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之欺小，强之伐弱，犹大鱼之吞（吃）小鱼也。”
——汉 刘向《说苑·指武》
1.
这是第几局了？
榔头已经记不清了，衣着暴露，身材绝佳的女孩正举着一个牌子从他身边经过。榔头的眼睛全是血水，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上面的标记。老板说，只要自己能够坚持到结束，不仅可以让他安全离开，还会把这一年以来的所有薪水都会分文不差地付给他。这样他就有足够的钱回家买房子，娶云云了。这样想的时候，榔头会觉得很有盼头。连着身上的痛楚都减轻了好多。
叮叮，场边的铜铃又被敲响了。
榔头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拳击台的中央。对面的家伙正凶狠地瞪着他。榔头心想，玛丽隔壁，要不是老板说要让你赢，早就打碎你的卵蛋了。
2.
榔头姓李，绰号榔头。这是一个曾经挨过榔头拳头的家伙给他起的，据说当榔头的拳头砸在他脸上的时候，便如同被一柄沉重的榔头狠狠地击中。
榔头身材瘦小，独有一双胳膊粗壮结实、筋肉虬结。两个拳头攥在一起的时候确实像两个泛着黑铁光泽的榔头。
榔头没怎么上过学，没办法，家里穷。榔头兄弟七八个，父母终日劳作也很难填饱兄弟们的肚子。为了生存，榔头被爹送到附近的一座破庙里寄养。
破庙很破，没有什么香火，只是住着一个瘌痢头的和尚。
榔头拜了和尚做师父，当了一个小沙弥。这一声师傅并不是白叫的，和尚虽然不怎么会诵经，但却教了榔头一些格斗搏击的技巧。并用一种秘法将榔头的筋骨，特别是一双拳头鞣制的如同——榔头一般。
时光如水，转瞬十几年。小沙弥长成了年轻的小伙子。
瘌痢头师傅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挂掉了，临死前（圆寂）对榔头说：“去红尘中吧，用你这双拳头打拼出一片天地来。”
3.
榔头再一次被击倒，他能听到周围的看客疯狂的叫喊声，胖子裁判狠命地用手击打着光滑沁凉的台面，不断地倒数。他的眼前飘忽着都是红色蓝色的色块，就像老板办公室中水族箱里色彩缤纷的热带鱼。
小的时候自己也是那么喜欢鱼。庙里有几个残破的水缸。他就在其中一个还能存水的里面养了几条胖头鱼。那鱼很凶，食肉。专吃一些小的鱼。为了养活它们，榔头不得不去捉一些更小的鱼放进缸里让它们捕食。
师傅虽是出家人但却并不阻拦，只是抚摸着榔头的头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榔头当时并不明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他走进这个社会中。
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巨大的湖泊，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大鱼、小鱼、虾米、浮游生物……他们共同构成这个世界。然后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浮游生物……
榔头知道自己是虾米，连小鱼都不算。老板也不过是小鱼，他上面的可能算是大鱼吧。因为他们能够操纵比赛的结果，他们掌控者无数的金钱和无数人的生命。
4.
这是黑市拳赛。被称为格斗界的梦魇。是世界上死亡率最高的格斗比赛。死在榔头手下的拳手最少也有十几个。
“杀了他，杀了他……”看客们丧心病狂地嚎叫着，仿若一个个红着眼睛的魔鬼。
他突然想起曾经死在自己拳下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场他只用一个回合就将他击倒。周围的人也是这么喊的。他知道对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不想杀他。他们无冤无仇。不过，那男人却突然跳起来抱住他。在他耳边哀求：“求求你杀了我，否则他们会杀了我的孩子。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
他终于还是杀了他，在周围观众疯癫病态的嚎叫中，一拳一拳地将他浑身的血肉都砸碎在格斗台上。
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不，云云还在等着我。我答应回去娶她的。
他挣扎着站起来。
5.
云云是野马滩KTV老板田七哥的女儿，漂亮的如同坠落凡尘的仙子。
榔头被云云迷得头晕目眩，不过他只能把自己的喜欢深埋在心底，因为他配不上她，当时他只是野马滩中一个小小的侍应生。
不过，命运总是像一个酷爱恶作剧的孩子。
云云被一个颇有势力的黑道“大哥”的纠缠。那个晚上，榔头赤手空拳一人独斗四十多个凶狠的混子。毫发无伤地将对方一半以上的家伙送进医院的急诊病房。那位想要对云云霸王硬上弓的“大哥”则被榔头折断了四肢，扔进外面的臭水沟中。
就这样，榔头成了云云的恩人。然后，又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男人。
不过，那谁曾说过光有爱是不能结婚的。
云云父亲对榔头说，如果你能在一年之内赚到一千万，我才会把云云嫁给你。而且，凭借你的身手这很容易。我可以帮你一把。
于是，榔头走上了黑市拳的格斗台。
7.
榔头后来才知道田七哥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娶他女儿。因为上了这黑市拳台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下去的，至少，榔头没听说过。
血从榔头的鼻孔和耳朵中流出来。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耳际都是嗡嗡的轰鸣声。榔头再一次站起来。怎么还没结束？按照正常的时间，早应该结束了。榔头想要询问自己那个所谓的教练。不过当他看到后者脸上的狞笑时。他知道，自己被骗了，这场比赛是生死局。不死不休，只有活着的能走下擂台。
玛丽隔壁，榔头把一口浓血啐到教练的脸上，转过身去面对那个正冲向他的混蛋。只一拳便击碎了他的喉咙。看着对方掐着自己的脖子躺倒。
“别怪我，你我都是被人吃的虾米而已。”榔头轻轻地说，然后向一直嚎叫着让对手杀死他的观众嚣张地竖起中指。
8.
“我不是让你输得么？”潘恩指着榔头的鼻子大骂，“你知道不知道你让我输了多少？五千万美元，FUCK！！！”
榔头默然，只是盯着办公室旁边那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面不是热带鱼了，换成几只不断浮动的鲜艳水母。
“我想要我的那份。”榔头缓缓地说，无比执拗。
“要你&*@#￥%”潘恩继续骂。
榔头转身，放下手中用来敷脸的冰袋。关上办公室的门。将旁边的巨大文件柜推到，挡在门后。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老板。
“你要干什么？”潘恩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知道吗？胖头鱼吞到肚子里的食物是不可能吐出来的。”榔头缓缓地说，猝然伸手扼住潘恩的喉咙，“既然不吐出来，总要拿些东西来偿还我。”
潘恩的脸开始变紫。眼珠子鼓出来，像一条死鱼。
“大鱼吃小鱼，大鱼吃小鱼，吃多了会撑死的。”榔头提起潘恩，稍稍松开手，让他喘几口气，然后走到水族箱旁，大头朝下地将他的老板塞进去。里面受惊的水母立刻覆盖到潘恩肥胖的面孔上，将体内的刺狠狠扎进去。
9.
榔头最终还是死了，在他从老板的办公司走出的时候。十几支枪同时开火。
“云云，我不能娶你了，对不起……我不想被吃，不想当小鱼……”榔头呐呐地自语，扑倒在地。身体中流出的血汪在大理石的地砖上，那形状酷似一条游动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