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慕容府。
慕容冥送爰仪回到秦淮河画堂春的第二日,许给了爰仪承诺之后就已动身回到了姑苏城的家中。
慕容府虽没有柴王府那么大,但在江湖上也是武林名门,姑苏的世家,不奢华但也不会失了大气。黑白色调的建筑局调十分符合江南一带的风格,府里花园种着各色的花草树木,两三个亭子点缀在其中,廊桥之下碧波横流,几处假山显得格外清幽。
好一番“画桥绿水,庭院深闺,仙客来翠”之景象!若是不知道这是江湖世家的人来到这里,怕是要以为这里和一般的书香门第大户没甚两样。
大堂。
题着“松风鹤影”四个大字的匾额高挂其上,一张红木的大几案摆在中央,每边放了一把椅子,稍小的八个红木椅子在中堂之下相对摆成两排,其中套着摆了四张茶案。
慕容冥一袭青衫,站在正堂中央立着的男人身后,那男人背对着他。
“父亲,你说的事情,孩儿必定全力以赴。”清朗的嗓音响起在大堂之中,打破了久远的沉寂。
“少主,此事你不宜插手,还是交给属下吧,这等事情,属下可以效劳。”南宫琰从红木椅子上站起身,骤然向前跨了一步,对着慕容冥作了一个揖,双目圆睁,却不敢正视面前的人。
他,慕容冥,姑苏慕容府的唯一继承人,武艺超群,持将邪剑,杀人无数,江湖上皆称他为“冥王”,但他义气凛然,从不滥杀无辜,可他对别人却从不说起。南宫琰虽然年长,但对他的少主的敬佩,并非一点点,也并非是一日形成。
慕容冥尚未回话,一个沉声就响彻整个大堂。
“不急。”背对着众人而立的男人慢慢转过身来,淡淡扫了一眼堂中众人。除了站着的慕容冥和南宫琰,其下还有慕容洵和慕容钊两个慕容冥的堂弟外加两个身着褐色短打衫的家丁。
“铁手此人,名义上是柴郡主的侍卫,实则……”慕容天寒捋了捋胡须,凝神道,“他背后武林中的势力却是不小啊!要杀他问题不大,只是他背后的轩辕剑派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传说轩辕剑乃是上古黄帝所持之剑,曾战胜过蚩尤。黄帝时代过去后,轩辕剑遗落民间,有人借着轩辕剑创造了一套剑法,从此武林形成了一个名为“轩辕”的剑派。春秋时期,百家争鸣,墨家剑法便是受了轩辕剑派的影响,秦王嬴政统一六国后焚书坑儒,墨家经典自然也在被焚毁之列。墨家的消亡,也昭示了轩辕剑派的没落,秦亡之后,轩辕剑派便在武林中绝迹,江湖上至今无人知晓轩辕剑下落何处以及轩辕剑派是否有后人存在。
自秦到宋,其中经历了一千多年的时光,慕容冥实在想不到铁手竟然会是轩辕剑派的唯一传人!只是可惜,铁手虽然身为轩辕剑传人,却没有把剑练到精湛的地步,否则也不会上一次在画堂春被慕容冥的将邪剑逼得没有退路。
慕容冥正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但感觉敏锐的他立时便发觉了不对劲儿,正想开口说话,却已来不及了。
猝然之间,一缕琵琶音就已经飘入了大堂,铮铮然宛如珠玉散落一般,细细引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那音符,极为妩媚,又宛如潭中之水忽然被打破沉寂,深深沁入了每个人的心底。随着这抹飘渺的琵琶音符的出现,慕容冥的身后,忽然显出一个身影,一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
九霄娘子,宫九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尖锐清脆的笑声迷漫开来,慕容冥寒眸一闪,才瞥清楚九霄娘子的身形,她已然不知何时从自己身后旋身到了大堂之中的慕容天寒、也正是自己父亲的身前。
“九霄娘子,慕容府里,不可造次。”慕容天寒带着浑厚内力的声音响起,九霄娘子这才站定。
慕容冥半阖着眼睛打量着九霄娘子。宫九音的脸上,深深掩着一卷红色的面纱,将她的整个面貌完全遮住,看不见面纱下的丝毫究竟,但那面纱中却透露着一种诡秘之气,仿佛这之后隔绝的,是罗刹,是鬼母,是妖姬魔女。而那面纱下的,一定是冷笑,虽然听不见看不到,却可以让人的心肺震颤。笑中的冷意渐渐浓了起来,几乎沁入众人的骨髓。
她,正怀着憎恶,在她那面纱之后的孤独的世界里狂舞。
果然,她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慕容老爷,你们慕容府向来就是做杀人买卖的吧?”
话说的从容,而众人皆能想象得到,她,绝不是这么从容的。
慕容天寒一个旋身,落座于正堂左边的位置,镇定道:“莫非九霄娘子也有要麻烦慕容家的地方?”
“当然,因为我要取慕容冥的性命。”说着九霄娘子竟嗤嗤笑了开来,“我出三万金,怎么样,慕容老爷,这桩买卖,你做是不做?”
慕容冥盯着九霄娘子身形的眸子骤然紧缩。
慕容天寒陡然瞧见慕容冥内敛的眼神,他目光一凛,递过一个强有力的警告眼神,瞪住了慕容冥。慕容冥只好将杀气压下。
无论如何,慕容冥不能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思。
慕容天寒收回在慕容冥身上的眼神,冷冷盯住九霄娘子,露出一个郑重的表情,缓缓说道:“慕容冥乃是我儿,阁下用三万金取他性命,莫不是找错了人?”
九霄娘子又笑了:“我当然知道他是慕容府的少当家,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没有找错人。而且,这事还非慕容家解决不可。”
南宫琰闻言,手中的剑几乎出鞘,慕容冥伸手一拦,暗暗催动内息,按住了那剑,并用眼神示意他切莫鲁莽。
慕容天寒微微阖目,嘴角冷冷一笑:“鬼郎君死有余辜。”
鬼郎君?!
慕容冥不禁暗自捏紧了拳头。他早该想到,鬼郎君和眼前这个妖魅一般的女人,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你儿杀了我夫,你居然还有胆用‘死有余辜’四个字来搪塞?”九霄娘子目光突地一冷,纤手一拨弦,清脆的琵琶声凌空而响。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避开那清泠的琵琶音,慕容天寒缓缓道:“你与鬼郎君数年夫妻,可一直以来,不都是你在追杀他吗?有人出了钱买了他的命,不是正合你意么?”
江湖上,人人皆知,九霄娘子宫九音上天入地,只为追杀一人,那便是鬼郎君。然而却鲜少有人知道宫九音和鬼郎君是夫妻。
却说当年,九霄娘子委身于鬼郎君,就在新婚的第一夜,鬼郎君就抛下新婚的妻子,逃往他方,具体是何缘故,除了他们自己,江湖上无人知晓。
宫九音追杀鬼郎君的事情在武林中闹得风风雨雨。久而久之,江湖中人只知宫九音和鬼郎君是死对头,对于他们两人之前是何关系,便也疏于打听和传报了。
“呵呵呵呵……”又是一阵冷笑,九霄娘子渐渐隐没了琵琶音,冷哼一声,“我与鬼郎君的冤债,谁也不能插手!我宫九音早就发过誓,鬼郎君必死于我手!如今,慕容冥却杀了他,我活着的意义就是——”
她突然把话顿住,冰冷的目光一众扫过慕容天寒、南宫琰、慕容洵、慕容钊等众人,最后停滞在了慕容冥的身上。
一字一顿,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就是、杀、了、他,为、鬼、郎、君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