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和大姐夫来啦！”女子很夸张地大声喊着。林慧的脸一下子红了，好像被人窥视到了昨晚的秘密。
已经接近中午，娱乐城的院内停了一排小轿车，有桑塔那、红旗、帕萨特，基本都是本地牌照。走进大堂，最显眼的是十几个冒着气泡的玻璃缸，里面，墨绿的螃蟹、对虾，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大鱼，还有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蛤贝，还真气派。
肖强在餐厅忙碌，林慧和金宝来到他的经理办公室。从三楼的办公室可以看见码头上热闹的场面，大机帆船进进出出，许多小商贩和船老大挤在一起。林慧知道，秋天正是捕鱼的黄金季节。几个船老大嘻嘻哈哈走进了娱乐城的院门，径直走向对面的房顶架着“温泉屋”三个铜字的平房。温泉屋与经理办公室距离并不遥远，林慧影影绰绰看见里面有好几个穿着超短裙的女孩子，林慧狐疑地问金宝：“金宝，温泉屋里怎么那么多女孩子？她们是干什么的？”金宝说：“姐，你这还不懂，都是按摩小姐啊。”林慧的眉毛皱了起来：“肖强把她们招徕的？”金宝这才有些醒悟似的说：“不是不是，是她们自己找上门的，现在哪儿都是这样。姐，你放心，没事！”
金宝很少叫林慧姐姐，他这一叫，林慧倒有些心软了，林慧柔声说：“金宝，你们可别做犯法的事情啊。对了。那个女的——和你一起迎接我们的——叫什么？干什么的？”
金宝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是我对象，叫张雪，黑龙江人。我俩好了一年多了。”
沉默了一会，林慧说：“好好待人家啊。”林慧想，也许以后母亲要靠他们照顾，自己不能说什么的。“姐姐这次没有礼物送给她，以后吧。”
金宝也许真的长大懂事了，林慧暗想，自己以前对继父的态度也许不够灵活，想到这个，林慧又说：“以后，爸爸妈妈要你们多照顾了。”爸爸这两个字还是林慧第一次用来称呼继父。
金宝撇撇嘴，张张口，又把话咽回去，冲林慧点点头，“嗯”了一声。
晚饭时，通知的亲属都来了，林慧和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来往，看到母亲很高兴，林慧只好硬着头皮给他们轮流敬酒，林慧和肖强应付完了，便并肩走向海边。林慧说：“让他们痛快喝吧，我可不喜欢这种场面。”肖强笑了笑，露出一脸疲惫。
海风很柔和，海浪声此起彼伏。林慧靠在肖强胸前，今晚他为自己应酬这些亲友，已经很难为他了，林慧心里充满感激，以后，他还要来回奔忙于酒店与娱乐城之间，真是辛苦了。
林慧说：“有了娱乐城你就更辛苦了。”
肖强说：“我有我的打算，将来让金宝做副经理，全权负责这里的事情，金宝其实很机灵的。”
林慧皱皱眉：“你真的相信他？他和我可是没有任何血缘的啊。”
肖强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我有办法的。我会再招聘个经理助理，帮助金宝，同时也监督帐目，看现在的趋势，两年后可以收回投资，如果到时候不想做了，可以把娱乐城高价卖掉。”
他们往回走时，前面忽然传来吵闹声。在漆黑的夜晚，十分刺耳。娱乐城的院子里站满了黑影，走近了，还有妇女哭嚎的声音。他俩赶快跑过去。人群里，一位妇女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有个船老大被金宝和几个服务员紧紧抱住，那个船老大呼呼喘着粗气，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真给你脸了，敢管起老子来了，我告诉你，我就喜欢她，咋啦！”
妇女分明闹了一阵，有点累了，只是“呜呜”地哭，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要伸手拉妇女，小姑娘也在哭：“妈妈，快回家吧，我不要学费了，你不回家，我爸回头又得打你啦！”
妇女一甩手，大喊：“让他打，打死我算了，把那个小X娶家去，给你再找个妈！”
船老大挣拖出身体，跃过去，一脚踹在妇女胸前，妇女一下子就被踢趴在地上，妇女“嗷”了一声爬起来，和船老大撕抓在一起。林慧看得心惊肉跳，全身立刻软弱无力。肖强走过去在金宝耳边嘀咕了几句，金宝他们忙上前把两个人揪开，把妇女强行架了出去。船老大也被几个服务员推回温泉屋。林慧看见那些小姐们也把脸贴在玻璃上，惊慌地向外张望。林慧的母亲站在角落，满脸愧疚。
林慧低着头，做贼一样从站满了亲友的人丛间悄悄溜上了楼，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直到外面寂静下来，林慧才敢走到窗边。院子里，只剩下金宝和肖强，金宝面带微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慧心烦意乱，今晚林慧要住在娱乐城，可是，她从心里腻味这个地方。那个小姑娘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情景。
肖强回来时，林慧故意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林慧想以此暗示自己的不满。肖强躺过来，伸手从后面抱住林慧：“让你害怕了吧，刚才？”
林慧翻过身紧紧搂住他：“把那些小姐轰走吧，好吗？我怕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肖强叹了口气：“为什么呢？现在的酒店都是这样啊，再说，也没那么容易啊，娱乐城还有别人的股份哪！”
八
沈冰又出现了，在林慧和肖强回他家举行婚礼那天。她的头发染成了棕黄色，穿了件红色的风衣，她的面庞在红色映衬下更加白皙娇媚。她和林慧礼节性的寒暄祝贺，然后就把肖强叫到一边，她和肖强说了几句话，然后向一直看着她的林慧摆摆手，转身走向一辆香槟金色的豪华小汽车，林慧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为她打开车门，沈冰又回头看了一眼目送她的肖强，钻进车里。
沈冰的美丽令人窒息，就连肖强也看着沈冰的远去的汽车，愣了许久。林慧难以抑制自己的嫉妒，任这种不快在心里翻腾。
婚礼之后，林慧继续读书，肖强还是继续奔忙。
在这个时候，林慧收到了那个美国人阿瑟斯特的邮件。邮件是一本杂志和一页信纸。杂志在前面提到过，登载着阿瑟斯特中国之行的随笔，还有他与林慧的合影。信的内容就是他已经辞去了公司的工作，准备用一年时间，周游世界。信的最后，他告诉林慧，他还会给林慧写信，把他在各个国家的照片随时寄给林慧。林慧真佩服美国人的冒险性格，自己曾经也想独自一个人过一种漂泊的生活，但是，那只是年少时的幻想而已，根本没有付诸行动的勇气。后来，阿瑟斯特先后寄给林慧他在埃及、法国、瑞典的照片，让林慧赞叹他勇于行动的精神。阿瑟斯特总在信里写这么句话：“不论怎样生活，时间都会过去，我们都在走向自己的坟墓。”
林慧婚后一个月，就有了身孕。
肖强有时候不能回家，他们就打电话，母亲那里也安电话了，只是，林慧很少打，拿起电话，林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告诉母亲自己怀孕的消息后，她倒是总打电话来，询问林慧的身体情况；肖强的父母也很高兴，说等林慧怀孕七个月时，就把林慧接到大连去。
就在林慧怀孕七个月的一天夜里，林慧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林慧心惊肉跳，一把抓起听筒。电话里传来金宝惊恐的喊声：
“大姐、姐夫，坏了！娱乐城着火了！”
被吵醒的肖强也听到了金宝的声音，他一把抢过听筒，大声问：“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咱们的娱乐城被人放火点着了！”
林慧和肖强急急忙忙穿好衣服，他俩紧张得都说不出话。
肖强的手在发抖，他半天才把汽车发动。汽车像离弦的箭一样轰地冲了起来，林慧的身体重重地靠在座椅背上，肚子里一阵翻腾，林慧喊到：“小心，我肚子里的孩子！”肖强没说话，眼睛瞪得很大，样子很吓人，林慧赶紧伸手想系安全带，小腹又一阵抽搐，吓得林慧立刻一动不敢动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赶到了。此时天刚蒙蒙亮，但是，现场的一片狼藉还是让他们惊呆了！火已经扑灭，温泉屋已经面目全非，餐厅倒还安然无恙。院子里到处是污水，温泉屋的所有窗户几乎都被火焰熏黑，很多玻璃都碎了。两辆救火车停在一旁，几个消防队员正在卷起水管。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也停在那里。穿白大褂的和穿警服的出来进去忙碌。娱乐城的服务员、按摩小姐、看热闹的村民带着各样的表情——惊恐、惶惑、窃喜、左顾右盼。林慧只感觉全身瘫软。这时，有人抬出一副担架，林慧和肖强赶忙凑过去。担架上躺着的人竟然是林慧的妈妈！妈妈的全身木炭一样的颜色，双眼紧闭，她的身上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林慧放声大哭，想扑上去，一把被肖强抱住。忽然，林慧的小腹一阵剧痛迅速扩散到她的全身，她身体似乎被要撕裂一样，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在医院醒来时，林慧虚弱无力，只感觉小腹空空的，她竭力回忆刚才的事情，母亲全身漆黑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林慧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了。她摸了摸肚子，怎么，肚子瘪瘪的，孩子呢？林慧向周围看，没有一个亲人，肖强呢？林慧对一个小护士叫：“护士护士，”小护士回过头：“你醒啦？”林慧问：“我肚子里的孩子呢？”林慧的心悬了起来，紧盯住护士的口型。“你早产了，孩子在抢救。”
林慧的头虚弱地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许久，林慧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急忙寻声看去，肖强眼睛红肿走了过来，他攥住林慧的手，把头伏在她胸口，双肩抽搐着：“我们的儿子，……没了……”
林慧呆愣愣地看着肖强，半天，眼泪才慢慢淌下。
“你妈妈也死了，火就是她放的……”肖强冷冷地说。
“为什么，妈妈放火？！”林慧自言自语，“妈妈怎么会放火？”林慧挣扎着要坐起来：“绝对不可能，谁说我妈放的火！”
肖强按住林慧，两眼喷着怒火，他恨恨地说：“你的继父，都是因为你的继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