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我三人聚于前厅时,兴许是因为我淡淡的,还是各自怀着心事,用早膳的时候,沉默的只能听到磁器餐具清脆的碰撞声,倒是柳城君按捺不住,他匆匆揩了把嘴:
“昨晚这酒吃絮了,这会儿子头痛得紧。”
“人参酒的后劲太足,我这下半夜醒了好几回,”永安大君一幅感同深受的样子,我并不答言,只是安静的望着他二人。
“今天去朴渊瀑布游玩一番吧,张大房已打点妥当了,”柳城君递了个眼色。
我正要背起一人高的弦琴,永安大君一伸手接了过来:“我来替你背!”摁着襟带,只是微微颌首,之后,自顾自的翻身上马。
圣居山与天摩山的崇山峻岭,溪涧淙淙,进入山岭,远远就已闻得巨大的水声。
朴渊瀑布、黄真伊、徐敬德,被誉为松都三绝,岁月流逝,除了黄真伊动人的情事与徐敬德不朽的篇章,只有朴渊瀑布真实的存在于开城的天地之间。
听说当世名伎鹤舞在朴渊瀑布上翩翩起舞曾引来仙舞。
那么,今日就让我在朴渊瀑布旁弹奏一曲,以解心中之愁怨吧!无数次想像着朴渊瀑布的壮景,当我三人见到庐山真面目,还是惊叹于它的雄奇壮观之中了,仿佛瀑布之水从天上倾泻下来。
滚滚水势直撞岩石,展转作旋转之后飞泻而下,洋洋洒洒落入深涧姑母潭里,姑母潭如一汪睁着碧眼的娴静女子,张开怀抱拥抱着银河落九天,我们三人在西岸梵士亭驻足欣赏。
他二人自是兴起,不禁盛赞起瀑布的雄伟壮观,我自撇下他们,独自背了弦琴,下到姑母潭边,“郑尚宫,”他二人的声音消逝在水声里。
捡了潭边一块干净的岩石,揭开玄色的琴套。
梧桐木制的弦琴,弦琴上点点玉碧,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一挥琴弦,昔日清雅的琴声竟然宏亮开来,原来这琴是属于开城的天与地的,笃定的相信,先祖郑梦周,一定如我一般,在此地弹奏过。
琴声娓娓,如时光倒流,我的眼前浮现着,瀑布的水,像从潭底往天上回流,水声浪花之后,有白鸟晾翅飞过,在此刻,一颗失落的心像是得到了慰藉,感觉自己长发飘飘,翱翔在山水间。
就在这时,像是另有一个人,另有一种琴声,在这种神游里与我不期而遇,那琴声更有张力,如流深静水暴发开来,遇着我的清越之音,相缠、相扣,会是谁呢?不是永安大君、更不是柳城君。
我看不到,看不到那个人,那声音像是从瀑布的另一边穿透而来的,如此相契可遇而不可求,之后,沉浸在与它难以言表的默契里。
忘我、倾心;我有怨,它有恨;我有伤,它有悲;我有期许,它有渴望;我有求不得、它有放不下;层层递进,环环相扣。
直到,直到手指抚得热麻发烫,才渐渐止了琴声,睁开眼,我的身边真有无数白鸟,柔和的阳光正好洒在我的脸上,据柳城君后来说:“天地之悠悠,独你无比圣洁。”
“不过是候鸟迁徙之际,恰巧而已,”我的声音轻轻的,将他二人从失神里引了回来,永安大君的钦佩的目光里闪烁着一种光亮,他一言不发,接过我的弦琴,依旧背在身上。
刚才是哪个人,可以跟我这样和曲,我的耳畔突然想起:“郑尚宫娘娘的琴声清越,如手沏素茶,内人的琴声如静水流深。”难道,会是名动天下的弦月吗?我们自那次邂逅,再不曾见过。
她也在开城吗?也在朴渊瀑布?我转回身,于天地之间不断的寻找她的身影,不见、仍是不见,不曾再见的知己,于琴声里就已参透彼此的相遇,令我怀念。
原来,早已命定,这样的琴声音是要陪伴那个寂寞的人,交替着了却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