额。”“……”片段二:人前呆萌可爱,人后杀人如麻,残忍邪肆。某个带着银色面具小萝莉,手上玩转着扑克牌,眼神冷酷,让人看不清她的思绪,深邃的眼神里,只看的出毁灭!手上的牌射出,一个人迅速倒下!“为什么……要杀我~~”“本尊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因为我就是法则!”某萝莉邪笑着,站起身来,“再有背叛者!杀无赦!”她的存在是要毁灭世界的,因为她是要灭世的,但是,为什么会舍不得了呢!既然舍不得,就让它成为玩具吧!温馨提示:萝莉喝酒了!大家快跑啊!萝莉生气了!大家跳海吧!萝莉发飙了!嘻嘻,乖乖等死吧!萝莉守则:一、杀人绝对不需要理由二、绝对不要拥有感情三、绝对不要把真性情暴露在人下四、绝对不能让人背叛,否则,杀!五……六……本文双结局,是灭世神系列第二部,创世神系列的姐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