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离彻底从术后的麻醉中恢复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纪悠遵照约定,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带笑说:“公主醒来了。”
江念离勾了唇,已经有力气说话,虽然声音还是有些微弱:“怎么说也该是王子吧?”
纪悠不跟病人争辩,从善如流地又凑过去吻了一下:“好……欢迎醒来,王子殿下。”
没说她连吻两次的作弊行为,江念离笑了笑,勉强向她伸出手。
纪悠立刻把他的手握住,先问关键的问题:“需要解决生理问题吗?医生说为了让刀口尽快长好,三天内你最好还是保持半平躺不要动。”
本应是甜蜜又温馨的场景,却被她这句话打乱了,江念离几乎要被噎得再次发病,良久才轻喘了口气说:“让护工来。”
为了方便术后照顾,这次请的护工是个男性,很清秀的一个白人小哥。
纪悠皱眉:“你宁肯让陌生小哥摸你的身体,都不让我摸?”
江念离侧头轻咳了一声,对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你出去。”
医生说了,现在一切都要顺着病人来,纪悠吐下舌头,飞快地退出房间。
陈先生在一边看着,也跟她一起出来了,看着她要笑不笑:“纪小姐,要适时给男人留点尊严。”
纪悠轻哼了一声:“男人无聊的自尊心,我爱他才愿意为他做那种事情。”
这点上陈先生显然就不和她一个立场了,却也没反驳,只扬了下眉笑笑。
沉默了片刻,纪悠又开口问:“念离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吧?”
陈先生点头说:“如果恢复得好,一周后就可回家休养了。”
这些其实纪悠早就清楚,现在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她在心里默算着,说:“手术休养期是三个月。”
“没错,虽然半年都是恢复期,但倘若情况良好,三个月就无大碍了。”陈先生笑着说,“三个月后,纪小姐和江先生就要归国了吧?”
这件事情纪悠还真没有想得太仔细,她当时来瑞士,办的只是个人旅游签证,后来决定留下来陪江念离,就由江念离出面,帮她办理了长期居留证。
说起来还是她任性了,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留了下来,连国内的工作都完全丢开了不管。
她几次打电话给父母,纪成钢虽然没说什么,但她从他的语气里还是听出了一些不满。
毕竟完全不顾前程和事业,一直住在国外的男友家里,这在纪成钢看来,是非常不理智和幼稚的行为。
她在江念离手术之前,完全没有去想以后怎么办,只是直觉地认为,自己不能离开,一旦离开,就会后悔终生。
现在江念离的手术成功了,休养恢复后,那么他们就又面临着要回到琐碎的生活中去。
什么时候回国,回国后怎么相处,他们还私自订了婚。即使纪成钢和魏品芝在女儿的恋爱问题上一直算是开明,但回家后还是免不了要向父母作个交代。
想着这些,纪悠的神情就凝重了起来,但江念离才刚刚做完手术醒来,她决定把这些事情再暂时放一放,于是她抬起头笑了下:“虽然三个月后就基本没事了,但半年到一年之内的调养,都还是很关键吧?这些看念离安排吧。”
陈先生点头表示明了。
等了一会儿,护工小哥出来向他们示意已经好了,陈先生就留在了门外,让纪悠一个人进去。
江念离还是半躺在摇高的病床上,看到她略带无奈地笑了一下:“现在可以继续你那些无厘头的谈话了。”
纪悠走过去坐下,低下头,在他唇角轻吻了吻,微笑着说:“我这次要说……我爱你,王子殿下,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呆了片刻,江念离才将唇角勾得更高一些,目光中光彩流动,那声音虽然还是低微,却温和得好像三月的暖风,足以化去所有的冰雪:“小悠,我也爱你。”
他的下一句却是:“这是……改狗血风了?”
刚做过手术毕竟需要休息,在喝了些温水后,江念离就再次睡了过去。
术后的调养很重要,所以接下来几天,虽然医院本来就提供非常专业营养的食品,但纪悠还是会抽空返回家里煲点老汤,带到医院里来。
瑞士中餐食料难寻,但陈先生是久居这里的中国人,在这方面为她提供了不少帮助。她想要煲一些食疗的汤,还真勉强凑够了原料。
可能对于任何一个热恋中的中国女人来说,看到爱人吃自己亲手做的食物,都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纪悠坐在床前,托着头看江念离一勺勺喝完一碗自己炖的鸡汤,心情大好地接过空碗,顺势在他脸颊上轻吻一下:“美人这么我见犹怜,真是让我做什么都心甘啊。”
她这次跟江念离在一起久了,久违的本性不但释放出来,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这种无赖腔调,要是让原本认识她的人看到,绝对大跌眼镜。
当年她就是这样,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进退有度、大方得体的样子,唯独在他面前,胡闹任性的时候居多。
江念离含笑看她一眼,他早有了应对策略:不理不听,随她去。
将碗和保温桶一起收好,纪悠又变了新花样,过来轻靠在他身边,双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在他半开的领口间蹭一下:“美人,我煲汤这么辛苦,你牺牲色相犒劳一下怎么样?”
倒还真拿无聊当有趣了……江念离抓住她的手,将她重新带到自己面前,笑笑,在她唇上吻了吻:“先给个首付,以后慢慢补上,好不好?”
纪悠得了便宜,当然开心,连连点头:“好,好!”
江念离无奈地轻叹口气,顿了顿说:“小悠,你想尽快回国,对吗?”
这件事她虽然没提,但江念离怎么会没看出来,她的事业重心,包括父母亲友,都在国内。
留在这里陪了他半年,已经是非常大的牺牲了,即使她不会以此邀功,但他又怎么能视而不见?
“是……”纪悠没有否认,很快应下来,抬起头看着他说,“可是我要和你一起回去,念离,这个事情我不会让步的。”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当初我留下来,就在心里发誓,我绝对不会再一个人离开,我要带你回去,不管等多久,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
这么多年来,如果说江念离对纪悠有什么了解,那就是她看起来淡泊无求,很少去在意得失,但一旦下定决心去争取什么,就没有任何人能够说服,包括他在内。
即使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次纪悠的决心大过以往任何一次,却还是微愣了片刻,才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笑了笑:“好,我们一起回去。”
回国的日期就这么定了下来,在三个月后,江念离身体恢复到可以承受长途飞行的时候。
一周后虽然还需要坐轮椅出行,但除了定期到医院检查,江念离已经可以回家休养了。江念离出院那一天,陈先生力主要在家里办一个小型庆祝会。
陈先生其实已经是典型的西方思维,在这些事情上一点不含糊,非常郑重地在屋子里拉了横幅,挂上彩灯和鲜花。
再加上酒水和蛋糕,虽然人少,但庆祝会办得像模像样。
致辞完毕,陈先生打开一瓶香槟,给自己和纪悠各倒了一杯。
至于江念离这里,纪悠递过去一杯温热的红枣花生茶,笑着说:“一年内忌酒哦。”
江念离只得接过来:“谢谢……”
天气不错,大家都很开心,陈先生又喝了几杯香槟,坐在沙发上和纪悠高谈阔论了一番,才告辞离去。
临行前陈先生特别对纪悠叮嘱说有什么状况要赶快通知他。
纪悠知道他是担心江念离,笑着答应,推着江念离的轮椅,一起送他出门。
家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纪悠将江念离推到客厅里,笑着蹲下来,抬头仰望他:“念离,我们回来了。”
江念离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笑笑:“是啊,你今天兴致很高。”
“是很开心。”纪悠说着,侧头在他掌心吻了吻。
他刚做完手术,因为失血和创伤未愈,手心还是凉的,连往日的温度都没有,纪悠却舍不得放开,依恋地握住他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
也许是福至心灵,她突然想起在医院里的那个噩梦,顿了下问:“念离,你手术之前……是不是立了遗嘱?”
有些意外她会提出这个问题,江念离停了一下才微笑着说:“的确是有,我怕会有万一。”
“那……”得到意料中的答案,纪悠觉得胸口闷胀了起来,忍不住接着问,“你在遗嘱里,是不是将财产都留给我,却将你的所有物品捐赠了出去?”
这次江念离才真的呆了,隔了很久,直到纪悠抬起头看着他,他才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小悠……你都瞎想了什么?把财产都留给你,是对你的侮辱,我不会这么做的。至于我的私人物品,除了可以拿去拍卖的那些,剩下的我没有安排。”
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纪悠拍拍自己的胸口,脸色还因为刚才的惊悸而有些苍白。在江念离回答说的确留了遗嘱的瞬间,她几乎要以为那个梦是个预言了……一个残酷的预兆,不然她怎么会在瞌睡的那一会儿工夫就做了一个感觉上那么真实的梦?
示意她扶自己到沙发上坐下,江念离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温和地开口:“别害怕……小悠,你到底怎么了?”
纪悠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平定下心绪,将自己在他手术间隙里做的那个梦简略地告诉了他。
因为说出来觉得不吉利,她尽量避免了某些词汇,讲得飞快。
安静地听完,江念离也笑了:“怪不得陈先生告诉我说,我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时你在哭,他还以为你是太开心了。”
纪悠叹口气:“所以说你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把我吓了个半死。”
江念离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你是自己吓自己,之前都那么洒脱,我还以为你想得很通。”
“你本来就要做心脏手术,保持心情愉快最重要,我怎么敢表现得太脆弱?”
依偎在他怀里,纪悠轻哼了声,“我这么辛苦把担心都藏起来,结果最后憋坏了,狠狠吓了自己一回,你都不安慰我一下。”
江念离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刚才一通虚惊,纪悠到这时才真正缓过来,觉得害羞了,微红着脸扭过头去:“没诚意。”
江念离轻笑起来:“我也想更有诚意啊,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
他这句话是贴着她的脸颊说的,温热的气流随着他的笑声扫在她的耳垂上。
纪悠脸颊更红,只得嘴硬着:“我等着你的诚意。”
这样笑闹了一下,刚才那种紧张的气氛倒是彻底没有了。
纪悠正想挣开他的手臂,就听到身旁那人又若有所思地开口说:“不过……那种遗嘱倒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我是在心灰意懒的时候去做手术的话,倒还真有可能这么立遗嘱。”
纪悠站起来忍无可忍地低喊:“不准再提那两个字了!再提我去你书房把它翻出来撕掉!”
江念离现在行动不便,万事都要依靠纪悠,连忙举起手表示投降,唇边却还带着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笑容。
纪悠盯着他看了一阵,最后只能挫败地认命:“我以后再也不傻瓜一样地想东想西了……反正最后一定会被你嘲笑。”
江念离从医院回来那天已经很接近农历新年,他们回家后没两天就是除夕了。
除夕的前一天,纪悠给家里打了电话。
这次接电话的是魏品芝,纪悠之前已经告诉过父母,今年不回家过年了,这次她小心地说:“妈妈,要不然你和爸爸来瑞士吧,现在开始办签证,也许赶得上元宵节。”
魏品芝顿了下,轻叹口气:“还是算了吧,太赶了。”她又顿了顿才说,“小悠,你真的觉得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纪悠是在楼上打的电话,江念离此刻正在客厅里,根本听不到她们的对话。
她想了一下,才说:“妈妈,我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什么人或事……就连当初高考,我也没有想过万一我考不上建筑系,会怎么样。对于念离,我却想了很多次,也作了很多次决定想要离开他。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以后将再也见不到他,就会非常难过。”
魏品芝听着,又叹了口气:“比再也见不到我和你爸爸还要难过吗?”
纪悠一惊,连忙说:“妈妈别这么说,你和爸爸也一样重要的!”
她自小家教严苛,对纪成钢是畏惧大过亲昵,即使在魏品芝身边,撒娇的时候也很少。她工作之后,跟父母之间的走动也并不是太多,往往一两周见上一次。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亲情淡薄,但这不代表她对纪成钢和魏品芝的感情就要比其他的孩子少。
父母对她来说,更像一种支撑,她之所以能这么自信自立地生活,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强有力的后盾。
就像那次被诬陷,情况危急到可能会去坐牢,那时候江念离没有出现,但她接到父亲的电话,就能很快镇定下来。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父母都会是她最后的依赖。
现在临近年关,她不能回家跟父母团聚,本来就是有些难过,魏品芝又突然说了那样的话,她给逼得心里一急,说话就隐约带了点哭腔。
听到女儿发颤的声音,魏品芝也心软了,连忙安抚说:“别急,我随便说的……既然他对你那么重要,那就给自己一次机会争取吧。”她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管你作什么决定,我和你爸爸都是支持你的。”
电话转到纪成钢手里,他只是简单问了下纪悠回国的大概时间,说了句家里都好,照顾好自己,就结束了通话。
打完电话,纪悠又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整理了下心情,才下楼去见江念离。
江念离还是坐在沙发上摆着茶几上的棋盘,看到她下来,唇边添上了一些笑意:“跟伯父伯母通完话了?抱歉,因为陪我,让你不能回国和他们团聚了。”
“这些我们不是早就有共识了?”纪悠笑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跟我还用说抱歉啊,都给我记到账上,回头好好补偿我就够了。”
这几天纪悠趁着照顾他的便利条件,没少向他要补偿,如果她真准备账本的话,起码已经记了满满几页。
被她压迫习惯的江念离将手放在胸口上,半真半假地叹息:“为什么别人手术后都会有温柔体贴的女友照顾,我的未婚妻却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变得更加刁蛮起来了呢?”
他脸色本来就有些苍白,这么腿上搭着薄毯,斜倚在沙发上抚胸低头叹息的样子,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真会心生同情,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纪悠给他逗得笑出声来,刚才的伤感情绪倒是一下都没了。
俯身抱住他,纪悠趁机提要求:“好吧,大过年的在异国他乡没事干,你要提供美色给我娱乐。”
江念离含笑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啊。”
陈先生邀请他们到他家中,和他的家人一起过年。
但因为江念离的身体还是不太适合外出,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在家里度过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春节。
纪悠下厨做了几道简单清淡的菜,又剁了些馅,想要包一点饺子,却有些为难。她是能做些菜,但饺子这样的重头戏,平时不会吃,节日的时候总是由魏品芝操刀,包出来不大不小,形状又好看。但让她来的话,味道可能还能保证,样子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正在厨房犯愁,江念离就走了进来,看到她为难的样子,笑道:“要我帮忙?”
纪悠忙说:“没关系,你还是休息吧。”
“每天都闲着,稍微做些事情还好些。”江念离笑了下,已经走去挽起袖子洗干净了手,“我来包饺子。”
纪悠惊讶:“你会?”
他侧头笑了下:“我不是说过吗?我只能保证样子,不能保证味道。”
纪悠想到她刚来那天,吃到的那盘徒有卖相的炒饭,沉默了一下:“你行吗?”
江念离只笑不语。
结果他包饺子的手艺还真不错,纪悠和面擀皮,看他游刃有余地将一个个饺子捏成完美的十二个褶。
这下纪悠彻底拜服了:“你能花那么多工夫把包饺子学到这么完美,为什么做其他菜的时候不能花点工夫调一下味道?”
“一定要好看。”对此,江念离只是悠悠回答,“调味太麻烦,炒东西油烟也大。”
对于富家少爷的做菜美学,纪悠只能甘拜下风。
忙活完,他们两个居然也合力制作出了一桌颇为像样的年夜大餐。
此刻国内已经敲过了新年钟声,瑞士却刚夜幕降临。
两个人在餐桌边坐下,纪悠伸出手臂,握住身边那个人的手,笑了下:“念离,新春快乐。”
即使在温暖的室内,他的手还是有些冰冷,他很快回握住她的:“谢谢,小悠,新春快乐。”
纪悠是第一次没有被热闹的亲人包围着度过这个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但看着眼前这个人,却觉得圆满之极,再也不需要别的什么。
她这段时间总是会忍不住去吻他,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确定眼前的人真的在,这次也一样,她顺从自己的内心,侧身在他唇上吻了吻。
江念离笑着看她:“你要吃饭还是要调戏我?”
纪悠轻哼一声:“边吃边调戏不可以?”
当然是可以的……不过纪悠也没有太过分,只是吃完了收拾东西的时候,俯身又在他眉上吻了一下。
她得逞后笑着跳开,开始收拾餐桌和厨房,又将垃圾归类放好。
去门口放置垃圾袋的时候,她无意间抬起头,却看到街区不远地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
现在虽然已经不是隆冬时节,但街道上却还是有些寒冷,附近的住户也都拥有车库,那辆车明显不是属于左右邻居的,却停在那里很久了的样子。
纪悠搜寻了下记忆,发现这辆车似乎近几天都停在不远的地方。
是谁忘了将车开进车库?不至于每天都忘吧?
思索未果,纪悠也没有在意,抱着双肩很快返回家里。
三个月的时光,一下子就度过了。
纪悠承担了大部分家务,还要照顾恢复期的江念离,也并不觉得任务繁重,反而乐在其中。
每天都是两个人在一起,其实就算是学生时期的恋爱,他们也从来没有这么长久地在一起生活过,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只需要一转身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这么亲密无间,却从来不觉得厌烦。
在这些日子里,除了围棋之外,他们又发展了好多爱好。
纪悠迷恋上去跳蚤市场搜集旧货,然后拿回来用巧手略加修饰,就是焕然一新的摆设和家居用品。
江念离除了看书和棋谱之外,更是堂而皇之地邮购了几个机甲模型来,每天坐在他的书房中,就着满屋子的线装书籍,悠然地黏新型号的高达模型。
纪悠去看过几次,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说:“你竟然也看动画,我怎么没见过?”
不是她奇怪,江念离的爱好从来都是古典优雅的,他找一把小提琴每天去拉一拉她绝对不意外,但他居然去干做机甲模型这种典型的宅男行为,实在是让她大跌眼镜。
“模型是属于男人的浪漫。”淡淡说出这句被宅男用烂了的开脱用语,他笑得还是很优雅,“我看动画也不多……偶尔。”
纪悠纠结了,沉默了很久,然后想到她之前提到《黑执事》的时候,江念离还嘲笑她看动画片,立刻反驳:“你也看动画片……”
手上还捧着未完工的模型,江念离抬头看她一眼:“我只看战斗类的。”
纪悠瞬间失语了,战斗类动漫比腐向无节操动漫高贵很多吗?反正大家都是在卖腐……但她还是决定放弃和江念离辩论,因为最后输得体无完肤的肯定是她。
三月份乍暖还寒的时候,江念离有过一点感冒迹象,幸而纪悠发现他咳嗽开始变多,人也有些昏沉,就立刻把他送到了医院。
这次的病情很快就得到控制,用了几天的药之后,他的感冒迹象就消除了,也没有影响术后恢复。
虚惊一场,纪悠在家里从后面抱着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背上,还心有余悸:“跟你在一起果然很锻炼心脏。”
江念离笑起来,握住她的手:“心脏坚强一点是好事儿啊。”
纪悠低叹了一声:“我开始怀念你忍着本性接近我的那段时光了,起码那时候你还会掩饰下自己恶劣的一面。”
“可是那样对我的身体不好。”江念离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然后很可恶地接着说,“我身体恢复不了,你会更心疼的,所以我还是放开一点比较好。”
纪悠绕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无奈地赞同:“所以你还是继续恶劣下去吧。”
随着他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回国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最终确定离开的日子是春意盎然的五月中旬,纪悠提前两天收拾好了行李,因为住得久了,两个人随身物品都多了起来,她整整塞满了两个二十八寸的大箱子。
出发前一天晚上,他们最后一次给温室里的猫喂了食。
自从知道这些猫咪在这里安营扎寨后,江念离就准备了不少猫粮,每天会给这些小家伙喂食,所以附近的猫咪俨然将这里当成了大本营,每天进出自由,每到那个点,就整齐地蹲在猫食盆子前等投喂。
他们走了之后,陈先生还会按时过来喂食,但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就见不到这些小家伙了。
今天走进温室,他们发现那只不经常出现的银色虎斑猫也在。
虽然那次大雪中被江念离救过一次,但这只脑袋大大的肥猫非常矜持,很少在温室里出现,也很少会来和众猫抢食。
江念离没什么反应,纪悠却很喜欢这个家伙,惊喜地伸手过去要摸它:“大灰,你来了?是专门来送我们的?”
蹲在地上表情非常勉强地让纪悠摸了摸它的头,那只银色虎斑猫的身子僵了一下后,居然主动用脑袋在纪悠手心里蹭了一下。
“大灰!你喜欢我?”叫着这个自己随口杜撰的名字,纪悠开心起来。
一旁的江念离不由得笑了:“它是看在猫粮的面子上吧?”
果然,等猫粮被倒进猫食盆里后,那只银色的虎斑猫就甩开纪悠,飞速凑了过去,还用肥硕的身躯挤走了一只黑色警长猫。
就这么被无情抛弃,纪悠忍不住抱怨:“说走就走,这么薄情寡义!”
这句话要是在半年前被她随口说出来,江念离可能就会变了脸色,现在却笑着:“谁让你魅力不够。”
纪悠被眼前的猫咪吸引,看也不看他一眼:“哼,我魅力无敌!”
对于她这种自信,江念离只是笑而不语。
将行李装上车,纪悠最后回头留恋地看了一下这栋承载了两个人半年光阴的建筑,感叹地说:“我会想念这里的。”
“我们还可以回来。”江念离拉住她的手,笑了下,“小悠,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他很久没说这样的甜言蜜语,现在脸上带着些笑容,温声说出的样子,还真是能让最庸俗的词句,变成最动人的情话。
纪悠也笑了,转身抱住他的腰:“对,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陈先生今天穿了一身浅色西服,笑眯眯地站在车门前看着他们,等他们分开彼此拥抱的手,才笑着略微低头,抬起手臂十分绅士:“江先生,纪小姐,请上车。”
因为江念离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回程旅途又长,他们这次回去,就包了一架飞机。
来到机场专门的停机坪,然后就是登机等待起飞。
这架客机的机舱虽然不大,但设施齐全,还特别配备了一名随机医生。
因为天气不错,飞机上升的时候没有多少颠簸。
等飞机在高空稳定下来,看江念离吃过安神药物,纪悠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握住他的手:“不舒服了要尽早说。”
江念离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我会注意的。”
纪悠还是有些不放心,对他说:“你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其实近段时间江念离的身体状况都不错,今天的精神也还好,长途飞行虽然会累一些,但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江念离知道她是关心则乱,但还是答应下来:“好。”
他盖上薄毯闭上了眼睛,再加上药物作用,没多久就陷入梦中。
纪悠在一边看他平和的睡颜,渐渐也觉得有些困,就悄悄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
她本来没打算睡觉的,但机舱里实在太过静谧,不知不觉地,她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其实也没有睡沉,就这么半清醒半迷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身边的人轻咳了几声,而后被她握着的手动了动。
怕他出了什么情况,她连忙睁开眼抬起头:“念离,怎么了?”
江念离的目光中还有些初醒的迷蒙,一边轻咳着,一边微蹙了眉看着舷窗:“小悠,飞了多久了?”
他们上飞机时是下午,如果飞往中国,那么随着时区变化,应该很快就会进入黑夜,但此刻舷窗外还是阳光明媚。
纪悠总算感觉到不对劲,连忙坐起身来,抬起自己的手看腕表,她的手表还是瑞士时间,然而指针已经指向了七点钟,距离起飞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她心里一惊,一个念头浮了上来,然而没等她开口,江念离就看着舷窗在飞机里投下的影子,低叹了一声:“我们大概得去一趟美国了。”
阳光是从右前方射进来的,飞机此刻的方向,是西南方。
美国?这句话太突然,纪悠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江念离握住她的手轻按了按,然后冲她安慰地笑了笑,就按了座位边的呼叫按钮。
身穿制服的白人空姐微笑着走过来,低声问有什么需要。
江念离摇了摇头看着她,用英文说:“我要见你们的负责人。”
空姐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不过她还算训练有素,很快又说:“请稍等片刻。”
她走回乘务区,接着很快地,那扇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一个穿了套头毛衣和黑色西服的亚裔男子。
这个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体形偏瘦,肤色却有些黝黑,五官称得上英俊,偏偏又带着一种十分冷硬的气质,看上去就让人不是很舒服。
这样类型的人,是纪悠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却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压力。
这个男人沉默着走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到他们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江念离并没有站起来,等他坐好了,才抬头勾了下唇:“刘,我们又见面了。”
这一次他说的是中文,那个被称为“刘”的男子还是神色淡漠地点点头,也用中文说:“江先生,幸会。”
这一句普通话虽然还算标准,但他的语调略显生硬,听起来就不是以中文为母语的人会有的发音。
美国,还有这个气质特殊的亚裔男人,纪悠在电光石火之间,蓦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是Jennifer的人!”
刘根本就不在意她也在场,进来后,不但目光从来没落到她身上过,现在对她的话更是充耳不闻,只是紧盯着江念离,再次开口:“江先生,Jenny非常思念您,一直盼望着能再次见到您。”
他应该是Jennifer的亲信下属,不但对江念离十分熟悉,对Jennifer的称呼也相当亲昵。
派这样一个人来“请”江念离前去美国,Jennifer对这次行动相当在意,并且志在必得。
江念离几乎没有对纪悠说过在美国的经历,她也并没询问,这时她却能脱口说出“Jennifer”这个名字,想来她是从卓言那里得知的。江念离转头冲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小悠,抱歉。”
他们现在的默契早就不是刚重逢时能比的,只是短短一句话,纪悠就明白他是在说此行绝对不会平常,可能还需要面对一些危险场面。
纪悠摇了摇头,轻吸了口气:“我就知道美人是没那么容易被抱回家的。”
事已至此,反抗也是徒劳,江念离又冲她笑笑,也不管刘还在对面正襟危坐,就靠在椅背上再次闭上眼睛。
看他这样镇定,纪悠生平第一次被挟持,竟然也没觉得慌张。她不喜欢刘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感觉,索性就靠在江念离肩上,不去看他。
既然被发现了,刘也没有再离开那个座位,反而堂而皇之地让空姐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边喝边看舷窗外的风景。
从瑞士飞去美国东海岸,倒是比飞到北京还要快两个小时左右,飞机飞了七个多小时后,就在波士顿的机场降落。
空荡荡的停机坪上,早就并排停着几辆黑色SUV,等纪悠握着江念离的手走下扶梯,就看到了被几个黑衣保镖护卫在中间的红发女子。
即使看过照片,纪悠也不得不承认,Jennifer真是一个非常夺人眼球的美女。
她穿了一身宝蓝色套装,波浪般的红色长发散在肩上,一侧耳垂上带着的红珊瑚耳夹露了出来,衬着脸上精致的五官和鲜明的妆容,只需一眼,就给人惊艳之感。
Jennifer看到从扶梯上下来的江念离,立刻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上前几步开口:“念离……你终于来了。”
她说出口的居然是字字清晰的中文,虽然和刘一样,语调不够自然,但足以让人听清她的话语。一个在美国生活的纯正白种人将汉语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而且她称江念离为“念离”,中国人因为姓名的拼写顺序和欧洲语系地区的差异,经常会被国外的人用姓氏简称。但她不知道是被江念离纠正过,还是自己学习后刻意改过来了,这一声“念离”叫得非常亲昵熟悉。
纪悠还没走下扶梯,此时脚下一顿,立刻对这个美女大小姐生出一丝不快,她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略带愤怒地看了一眼。
Jennifer正开心地迎上去,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一道目光,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早年就调查过纪悠,当然不会不知道她的存在。
但据她所知资料,还有看过的照片和影像,她理所当然地把纪悠归类为“外表柔美、内心软弱”的中国女人。
不是她自负,她出身财阀世家,容貌又艳丽逼人,多多少少带着点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场,即使是在当年大学同学里,敢于直视她并给她颜色看的人,也没有几个。
现在这个她从来没费心去多加注意的女人,却一见面就给了她这样一个眼神。
那边江念离从纪悠略微僵硬了的手掌里感觉到她的不快,走下扶梯后就转身向她笑着解释:“是Jenny自己改称的。”
言下之意很明显:不是他要求她用这么亲密的称呼叫他。
纪悠心情豁然开朗了不少,侧头轻哼了一声:“谁管你们。”
江念离看着她微笑,他的眼睛里流溢着温柔,旁若无人地揽住纪悠的肩膀,侧过身去轻吻她的双唇,而后低语:“不管如何,我会护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