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路原先只是小圣贤庄里名不见经传的书童,但不知怎的忽然就开了窍,成为小圣贤庄二庄主。
那年大庄主孔识丁收了两位弟子,一位叫杜草生,一位叫齐点睛,都是很有才气的后生。没想到最后两位后生却因为一个女人而闹出矛盾,最后杜草生更是被逐出了圣贤庄。
孔识丁认为杜草生不讲同门之情,也不听从长辈教诲,违背了儒家教导的仁礼,不适合再呆在圣贤庄。可张问路却很是喜欢杜草生画的那幅大漠驼队,认为人还是当如骆驼,一步一个脚印。齐点睛就有些太过乖张,居然想定睛就成龙,一步便登天。
张问路也曾为杜草生求情,但孔识丁却坚持己见,将杜草生逐出门下。
后来听说杜草生去了法家,拜了管易为师,张问路就去法家找管易要人,可是终究还是没要到人。
孔识丁让贤后,张问路由二庄主变成了大庄主,那齐点睛则是坐上了三庄主的位置。张问路不喜欢管理庄中事物,也不喜欢与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但齐点睛不同,他能与牛鬼蛇神称兄道弟,所以庄中人大多都喜欢那位三庄主多过他这位大庄主。
孔识丁让贤,看似是让给了张问路,其实是让给了齐点睛。
张问路一直觉得圣贤庄是读书人的地方,大家读书就是了,现在却不一样了,那些读书人都说光会读书不一定有用。张问路觉得自己应该去外面多走走,也许等他回到庄中,读书人就会继续读书。
张问路这几年问了很多次路,但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路。可是十多天前,一道紫色雷霆划破天空,似乎将堵住的路给清理顺畅了,他入圣了,却不知道路的尽头有什么。
“八夜之难”的诅咒不知被谁给解开了。
天地气运重归清明,那些被“八夜之难”压的喘不过气的人终于可以仰天大笑。
昨天张问路遇见一个脱了袈裟的小和尚,那小和尚很有趣,两人还手谈了五局,张问路勉强赢了。随后张问路被告知多谷镇骆驼山上住了个叫杜草生的老人,于是张问路便往多谷镇赶来,他想见见许久没见的师侄,可杜草生已经离开了骆驼山。
有些遗憾的张问路去多谷镇吃了碗面,随后便来到了这里。
那小书生说了句“为恶不除何以有法”,张问路原本想辩上一辩,只是看情况不妙,终究还是先杀妖救人。
将熊妖一语说死后,张问路便心痒痒,想和那小书生谈一谈儒与法,说一说仁与刑。可那小书生担心他人伤势,率先开始帮那些人处理伤口。
张问路一拍脑袋,苦笑说了句你赢了,随后开始救人。
受了重伤的李光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虚弱,从阴间回来后他就觉得自己精气神很足,似乎是那平安符与紫电的功劳。李光明起身去帮忙救人,却看到从林中走出来一个狐媚姑娘。
那姑娘不应该狐媚才对。
可李光明却只能想到狐媚两字。
那姑娘走到两只白狐的尸体旁边,开始嚎啕大哭。
李光明不明所以,也未去管那姑娘,只是埋头救人。
张问路看着那姑娘,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稳住了幸存者的伤势后,张问路便去附近村庄找来马车,准备将不诺等人送回多谷镇,而那位突然出现的姑娘却是依然在狐尸旁痛哭着。李光明走到那姑娘旁边,问她为什么要哭,可她却不肯说。
李光明又问那姑娘要不要一起回多谷镇,那姑娘依然只是哭,李光明以为她不愿意,却没想到在离开的时候,那姑娘就一直拉着李光明的衣袖,就像一个小女孩。
归途中,李光明几次试图与那姑娘交流,可那姑娘依然不肯说话,甚至还咬了李光明。
一直旁观的提灯老儒开口道:“这丫头灵智未开,不会讲话,你就别为难她了。”
李光明心中叹息,这姑娘原来真是个傻子。
随后李光明看向老儒,指着他手中灯笼问道:“先生为何白日点灯?”
张问路整了整衣冠,一本正经道:“江湖问路不问心,问心问得几路行。”
李光明疑惑问道:“点灯照路,人心难测?”
张问路意味深长点了点头。
然后李光明就不再说话。
张问路憋的有些难受,想主动开口,但又觉得跌了辈分,心中暗道这小书生怎么了,按理来说遇到他这个学究大儒,即使小书生主张法学,也不该这样冷淡对待才是啊。
多少书生指望着与张问路说上几句话,好似只要说上几句话,便能让自己的地位在文界水涨船高。
如果张问路早二十天出现,保李光明一路平坦,那么李光明自然会是个中规中矩的读书人。可这一路发生的一切,早已磨掉李光明那懦弱性子与崇儒心理,他已经坚信这世道要以法治国而不是以仁治国。
最后还是张问路放下身段主动开口问道:“你认为王道和霸道各有哪些利弊?”
李光明心中叹息,知道这位老儒是想让他重回儒门,可如今他一心想要救活乐青禾,儒家的行事风格已经不适合他。
李光明只能推辞道:“王霸之争,已逾千年,非是小儿所能言。”
李光明不肯说,张问路也无奈。
以力服人者霸,以德服人者王。王道重于德,德胜术而王。霸道重于术,术胜德则霸。
以力服人简单易行,见效快,以德服人则难以实现,见效慢。可以力服人终究让人口服心不服,不如以德服人那样受人推崇。
而其中让人玩味的是,大部分书生都手无缚鸡之力,于是被武夫们说成是靠嘴吃饭,打不过就说王道胜过霸道,那打的过的自然推崇霸道摒弃王道。可在书生中也有异类,其实也正是这些异类书生提出霸道,于是才有了儒法墨之分。
张问路身为正统老儒,心中也有迂腐性子,但最近也在不停思考王霸之别。如果张问路依然在圣贤庄做学问,那么他自然会坚定王道立场。可这些年问了这么多次路,似乎越问越迷茫,连点灯照路都看不清人心,仅凭嘴上功夫便能说服人心吗?
张问路看向李光明。
也许这个小书生能寻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