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叫景清。”
喜夏细小的声音化作月波水榭上头的一阵强风吹走了乌云,顿时放晴,艳阳高照。唯独钱妍头顶的一小块天空只是雨转多云。
“大家都听到了吧,三爷叫景清呀!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景清呀!”洛谈兴奋得不可自抑,边蹦跳边拍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呂会见洛谈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当下的状况,立刻迈步过去不露声色地用手肘把洛谈撞一下,随后对喜夏说:“三姨娘,二-奶奶在到处找您,不如现在就和奴过去吧。”
“哦……好,好的。”喜夏估计被呼来喝去惯了,已经没把自己当成主子,只要是其他的奶奶夫人们叫她,都会乖乖听从。
她有些困惑地看了眼镇定下来的洛谈,报备了一句:“三奶奶,二-奶奶找喜夏有事,就先走了。”
洛谈点点微笑,非常客气地对她做了个揖。喜夏不敢当,连忙双手在腹前抱拳,把腰弯得更下、腿曲得更低地作揖。
喜夏和呂会消失在半月池那边的假山后,洛谈又快活地跳起来,牵住钱妍的双手里外晃荡,眼睛闪闪发光,好像碎琉璃——“小妍!是景清,肯定是我们的景清呀!”
“洛谈,你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夫君叫什么名字?”舒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笨蛋美人。
“对呀。舒竹你早就知道了吗?”洛谈天真地问,还对舒竹消息如此灵通而感叹。
“我不知道啊,但你是他夫人呀,做三奶奶这么久了,居然还不知道三爷的名字!”
“就因为是三爷的夫人才不敢问啊,不然喜夏怎么想。”洛谈立刻委屈起来,“刚才和她谈天不小心听她提起三爷的名字,我大吃一惊,就拉她来亲口告诉你们。”
郑依然还在诧异中,摇头说:“不可能是景清吧,说不定是同姓名的人。”
“景清不是一个人在围墙里消亡了吗?”石未冬也这样觉得。
“他消没消亡你们又看到了?说不定有其他的办法被杀。”洛谈对两个男人态度如此消极而不满。
郑依然放弃争辩,宠溺地看着洛谈,微笑说:“你高兴就好。”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忽然怔了一下,转而坏笑起来:“你倒是开心,但是有人要哭咯。”
“哭?这种好事谁会哭……哎呀,小妍你怎么了!”
钱妍的手还放在洛谈掌心里,身姿像一缕即将随风而去的青烟,笔直又袅袅。她微微垂下头,愣愣不语,美丽的脸颊苍白凄婉。过了许久,一滴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打在她皓白纤细的手腕上。
“景清。”钱妍突然开口,可只说出这两个字就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空气因她而变得沉闷凝滞,没人说话,郑依然和石未冬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离开。洛谈又惊又怕地看着情绪突转的钱妍,可当她咬着嘴唇,泪水滚滚而下之后,洛谈瞬间明白眼前女子的心情。
“小妍,你很喜欢景清吧?”洛谈弯下腰,歪头仰视梨花带雨的钱妍,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温柔地说:“小妍搬来景月宅吧,我们一起等景清回来。”
“景清回来了又能怎样,他是你的夫君。”舒竹一边对洛谈冷言冷语,一边心疼一贯坚强从不哭泣的钱妍。
“对呀,他是你的。”钱妍小声说,从洛谈掌心里抽回双手,一遍遍将泪水擦干,振作起来,尝试着笑笑,用还在颤抖的声音歉意地说:“吓到你们了。我是因为太高兴了,一下没控制住。毕竟景清救过我的命,一想到能再见到他就高兴……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我终于能当面对他说了。”说罢脸上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毫无杂质,发自心底。
“小妍,”洛谈的脑子不擅长逻辑思维,但对人的感情非常敏感。她已经看出钱妍喜欢景清,非常喜欢,而且和自己的喜欢不一样——“你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等景清回来我把正室的位置让给你。”洛谈认真地看着钱妍,诚恳地说。
钱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头一次觉得洛谈一点儿都不笨——这么快就被她看出来了……看出什么来了?看出我在嫉妒身为景清妻子的洛谈?看出我想挤开她做景清的妻子?!
“你、你在说什么呢,我从来没这样想过,洛谈你误会我了。”钱妍慌慌张张地辩解,转头看到舒竹,迈开绵软的步子朝她靠过去。
舒竹上前一步挽住钱妍,冷冷地看着洛谈,说:“你就别帮倒忙了,想想怎么跟喜夏解释我们聚在一起的事吧。”
洛谈也想靠到钱妍身边,但被舒竹无情地挡开,只好怜惜地看看背过脸去的钱妍,对舒竹说:“喜夏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相信她。”
舒竹噗嗤笑出声,尖刻地说:“你凭什么相信她?因为她比你还蠢?”
“舒竹,别这样说话。”钱妍出声制止,回头歉意对洛谈歉意一笑,说:“可能喜夏真的不会说出去,但现在已经有一个很严重的意外,所以不能再冒险了。”
“喜夏真的不会说出去。”洛谈有些急了,生怕她们下一秒就去把喜夏除掉。她说完这句才意识到钱妍的话里还有一个“严重的意外”,问道:“什么意外?贺隋吗?”
“对啦。如果贺隋也不是你杀的,就是除我们六个以外的人杀的。”舒竹不耐烦地说。
洛谈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是我,我没有杀过人。可是贺隋不是我们杀的,还会是谁杀的呢?”
“大家就是在找这个人嘛。”舒竹深叹一口气,拽着钱妍走出月波水榭,再也不想和愚钝的洛谈说话。
洛谈像只跟在鸭妈妈屁股后面的小鸭仔,探头探脑地问:“我听说是呂会最先发现贺隋尸体的。”
舒竹不耐答,钱妍只是点点头,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洛谈见前面的两个人没有反应,接着问:“是二-奶奶找呂会撞门的。”
舒竹还是不理,钱妍又点点头,可是背对着洛谈,看上去就像没表态一样。洛谈不气馁,接着说:“二-奶奶为什么偏偏找呂会呀。当时呂会又不在涵远堂,怎么找到他的——哎呀!”洛谈撞上突然停下的钱妍,捂住鼻子赶紧跳开。
钱妍旋身,盯着揉鼻子的洛谈说:“百密一疏。我怎么把这点给漏了。”
洛谈揉好鼻子,还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引起了大震动,继续傻乎乎道:“我觉得二-奶奶是故意的。”
“王氏当时觉得贺隋房子有古怪,想要找人壮胆一起进去。你说她一个女人,再找一个女人能壮胆吗?所以就找到呂会了。”舒竹皱起眉头,非常不服气地斜睨着洛谈。
“呂会晚上一般守在定静堂里,二-奶奶不会走那么远专程去定静堂找男人吧。”
“要是呂会当时就在涵远堂外面,正好碰到出来的王氏,这样不就很自然了?”钱妍说道。
“妍姐姐的意思是,呂会很可能是故意在涵远堂外面晃荡,就是想让王氏碰到自己?那么呂会他……不会吧,我是不是想多了。”舒竹额间渗出冷汗。
钱妍又开始低头沉思,等舒竹说完,用平静又谨慎地语调说:“我一直认为是我们那天晚上说话时被人偷听了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影子必定是高府的人。但是我忽略了你和石未冬来贺府传达消息时,也有可能被人偷听去。”
舒竹的一双大眼睛徒然睁大,看样子也是没想到这一点,呆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那么影子既可能是高府的人,也可能是贺府的人了?这、这、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
舒竹沮丧地靠到半月梁桥的栏杆上,盯着脚尖生气。钱妍还在冷静地思考,突然发现“旁观者清”之人洛谈的意见能帮上忙,于是说:“洛谈,你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洛谈不明白怎么晃眼间自己的意见变得如此抢手,但不明白归不明白,能帮上忙才是最开心的。她高兴得眉开眼笑,说:“暂时想不出来了。今天晚上贺府要摆宴,高府的人都要过来,我们可以到处打听打听,套套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