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木罗起了个大早。
揪出还在睡懒觉的阿蛮起来打扫卫生,她自己则乔装改扮一番的逛早市去了。此时洛阳城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人们一天当中,在这个时候最觉得舒适。
初升娇阳投在青石板路上,混合着早市中各种叫卖声,城民们又开始了一整天的生活。
木罗点了一碗水饺坐在小摊前,她却很少吃,偶尔才夹起一个尝尝。更多时候她则是注意着旁边搁着的细瓷茶杯。那茶杯里无任何一物,干净的很,可不消一会儿便有几枝嫩芽伸了出来,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在生长着,很快就长成了一小株茶树。
茶树枝嫩叶绿,在阳光的照耀下,颇有几分醉人的姿态。它仿佛通有灵性,枝叶宛如手足般摇摆着,不断吸收着从周围人群中飘过来的朝气。这些东西经过它的身体,便化作水流积于杯底,很快杯子便满了。
而人们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他们只看到有位长相俊俏的郎君坐在这里吃、水、饺。
离开早市后,木罗敲响了王家大门。
脸色煞白,眼睛下溶着一片青影的女子打开了门,她似乎有点不耐烦,看到如此俊俏的男子时连正常的羞涩都没有。“你找谁啊?”
木罗谦然道:“请问王大娘在家吗?”
女子愣住,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找她婆婆,这真是稀奇的很。虽然耐心不足,但她还是将木罗领了进来,“左手第三间,自己去看吧,我可不想过去触霉头。”
木罗好似没听到她话里的嫌恶一样,她举目四顾,只见这座宅子被一股黑气围绕着。黑气很淡,但却将周围裹了个密密实实,小到一花一草都没放过。她表情不变,朝黑气最浓的地方走去,也就是王氏所住的房间。
敲门后,王氏在里面应答。木罗推门走了进去,正好看见她往供奉着金蟾塑像的灰炉里插香,面容虔诚,丝毫没发现进来的是个陌生人。
不过王氏看到她后显然吓了一跳,“你是?”
“王大娘可还记得昨日在茶馆遇见的老板娘?就是她吩咐我来的。哦,对了,我是个大夫。”
王氏惊疑不定,又想起了阿蛮说过的话:“你是如何找来的,还有,你不是个兽医吗,怎么能医人?”
木罗一边打量房间,一边回道:“在这里打听大娘家在哪儿还是挺容易的,大娘不必当我是恶人。再者,我若是兽医的话,就不会来这儿了。”
王氏半信半疑,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可能看出我的症状?”
“暂时还死不了。”她推开紧闭的窗户,阴暗的房间瞬间通光许多。拿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灰尘,她不由轻轻蹙眉,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即使没病也会憋出病来,再加之还有一尊大佛在这里捣乱,居久必伤。
她走到金蟾塑像前,有些好笑地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供果香烛,难怪前阵子上界众多仙人到天帝那儿抗议自己的庙宇无人问津,导致地鼠肆乱,乞丐成群。原来人们的善心都奉献给了无籍野精,只是不知这位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大娘找间朝阳的房间搬出去吧,这里不能长居。”她伸手想去触碰那金蝉塑像,却被王氏一把拦住。
“这个东西碰不得,金贵的很。”
金贵?木罗淡淡的收回手,她只看到漫天黑气从金蝉嘴里吐出来,无时无刻不在吞噬这家人的精力。
“大……大夫,我这肚子里面的东西究竟能不能取出来,这天天吊着我的心,也怪难受的。”王氏见她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不免有些急了。她最近腹中不大舒服,这怀的是什么鬼东西也不知道,可是如今这唯一的希望还在这儿徘徊,叫她怎能不恼。
木罗看了她隆起的腹部一眼,胸有成竹的说道:“想要拿掉这东西倒也不难,只是需要一个过程。这样吧,你先搬出这间屋子,然后需得祛怨。”
王氏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是祛怨?”
她一边跨出屋子一边解释道:“你家里怨气太重,正是容易滋生妖邪的地方。所以平时应和睦相处,若再这样下去,恐怕离家破人亡不远矣。”说完后她特意瞥了躲在旁边偷听的几个人一眼。
王氏受吓,险些站不稳身子。躲在旁边的大儿子小儿子夫妇见状赶紧跑了上来,顺手扶住了吓歪的老娘。他们本是好奇躲在一旁偷听谈话的,谁知听到个这么惊人的消息。
刚才给她开门的女子哆哆嗦嗦着小心问道:“此……此话当真?你该不会是来骗财的吧?”
木罗也不计较,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先去后院的水井中看一看水有没有变黑。”
其中扶着王氏的瘦削男子一听这话忙点头,“黑的黑的,昨天就已经变黑了,我还奇怪这水怎么突然之间就变色了呢。”
她指着院中的一棵枣树接着道:“这树内部必然也被黑气入侵,你们大可锯开来看。”
待细弱的枣树拦腰折断的时候,那白皙的树心里果然浸入一圈小指粗细的黑色,十分扎眼。王氏一家见到这种情况便有些慌了,再也不顾她是不是来骗财,涕泗横流,差点就给她跪下了。
木罗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细瓷茶杯,正是早上长了一株小茶树的杯子,只不过那茶树已经消失了。“你们将这杯子里头的水分东南西北撒四个方位,再默念一句口诀,可保性命无虞。”交代完口诀后,王氏的儿子儿媳妇便都下去了。
她取出瓶茶叶来交予王氏手中,吩咐道:“你这肚子怨气太重,记住每日都要喝,等时机成熟我会再来的。”
王氏接过瓶子,显得有几分踌躇:“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年纪也这么大了,假如小公子你真的能够帮我全家渡过此劫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我只求他们能够平安活着就好了。”
木罗笑了笑,道了句:“你安心。”
彼时,阿蛮听她说完,桌子上的一碟桂花糕也被她消灭完了。她拍了拍手,灌干一大杯子水,打了个饱嗝后才问道:“要我说哪有这么麻烦,直接敲晕她取出来就好了,不就是一团怨气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木罗白了她一眼,继续剥着手中的瓜子。她吃瓜子有个习惯,喜欢将瓜子仁全部剥出后再一口吃下,阿蛮总说她一点儿也不文雅,她却觉得文雅是装给别人看的,自己喜欢的随意就成。“人类身体十分脆弱,再说那团怨气在她身体里盘踞已久,强取必定伤其根本。除了这些,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是什么妖精敢在洛阳城里作怪?”
阿蛮又打了个饱嗝:“如果能吃的就好了,我都好久没吃过妖怪了。”说罢还舔舔嘴巴。
“呃,癞蛤蟆的肉估计是不好吃的,肯定又硬又臭。”
阿蛮露出一脸嫌弃的模样:“那我还是乖乖吃素好了。”她原身虽是妖怪,却也只是在未成人形之前捕杀过其他妖怪,自从遇到木罗后,她便再也没有干过这类事情。
木罗倚在门板上,望着天际的十丈软红,目光远幽:“好像一天又要过去了。”这是她来到凡间的第一百八十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