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八嘎！……八嘎！……中国人，良心，大大地坏啦！……坏了坏了地！八嘎！”团山立即震怒起来，用日语连连地骂着；向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来，冲竹内用日语道：“……报告竹内大尉，这个小女孩说的情况对我们大日本帝国十分的重要。详细情况，请容我日后再向您汇报。现在，我必须去一趟金沟村；马上就去！”
竹内凝视着团山，有一会儿，见团山意志坚定，便缓和地用日语道：“那好吧，团山君，你去吧。不过，我请你要记住，我们不是作战部队，又远离大本营孤军在外，今年以来，我们已经莫名其妙地又损失了两名士兵；所以，你不可以轻易地去惹怒中国人。……你的，明白吗？”
“哈依！我一定谨遵您的教诲，不轻易地去惹中国人！”团山用日语向竹内说完，走向病床，想要抱起杨二妮和他一起去的样子，用日语道：“‘二小姐’，我去给你报仇，你跟我走吧。”
一旁正忙着准备器材的军医，用日语阻止道：“报告团山曹长，她的腿已经摔断了，现在需要医治，所以你现在不能带走她。”
“八嘎！”团山放弃了杨二妮，大步地朝屋外走去。
“哦！太君说他，太君说他这就去金沟村给你报仇，让你先好好的治病；‘二小姐’！”翻译官冲着杨二妮说完，也急急忙忙地跟在团山的后面，走出了屋子。
不久，两辆军用摩托车，分别载着团山和翻译官及两名日本兵，驶出红山镇，顺着土路一路驶去。
33
街道上。
杜保长和保安队队长梁大磕巴分别骑着毛驴，不紧不慢地从保安队的院子里出来。
丁协卫一手拎着点亮了的马灯，另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也跟着出来，一边诈诈呼呼地朝后面吆喝着：“快点儿！快点儿！都他妈了个巴子的快点儿！……妈了个巴子地，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这儿是闹着玩儿的吗？”
随后，十几个人全副武装地排着队，有的也拎着点亮的马灯，稀稀拉拉地走了出来；跟在丁协卫等的后面，松松垮垮地向前走去。
梁大磕巴回头看了一眼，咧着嘴道：“王、王、王、王……啊王……”
“王、王王八羔子的！……竟他妈了个巴子的给俺们惹事儿！今格儿抓住了他，非剁了他不可；他妈了个巴子的！”丁协卫刚骑上自行车，又蹁腿跳下来，紧着给梁大磕巴接上下文，并献媚地看着梁大磕巴笑着。
但是，梁大磕巴并不满意：“谁儿、谁儿……啊谁儿……就让你……说、说、说这儿……这儿、这儿、这儿……个啦、啦？”
丁协卫马上又笑道：“哪儿啊队长，俺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吗！”丁协卫翻身又骑上自行车，摇摆着身子歪头看着杜保长，又道：“……你没听见吗，杜保长？……今格儿不管抓不抓得回来案犯，过晚儿的时候你都得请俺们梁队长好好的喝一壶。……也当然啦，也还有俺的这儿些弟兄们，也都得喝上一壶！……你他妈了个巴子的，俺们这儿都是在为你办事儿！”
杜保长故意撇开丁协卫，目光只看着梁大磕巴，谦卑地道：“应该的，应该的；请梁队长喝一壶，那是应该的。可……弟兄们，俺……哪儿就有那么多的钱吗？”
丁协卫：“咋地？……你这是咋说话呢？……你有没有钱？……那俺不管！妈了个巴子的，你让俺们这么多的弟兄半夜三更的跟着你去抓人，咱且不说那案犯成团成伙的，万一要是打起来，有个啥闪失的咱得另说，俺只就说，这儿大老远儿地跑来跑去的，你就不行给弟兄们暖暖身子啊？”
杜保长憋着气抱怨道：“这儿哪是俺找你们去抓人，不是县里头说的，要俺们各个保，有了情况要尽快报告的吗？要是县里头不……这儿样说，俺就那管他哪个龟儿子杀了哪个鳖犊子，只要是没碰到老子的尾巴尖儿上，俺又费这儿力气干嘛吗？”
“嗳，那你要是这么说，那老子还不去了呢！”丁协卫说着，跳下自行车，把自行车使劲地掼倒在地上，他生气地立在那里，“……妈了个巴子的，县里头说的，那你去找县里头去啊！俺保安队，只听保安团的命令。”
众保安队员也都停了下来，有的还干脆坐到了路边上，相互交换着，抽起了烟。
梁大磕巴信马由缰地由着毛驴走了几步，也不声不响地停在那里，垂着头伫立着，无聊地揪着手里的马鞭子。
杜保长傻了眼，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痴呆了一会儿，他换了一副表情，笨拙地下了驴背，陪着笑走到丁协卫的跟前，扶起自行车立在那里，又摘下脑袋上的礼帽假意地给丁协卫扇着风，道：“唉！……这儿都是咋说的吗？俺这儿不也是打瓜落枣儿地在和你说话嘛；……你说呢，丁协卫？……不看僧面看佛面，为着咱的繁荣社会，这儿事情咱还得办不是？……不就是一顿饭吗？就包、包包包在俺杜保长的身上！……外加再给你，……不，是所有的弟兄们，每个人……都、都都都……一包香烟，……咋样？”
“你的话当真？”丁协卫缓和着追问道。
杜保长又拍了拍胸脯，豪迈地道：“啊！当真！……俺杜保长，啥时候就说话像放屁过？”
“你要是恁么说嘛，那还差不多。……他妈了巴子的，也就是嘛，这儿要是论起程序来，那它还就是县官不如现管；……这儿首先嘛，你得去找县里，县里呢，再找俺们保安团，保安团呢，再给俺们保安队下令……你说，是不是恁么个理儿？”丁协卫掰着手指头和杜保长论说道。
杜保长：“是呢是呢，俺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你他妈了个巴子的，也早就放这儿个屁嘛！”丁协卫推了自行车，又转头向保安队员们吆喝道：“……那好吧弟兄们，那咱们就都辛苦一趟吧！等回来，杜保长给大家小酒伺候着，外加每人一盒哈德门；……他妈了个巴子的，走啦。走啦走啦！”
队伍这才继续稀稀拉拉地向前蠕动着走去。
34
村街上。
杨大憨晃动着身子，忍着头疼，顺着村街走着。
快到杨俊家大门口的时候，杨大憨恍惚看见一些人或背或抱着东西，正从杨俊家的院子里鬼鬼祟祟地走出来。
杨大憨定睛看了看，忽地发怒道：“都在干啥呢？……****娘的！俺日你们的娘！……都瞧着俺们东家没人了吗？俺少东家还没回来呢！就敢明抢吗？还有没有王法啦？……还有俺杨大憨呢！”
那些人听见杨大憨的吼叫，都紧着跑走了。接着，又先后从院子里跑出来一些人，人人的手里都没空着，躲避地急急忙忙的跑散去。
杨大憨用手支着腰，费力地朝院子里走去。在大门口，被刚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二人错开，杨大憨飞起一脚，朝着那个人踢去：“俺****个娘！……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那个人被踢了个趔趄，也没敢回声，紧着就跑走了。
杨大憨也不追赶，回头进了院子，绕过影壁墙，停在那里，高门大嗓地朝着里面喊道：“还有没有贼啦？俺杨大憨还在呢！……****娘的，都给俺滚出来啊！……滚出来啊！”
等了半晌，见没有动静，杨大憨又蹒跚着去插了大门，再回身朝着院子里走去，一直到穿堂屋前，取了一盏灯笼，点亮了，挪着进了客房。
客房里本无太多的东西，就是墙上挂着的一些山水字画，和地当央摆着八仙桌及几条板凳；板凳有的已经歪倒在地上；挨窗的通长大炕上，炕桌上的茶壶茶碗已经翻倒，炕上原本当摆设的被褥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
杨大憨叹了口气，向外挪去。
35
喜鹊家的屋子里。
喜鹊娘站在柜子边上，摆弄着柜子上一个盒子里的几块玉佩；玉佩中包括着一个“玉猪龙”和又一尊“红山女神玉像”。
喜鹊娘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姜玫在一旁急得什么似的：“哎呀大婶，你倒是快和我说呀，你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喜鹊娘用手抹了把泪水，近乎是哭出了声来，但又隐忍住，把玉佩等都装进盒子里，盖上盖子，放回到柜子里去，道：“那个人……好些了吗？”
姜玫盯着喜鹊娘有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唉！……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呢，大婶？……你突然的就哭得这么伤心，问你什么也不说，难道，你还把我当外人吗？”
“俺是在问你，那个人，他咋样了？”喜鹊娘忽然变得刚强起来，不容置疑地问道。
姜玫：“呃！……他，……我看他的胸口上像是受的是枪伤，已经发炎了。要是再不赶紧弄点药来给他消炎，我怕是他会有生命危险。……杨先生呢？喜鹊没找到他吗？”
喜鹊娘躲闪开姜玫的目光：“没、没有。……俺怕是……再也见不到……杨先生了……啊啊……”
喜鹊娘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转身一头趴到炕上，呜呜啕啕地哭了起来。
姜玫想去劝，又不知道怎样去劝的样子，着急了一会儿，蓦地跺了一下脚，向着屋外走了去。
杨大憨推开正房的门，灶间的凌乱马上映入他的眼帘：碗、筷子、瓢、盆扔得到处都是，靠西屋的锅台上，切碎了的白菜、土豆、大萝卜扬了一锅台，东屋的锅里半锅高粱米粥还冒着热气。
杨大憨提了提神，趟着一地的杂物，迈步向着东屋走去。
杨大憨撩开门帘进到东屋里。但只见屋子里凌乱不堪，被子等被拽得到处散落着，柜子上的花掸瓶，也倒在柜沿上，里面装着的大云豆洒了一地。
杨大憨吃了一惊，打了个激灵，马上提起精神，转身向外走去。
36
杨大憨家。
简陋的屋子里，炕上放着炕桌，炕桌上放着点亮的油灯；大憨爹眨巴着眼睛，仰躺在炕上。
山菊拿上碗筷来，又出去端了粥盆进来，一边扶大憨爹起来，道：“爹，你先吃饭吧。等你吃上了，俺再去看看大憨。”
大憨爹：“明博呢？吃……了吗？”
山菊：“搁那屋正吃呢，他不过来。”
大憨爹断断续续地又道：“唉！……你说你……还是要去……找大憨？俺就……说啥来着？……俺……不是说了吗，你还是……先别去了吧？！……咱东家，现今家里头……出了恁么大的事儿，咱……这儿一大家子……的人……都搁里面转悠着，你就不怕……外人多心吗？……现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瞅着呢，……俺说你啊，还是先……别去了；也省着……大憨再分心，还得啊……顾着你！”
山菊：“可俺还是放心不下大憨。他要是有个为难着窄的，可咋办呢？……你说他虎吧腾儿的，咋就变得这么虎了呢？”
大憨爹叹了口气：“唉！……这儿啊，你就不懂了吗？……没事儿的时候，胆小……如鼠，有事儿……的时候呢，就该……气壮如虎；这儿才是……俺的儿子啊！……论说，……你说东家他……对咱薄吗？……不薄！……就说是……你娘吧，咱走到这儿……红山镇的时候，就不行了。还不是……咱东家，舍了咱一块儿地，埋了你娘吗？……还有啊，自打你娘……去世以后啊，俺就得了……这儿瘫巴病，连挪个地埕儿……都费劲，要不是咱……东家……收了大憨和你……给他家里头做事情，还给了这儿现成儿的……房子让咱住着，那咱家，哪就……还有今格儿啊？……你说现今，……东家遭了难，咱就还能……咋着呢？那就得……豁出命来……报答东家啊！”
“其实，爹，你说的，俺也都懂。东家帮着埋了俺婆婆，就等于给俺和大憨的后辈儿们立了祖坟。这儿是多大的恩呢？！”山菊一边在地上忙里忙外的做着什么，道，“……俺也不是不懂得报答；俺不也是见天地能抓挠就抓挠，为东家干东干西的吗？可俺就是心疼大憨，……他今格儿咋就那么傻呢？他一个人，哪就打得过人家哥六个啊？他就不会讲顾点儿道道儿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