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老方一直注意报纸上的股市信息，他发现股票每天都在涨，有只股票没过几天价格就翻番了。他和妻子商量了几个晚上，从十几年的积蓄里拿出五万元，急急忙忙开了户头，全部买了那只翻番的股票，可是，没过几天，报纸一篇社论，股价跳水，眼看着五万元的股票跌了一半，老方一下子懵了，整天恍恍忽忽，唉声叹气。
正是初冬，天很凉了。这天是周六，老方早早起来去学校补课。他还没有出居民小区，就发现了地上的那个老式的黑皮包。他迅速拾起黑包，觉得有点沉，看看四下无人，就迅速骑车离开了。
来到学校，他等办公室没人时，充满希望地打开黑包，他顿时惊呆了。里面是一捆捆百元钞票，正好五捆。“这可是五万元啊！”他激动地想。
回到家，妻子儿子都没有在，他把用报纸裹好的巨款又数了一遍，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把钱放到了壁橱的最上面，才放了心。
过了几天，吃饭时，妻子不经意地说：“你听说了吗，旁边那幢楼有一对工人老夫妇俩，没儿没女，老头平时拾破烂——”“怎么了？”老方问。“老头去交公房的购房款，结果，提包带断了，提包从车把上掉了，老头愣没察觉，等到了房管站，才傻了眼。唉，五万块呀！也不知道谁拣去了。”老方回忆起来：对呀，那个被他偷偷仍到河沟里的提包的确提带断了，露着里面的麻绳……
“你听我说话呢么？”妻子看他脸色不好，问。老方点点头，故意问：“后来呢，找到了么？”“找到什么呀，谁还呢？！老头老太太一下子都病倒了，老头都病危了！”
晚上睡觉，老方翻来覆去谁不着，他想了很久，他很想转天就把钱还给人家，可是，自己的股票赔得那么惨，可怎么办呢？如果有了这五万块，他可以低价再买进一些，这样可以分摊成本哪。“就算我借的，我就借几个月。”老方拿定了主意：“我先给老头写封信，告诉老头我几个月后一定把钱原数归还。然后，只要这五万把自己的那五万救出来，就立即归还！”
转天，儿子钻到壁橱里翻东西，可把老方吓坏了。儿子说他要找衣服，老方忙上前帮忙。中午下了班，他怎么琢磨也不对，他打算把钱换个地方。当他伸手去摸那个纸包时，他的手什么也没有触到，他一下子傻眼了。钱不翼而飞！
老方全身瘫软，他忽然想到那个老头丢钱的感受。“不对呀，钱不会被盗呀！”想到这里，他在屋子里寻找着什么，果然，他找到一张纸条，上面是儿子的留言：
爸爸妈妈：
我和几个同学商量好了，我们去大城市打工去了，家里的五万块钱，算是我借你们的，我会好好努力，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儿子即日
晚上，老方把儿子的留言给妻子看，把自己拣到巨款，想借几个月用用再归还的想法都跟妻子一五一十说了。妻子趴在他怀里痛哭，老方也只能唉声叹气。最后，夫妻俩商量好，等两个月，只要股票反弹，凑足五万块钱，赶快还给人家。此时，老方才想起来：自己的那封信还没有写呢！
信写好了，老方晚饭后去楼下装作散步，其实，他想侦察老夫妇的门牌号码。当他转道那幢楼附近，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哀乐声，等走近了，他发现他想去的那个楼洞口站了几个街道的大娘。老方分明看到，楼洞口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几个黑字：恕报不周。老方明白，这是家里有人去世了呀！从围观的人口中，老方得知，那个老头死了。
老方心慌意乱地回到家，把看到的与妻子说了，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几天，儿子突然来了信，告诉老方他一切都好，信的邮戳是南方的一个城市，老方打听了儿子几个同学的下落，知道他们果然在一起，他们其中一个的哥哥在那个城市开公司，几个人工作到还好，老方放了心：“儿子想闯荡，就让他闯荡去吧。”
这天老方上班，下了楼，他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浑身肮脏的老太太在垃圾口翻腾着，老太太就是那个老头的老伴啊。老方一路上心里盘算着：“是啊。这老太太一个人怎么活着呢！”
周日早晨，老方带着几个学生来到了老太太家。老方说：“老奶奶，您是孤老户，我是这些学生的班主任，以后，我们会轮流给您做家务的，您以后的生活，我们会照顾的。”
没出半天，几个学生把老太太家打扫得干干净净，临走，老方把二百块钱塞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激动得直抹眼泪。
半年过去了，老方带着学生每个周日都来老太太家，老太太也不拾破烂了，脸上也有了笑容。这时候，股市忽然回暖，老方的股票也开始涨起来了。更令老方意想不到的是，他班里的学生思想面貌也起了变化，很多孩子开始懂得帮家长做家务了，学习也自觉了。许多家长给校长打电话，一个劲儿夸奖方老师带班有方。校长见到老方，也用惊喜的眼神看老方了。
一个月后，老方的学校放暑假，老方被破天荒地评为了先进教师。此时，老方的股票也基本上收回了成本。老方在一天早晨把股票全部抛售，把五万块钱全部取出来。可是，怎么把钱还给老太太，老方又犯难了。天有不测风云，老太太忽然病倒了，老方把老太太送到医院时，老太太已经深度昏迷。没过几天，老人就脸上带着微笑永远闭上了眼睛。老方把老太太的住院费用，丧葬费用全部承担起来，五万元还剩下一多半。
在老人的亲属整理老人的遗物时，人们发现了一个信封。老方一眼认出，那是自己曾经想寄给老太太的信啊，自己以为丢失了，一定是自己遗失在老太太家里的。奇怪的是，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方老师亲启。
老方明白了什么似的打开信封，里面除了老方的信外，还有一张信纸，打开来看，上面写着：
方老师：
你第一次带学生来我家脱下衣服干活，这封信掉在地上，我看到上面的地址，就打开看，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相信你是个有良心的人，所以，你对我的帮助，我都接受了，这些天我身体不好，总梦见老头子，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我也是念过几年书的，就给你写了这封信。那些钱，我知道你会还给我，我留着也没用，你替我捐给学校吧，那些懂事的孩子，我看着从心里喜欢。……
老方泪流满面地读完了老人的信，心中万分惭愧。
他终于鼓足勇气，在一次班会课上，把这个“五万元”的故事讲给了他的学生听。学生们流下了眼泪，他们觉得，这是他们平生的最难忘的班会课，他们的老师，也是那么真实那么可爱！
羡慕
小林和老方大学毕业后一个进了局机关，一个当了教师。两个人是从小就要好的朋友，常在一块聊天。工作两年后，小林开始抱怨机关生活的种种烦恼：
“昨天与某局长喝酒，局长把自己的半杯白酒倒在我的杯子里，没办法，不敢不喝啊，这不，现在脑袋还痛着呢。”小林抱怨着，随手递给老方一盒高级香烟，“抽吧，不花钱。”
老方听了，眼里直放红光，心里很是酸酸的，公款喝酒他从来没尝试过。老方觉得小林似乎在借抱怨吹嘘。
老方也向小林说起学校的事情：“太累太枯燥！每天不停的备课、改作业，早自习晚自习周末补课，校长主任还经常突击听课，比咱们当年参加高考时还紧张，你可能不信，我说梦话有时都在讲课！”
小林幽幽的说：“你们那叫充实呵。唉，不像我，整天毫无意义地闲呆着，把学的东西都就着酒喝了。”
其实，小林还真羡慕老方的充实，老方还真眼热小林的实惠。
又三年后，某局机关招聘干部，老方报了名，因为知识扎实、口才出众成绩名列前茅。老方成了办公室的秘书；而此时当地重点中学也向社会公开招聘教师，厌倦了机关生活的小林思想斗争了许久，也偷偷报了名，他以自己的大本文凭被录用。
互换了角色不久，两个人再聊天，内容有了变化。
小林说：“教书真有意义，我学的知识都快忘光了，这下可好了，每天都逼着自己看书学习。占有知识的人才真充实真快乐！”
老方说：“机关生活果真轻松多了，我现在可见了世面了，许多人都对我客气多了，我还认识了许多局长，深圳珠海也转了一圈，你怎么会厌倦这种生活呢？”
过了两年，原来很胖的小林明显瘦了。这一回是老方递给他高级香烟，这令小林觉得很富戏剧性。小林说：“教书的确清苦，这么样教几十年，教到六十岁，真够可怕的。你看我现在瘦的，肚子里除了几篇文章，一点油水都没有了。”另外，以前与小林很客气的人自从他当了教师，即使见了面也装不认识了。去年小林搬家，请客的饭钱老方大包大揽给报销了，这些都令小林感到失落。
已经大腹便便的老方说：“其实教书也挺好的，每年三个月的寒暑假，多自在呀，不像我们，除了吃喝，总是得说谎扯皮，你看我现在，血压也高，血脂也高，还总心慌，我当初如果不从学校出来，身体准比现在强。人啊，有一得，肯定有一失，就看得失哪个更重要啦。”
又二年，老方因胃病住院，小林去探望。老方的病床边，摆满了礼品和鲜花。小林鼓起很大勇气，又略带羞愧的小声说：“……你替我问问，什么时候再招聘干部？”老方很惊讶：“拜托，其实我早想问你了，你们学校还招聘教师吗，我可是有教学经验哪！”
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同时哈哈大笑，直到眼泪都笑出来了。
秋夜爱无边
大约夜里九点的时候，我被朋友拉进一个练歌房。当时我们已经喝了很多白酒。喷出的酒气似乎是已经点燃的淡兰色火焰。豪气和胆气也如同熊熊大火，所以，我们进去后嗓门都很大地点歌，然后大大咧咧地躺卧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如同来检查的警察一般。眼睛适应了昏暗，看清了人影，发现这里很冷清。我只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角落窃窃私语。然后，除了我们，只偶尔有人进出，停留短暂，像是门口等得不耐烦的生意清淡的的士司机。
朋友在声嘶力竭地唱《爱江山更爱美人》。为他播放歌曲的是个表情呆滞的老女人，从头到脚似乎都是圆形的。她冷峻的目光让我觉得，她也许看多了这样闹猫样的青年人，心里连嘲笑的热情都没有了。
角落里的女孩与那个男子站起来，揽手走到舞池，女孩双手勾住男子的脖子，男子则把女孩抱在怀里一样。看他们亲昵地晃来晃去，我忽然感觉很孤单。我忽然想到我年轻貌美的妻子，她也爱跳舞，但是，她从来不邀请我一起出去，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安静地呆在家中。是不是所有的舞厅都这么昏暗呢？她是不是也偶尔与别人这样亲昵的跳舞呢？想到这些，我身上像突然爬满了蚂蚁。
我看见我的一个朋友与一个女人坐在一起。女人翘着腿，可以看出她的腿型很好看，她正吸烟，烟头忽闪着，照亮她好看的眉眼。我走过去，朋友说，张科长，这位是老板。我什么时候成了姓张，还成了张科长了？！我心里嘀咕着。女人伸出手，我赶紧趁机攥住，感受女性的纤细绵软。我想对朋友说我们回家吧，很晚了。可是，女老板说，多玩一会儿啊，我找个人陪你跳舞吧。
在我内心斗争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吃惊地看到那个学生模样的女孩面带腼腆的微笑看着我。她用双手勾住我的脖子，我的手只能放在她的腰上。我说，我不会跳舞啊。她说，就像走路一样呗。我可以想象自己的动作如同原地踏步，可是，刚才的孤单感觉完全抛到脑后了。她告诉我她刚来到这个城市，今年才十八岁。我问她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很喜欢你啊？她说可能吧，他有那个意思，可我不喜欢他。我回忆刚才那个男子的样子，他相貌一般，个子也不高，可是，他似乎对这个女孩很痴情，他一定对已经开始衰老的妻子感觉乏味、厌倦了。
我也点了首歌。我的歌声其实很好的。女孩已经把手也勾在我朋友的脖子上了。我有些泄气，歌曲唱了一半，就扔掉了麦克风，坐下来喝啤酒。女老板凑过来了。我说，这个女孩还很小啊。老板撇撇嘴，她本来很漂亮，可一撇嘴，嘴边就出现很深的一道皱纹了，她快老了——我想。老板说，别相信她，她对谁都那样。我说，真的？她说，你不常来吧，以后多来就知道了。
朋友跳完舞，女孩又凑到我身边，老板则和朋友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消失。空荡的大厅，只有我俩，还有那个木头般的老女人。我忽然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我掏出一张能给我自信的纸币，塞在女孩手里。果然，女孩目光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她仰起脸，把撩人的呼吸喷到我的嘴边，她说，我喜欢你，真的。我把她搂在怀里，像初恋的时候搂我的老婆一样，心里很温暖（以下省略一百个字）。
接近午夜了，朋友仍然没有回来，我大脑清醒多了，就和女孩吻别（我们发展速度还真快！）。她小鸟伊人，我难舍难分。其实，我很清楚，明天如果我再来，不知道会看见她和哪个男人在一起，所以，我还是很坚决地离开了。
夜风穿过的士车窗，女孩的手一样拂弄我的头发。但是，我还是提醒自己，不要再来这里了。的士驶近我居住的小区，路上很难看见行人，街灯相对辉煌。我相对像个喜欢浪漫的小资。这时，一辆汽车擦肩而过，我看到的画面印在我大脑，然后才缓慢地被我的意识解读：开车的男人和我很熟，他身边一个女人正在亲吻他，我看清楚了女人的样子，这个女人很眼熟啊，我一时想不起来，但是，这女人肯定不是他妻子！呵呵……——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为发现别人的隐私感觉快乐。回到家，我温柔地呼唤老婆，可是，半天没有回音，推开卧室，床上空空荡荡。我的大脑忽然像引爆了个炸弹——那个车上的女人就是我老婆啊，天哪！
我冲出屋子，怒火中烧，我在午夜的街道上狂奔，终于上了辆的士，我让的士凭感觉开，开到哪里都可以……
两个小时后，我疲惫地躺倒在床上，我不找了，没什么可怕的！我睡得很深沉，我梦见那个女孩后来和我结婚了，我们的婚礼与我老婆的婚礼在同一天举行。
早晨。我醒了。
我发现我身边有个人。竟然是我老婆！我的愤怒使我质问她的声音理直气壮，你昨天晚上去哪里鬼混去了？！
我老婆没有满脸羞惭，而是竖立眉毛，反唇相讥，你神经病啊，你喝多了，我一直伺候你，什么时候出去过？！
……
我张口结舌地听妻子历数昨晚我酒后的丑态，细节真实，让我不得不相信她。
白天上班的时候，我偷偷来到那个练歌房，我假装预定晚上唱歌的房间，偷偷察看老板娘的神色，她真的似乎不认识我！
我有些恍惚的向外走，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这个人竟然就是昨晚的女孩，我内心一阵激动。
走路长眼啊，讨厌！
——我清晰地听见了女孩对我说的这句话。
钥匙
在法院门口，他看着被裘皮大衣包裹的妻子低头快步走到那部乳白色的奔驰前，那个男人殷勤地拉开车门，在一瞬间，他看见妻子衣领的上的绒毛衰草一样在风中抖动。汽车一扭屁股，拐上了大路，然后很快淡出了他的视线。
他把离婚书整齐地叠成名片大小，小心地揣到上衣里。
他不恨妻子——现在应该叫前妻了——他尽管内心苦涩，而且周身如同刚承受了一次暴力的蹂躏，他还是提醒自己，她毕竟和我生活了两年，那是她花蕾初绽的美妙青春啊，而且，她曾经那么爱他！
今天没有理由不醉一回了。
他推着自行车，来到超市。
他提着一兜罐啤出来，打开自行车，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攥住他的车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