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直以来叶晓晨都给予自己极大的希望,但赵七月心里明白,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病来如山倒,或许她心里早就不抱希望。
所以当医生告知她已经为父亲找到合适**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明白那句话的内在含义。
“您的意思是,我爸他有救了吗?”
“是的。”医生显然也十分的高兴,一样关心赵爸爸的病情。赵七月捂着嘴,几乎激动的快要哭出来。
“那什么时候能动手术?”
“安排在今天晚上。”医生回答她。
没想到他们一直苦苦寻找了那么久,连叶晓晨都为此离开了自己,到这种时刻反而迎来了奇迹,赵七月苦笑,如果这个**能够早一点儿来到,会不会叶晓晨就不会因为受不了而离开了。
赵七月摇摇头,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样一个人,一切是那么不值得。
晚上,赵爸爸被推进手术室之前,一手握着一个女儿的手。
“爸”
紫欢笑着看着他,她的脸色不太好,眼眶忍不住泛红。
“紫欢,爸爸很快就可以出来了,不可以再哭鼻子了。”
“嗯”
“七月,晓晨呢?”
赵爸爸还戴着呼吸罩,说话时很不方便,艰难的问道。
米恩站在紫欢旁边,紫欢看看自己的姐姐,米恩还握着她的手。七月扯出一些笑容来回答赵爸爸:“他有事,公司很忙。”
“我知道你们吵架了,多么好的男孩子,七月你……咳……你总是太被动,看清楚,有些东西勇敢的抓住,以后……以后才不至于后悔。”
“我知道了。”
赵爸爸说得那么艰难,可是赵七月回答得又谈何容易。
手术室的灯亮起,走廊的两边,一边坐着紫欢和米恩,一边坐着赵七月,赵七月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年轻的面孔,少男少女,双手紧握,多么让人羡慕,她忽而觉得有些冷,用手环着自己。叶晓晨也说过喜欢自己,是从年少的时候,年少的爱,当真什么都不是吗?他在自己这里有一个未完成的梦,现在完成了,就不带遗憾的离开了莫?那自己呢?自己的心呢?自己好不容易交出的感情呢?一切都是场梦,织梦的人让做梦的人醒来,做梦的人却贪恋于梦中的美好,宁可永远活在梦境里。
手术进行了很久,赵七月才想起来询问肝脏的捐献者,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感谢对方或是对方的家人。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当赵爸爸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窗外的天刚刚灰蒙蒙亮,大地即将复苏,一切即将重新开始。
昏迷了一天以后,赵爸爸醒来,医院坚持不透露捐赠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声称这是对方的要求,赵七月不再追寻,她很感激那个人,她会在心里满含着感激,希望他在这个世界或是天堂永远幸福快乐。
修养了四个月以后赵爸爸出院,赵七月花光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她在医院里常住,常常能感觉到自己身后或有或无的影子,她知道那是谁,不过那影子刻意隐藏起来,不主动现身,她也不好多做什么,白白的犯贱。人们都说叫不醒装睡的人,就像找不到一个刻意隐藏的影子一样。
离开这里,她要彻底的和她的梦道别,她终究是没能去到叶晓晨为她打造的那个家,在这场梦境里,她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在机场临走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刚刚来这里的时候,没有带过多的东西,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一个人,真心相信自己能够和一个人那样探寻着一切陌生的环境,过着幸福的生活,一切,都再见了……
一年以后的某一天,在下午生意最好的当头,有人在繁花盛开的店里单膝下跪,他眼里的笑意几乎溢出来,手里竟是一捧硕大的玫瑰,深红深红,如划破皮肉溢出的鲜血,却芬芳刺骨。
他说:“赵七月,请你和我交往,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好好照顾你,我一直喜欢你,你是知道的。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好好爱你。”
周围聚集的客人看着这一幕浪漫而又老套的剧情,已然成了俗套剧本里客串的龙套,他们同样满含期望的看着自己,窗外的阳光真好,普照的大地所有一切在那之下存在,周而复始不知疲倦的运作,赵七月接过花,单膝下跪的人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回应,欣喜的站了起来,赵七月看着他,又重新把花塞回他手上。
她说:“袁以岸,对不起。”
一年前她离开的时候辗转去了趟乔市,她带走了留在那儿的最后一些东西,然后回到了白石,贷款借了一些钱,开了一家花店,招了一个小员工,二十不到的小伙子,没考上大学出来打工,赵爸爸偶尔会来店里帮忙,只是毕竟乡下离这儿远些,公交坐着麻烦,也就不会来的那么勤了。
赵七月一个人住在城里,赵爸爸说他住惯了乡下的老房子,不愿意搬来搬去,赵七月租的房子在六楼,一个狭小的巷子里,总共就只有六层,她那一层是顶楼,对面一直没有住人,不久前袁以岸搬去了那儿,就在她辗转到乔市的时候,她再次遇到他,他刚好结束了那边的项目,拉着自己聊天,赵七月说她要回白石,他就说自己刚好也要到那边去发展。赵七月苦笑,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他总在自己身边徘徊,今天她拒绝了他,可能怕太尴尬,他没有回来,对面的灯没有亮,楼下的人早已睡熟,周围寂静一片,路灯灰黄,记起以前乔市的第四盏路灯,她觉得没有比那盏灯更美的了,灯光洒下,如流光溢彩的星宿,人在那些美丽的亮色下等待,等待下班,等待回家。
开门,进门,落锁,上锁,又拿椅子抵上门,赵七月终于可以安心的大睡一觉了。
她打了张明杰的电话,张明杰就是她店里的那个小员工,大家都叫他阿杰,她说:“阿杰,明天店里你照看着,我大概晚些时候过去。”
“七月姐这是要躲以岸哥莫?”阿杰笑道。
“没有啦!”
“那好吧!七月姐晚安。”
“嗯,晚安。”
挂了电话,赵七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来,拉开易拉罐时干脆利落,她昂起下巴将里面的液体尽数灌入,然后朝垃圾桶里抛出一个弧度,接着重复刚才的动作……
深夜,她迷迷糊糊的睡去,在半梦半醒间,在醉意充斥着头颅头疼反反复复的时候哭泣,她睁开眼,看着客厅的天花板那盏年代久远的百合花造型的老灯,看着外头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的楼层,她低声抽泣着,感觉时光总是到不了尽头,感觉未来看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