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千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刷”一声回过头去，那苏明月赶紧丢给他一个眼神，心中方才会意，向程蝶清冷笑道：“多谢了。”
程蝶清也是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倒不必。想必还有很多你们套不出来呢。”冷冷地把苏明月一瞥。
苏明月倒像没看见似的，只是一双眸子眯成了亮晶晶的月牙，“刚才你都说了什么？可好听得很呢。”
”明知故问。“
”既然如此，“那位继续”巧笑倩兮“，”为何不好好盘托出坏人胃口呢？“他的笑意更加上扬，”想必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懦弱求全之徒，一心想保命罢了！想必你就算是保住了这张臭皮囊，也保不住那颗心，不过就是活遭千刀万剐而已！哪天将你扔到地狱里去，让火炸了你娘的肺，你才知道狼嚎犬吠的！“仿佛又气不过，喘了几口，继续冷笑道，”便是此等败类，谁愿饶你半分？哼……我看你儿子也怪可怜，只不过是一颗被你拖着拽着、用完就吃的冤死鬼罢了！“
此时的程蝶清，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便是前面那段也罢了，但后面那段，若是千儿都定骂不出来；就是这些也还是小，然而这些话偏殿扎在了她最软的那块肋上，更甚句句机锋，千把带毒的匕首暗含轻蔑，竟比直接开口骂人的低贱还伤人百倍。待听到”冤死鬼“三字，更像是有逼得她走投无路之势。
莫子千微眯双眼，脸色煞白。他着实没想到苏师弟还有这般的……激将法。但他动也没动。这才好，这才好呐！省了他好些事儿。
终于，沉默良久，程蝶清颤颤巍巍地开口了，眼里满是燃烧的野火：”好！好！若是你能将那段‘贪生怕死、懦弱求全、千刀万剐’之天下大恶事，前前后后、来龙去脉给我说个清清楚楚、一字不落，我便信了我那条命！！“
”这又有何难？雕虫小技之事，哼，怕你不信呢。“
连莫子千也是吃了一惊——案件至今还扑朔迷离，苏明月如何夸得下这个海口来？！又想到前面他忽然窜到身后的事，更是不可思议……难道原是装的么……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是冷冷地一言不发。
听此人后一句的口气，倒是在担心自己耍无赖了！真是欺人太甚！程蝶清颤声道：”好……若是你有这般能力……我就听你任之！“还觉不够，”对天毒誓！“
好个”听你任之“！苏明月点头道，”既有这般毒誓，我说错话可也是千刀万剐了。此宗案子说来话长。结尾可不甚好，终是阴谋败露，想你是受了那人驱使，来查看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谁知却碰上了我们……我便从那策划者说起……“
他半句未到，却听程蝶清抱头惨叫道：”不——不——求你别说——“
其实这般惨叫苏明月也不知听了多少次了，虽说不觉为奇，竟也全身一冷，不敢说下去，直接从作案那一刻说起：”那好，我便跳一段说吧！想必你受了那人驱使，定是要开始杀人了……“
”别废话！快说！“
”若说人单纯为你所杀，倒也不是，“苏明月盯着程蝶清愠怒的表情，忽然狡黠一笑。此人——不，是“此鬼”，经我那么一激，倒是怒极的神态，其中定是有隐情的，若是我说的句句属实，也不至于这般，说不定还自寻短见了呢。莫师兄说得是没错，此人如此毒辣地杀人，定是受了人指使，不然也不会愤怒不平成这样；再者见她那几次剧烈的反应，可见那指挥的人定是不可小觑的了，这般的人，作案手法最忌简单粗暴，定会把人折磨得毫无头绪才觉有趣。看那程蝶清原不像行事诡异残忍之人，那不妨大胆猜测一下，诸多扑朔迷离的障眼法不过是那个人玩我们的把戏罢了。譬如那反复出现的镯子、似是掐痕的紫痕，好好的鬼一条，手染上紫色连颜料都做不到吧、还有那个替死鬼蓝雀。像那蓝雀定是被程蝶清唆使的，想必这“鬼夫人”也有几分聪明，太傻了也浪费资本嘛……略一思索，脉络理清，心中已有八成把握。
莫子千便只听苏师弟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想来你虽有几分鬼才，定也会有更厉害的角色指示你才会放手去干。譬如你赐予他们的紫色标志——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图腾——只可惜原非出自你手——你只是领了那人的印罢了。那”掐痕“中间深，四周浅，你或是带了沾了毒药的法力，手那么一割，那人就被你的光刃杀死了，并留下了令我们想半天的姿色掐痕，所以这般说来也不算”掐“了，你哪需要如此费力。”
全盘皆输，真是全盘皆输。
“继续！”程蝶清闭了眼道。
苏明月再次狡黠一笑，他知道，其实后面他就算不说出来，自己也是铁定赢了。不过他想还是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为妙，于是便把后面的内容简略的说完了，虽说如此，却也一点都没遗漏：“于是，那人专门派你来杀人，说你只要达到他的要求就可以换来儿子的性命。你自然还是有脑筋，原是为儿子报仇，林家死的人越多越好，而且不违背主家意愿，于是弄来蓝雀当你的替罪羊。那镯子本没什么，但毕竟对扰乱人心大有帮助，于是你故意叫她每次你杀了人都将镯子从一具尸体上转移下来，等到杀了另一个再将镯子套到另一个的手上，且定要让林家的老爷太太们”开开眼界“。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招，对于你来说是一举两得，而且还留有后路。就是这般，你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好几个人，还准备循序渐进呢。只可惜你定没想到，中间竟被我们插了一手，害了你的替罪羊，你气不过，要把凶手抓出来杀了才解恨。于是你擅自找到这里。这原是你的一大失误，你的那位人物不管不问也真是怪了。若是你想问我你是如何来的，我也知道半分——从府西的一处大水塘处——这也原是你的窝点——从那假山后的小径至家眷宅院背后的土丘，再绕过一片竹林来到这里的。嗯，你还有什么疑问么？”至于那条路径，两人原是熟透这里地形的，推理起来便不难。苏明月知道林霜跟着来了，便把前前后后最可能的路线也都掐了出来。只是他怎么这么信林霜的话，他本人也不清楚。但那一刻，他真是信了，仿佛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吸引着，他孤出一掷，在这最后的收服中再次胜利。
“哈哈哈……“程蝶清倏然纵声狂笑，”好！好！我便依了你吧！“自己落到这般境地，还不如听听他们的，也好让临死前少些罪过。
莫子千完全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脑海中五味杂陈，眼里勾抹出一抹亮色，感激的望向苏明月，只听他道：”如此，我便也不饶你了。“
莫子千听那话锋，似是要把程蝶清杀了，不由得心一寒。
谁知，苏明月道：”带我们去见见你那位出色的指挥家。“
程蝶清后退一步，大声道：”不！你明明知道我不行的！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
对方口气依旧冷硬：”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需要。“
莫子千正欲上前劝一下苏明月。他着实感到此决定危险性太大，却听程蝶清急促的开口道：”行……行……我死了便罢了，你们死了可不关我的事！哼，也好，也好！我倒愿意着呢！只是我这整个灵魂都被控制着，实在带不了你们。“
”不，让他们来——来——“
如此耳熟，仿佛冻结了万物，依旧冰寒彻骨，回音重重，依旧是那从天而降的诅咒。
天降的神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