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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疯美人儿(1)

娄庆是个乞丐落户到怪屯的,所以解放后曾当过怪屯的农会主席。他有两个儿子。那时开会经常宣传共产主义,说到了共产主义社会,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洋犁子、洋耙,洗脸盆会说话。娄庆就分别给两个儿子起名叫娄上、娄下。这名字虽从俗中取,却挺别致、挺大气的。

娄庆除了有两个儿子娄上和娄下外,还有一个女儿叫娄灯(电灯),1958年3月生。到1959年秋天的时候,妻子又怀了孕,娄庆把他(她)的名字都已经起好了,叫娄话(电话),并打算起码再生两个儿子,一个叫娄洋犁,一个叫娄洋耙。可是,到1960年过罢春节的时候,眼看着老婆肚子已经撅起来了,公社食堂却做不出饭了,妻子的肚子就一天一天又瘪了下去,最后那五六个月的胎儿不知跑哪里去了。又没流产,肚里的婴儿自己却消失了,这事也挺怪的。有人说是因为大人肚子太饿,胎儿就被母体慢慢吸收了,不知这是否有科学道理。反正娄话至今也没生出来;不仅娄话没生出来,从此娄庆的婆娘闭了经(那时她才32岁),连娄洋犁、娄洋耙也孕育不出来了。

娄灯27岁了还没结婚。家里不让她结,预备下给她二哥换亲的。

那时乡下穷,风行换亲:你的姐姐或妹妹给我,我的姐姐或妹妹给你,都不用给对方彩礼。一切按对等原则,你给我做两件衣裳,我也给你做两件衣裳;你给我买一只箱子,我也给你买一只箱子;你家闺女若净人一个来,我家闺女就也净人一个去。生下的孩子有姑没姑父,有舅无舅母。所以,换亲,是无奈的婚姻,结成的亲戚是尴尬的亲戚,没有几家是和谐幸福的。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是心理和伦理上的。为了防备对方失诺毁约,在成亲那天,双方都在媒人或其他证人的严格监督下,交换人质似的,同时放人,我的姐姐或妹妹去,你的姐姐或妹妹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新郎总觉得自己身子底下压着的,是自己的姐姐或妹妹。因此,不少新郎就房事不举,或举而不坚了,有些十天半月后才能恢复,也有些就阳痿终生。为解决这个问题,人们想出一个办法,把成亲的时间错开:你的闺女先来我家,等十天半月我的闺女再去你家。但往往你的闺女一来,我的闺女就不去了,结果大打出手,亲戚也就变成仇人。这方法不行,后来就又发明了“转亲”。

两家直接换亲,叫“两头挂橛”。“转亲”是3家以上转圈换,甲给乙,乙给丙,丙再给甲,所以俗称“驴曳磨”。“驴曳磨”转的圈越大越好,也就是参与的家数越多越好。最少是3家,多的达五六家。圈越大,半径越长,父母的愧疚感,儿子的负罪感,女儿的委屈感,婚姻的难堪和尴尬,等等,就越小。驴拽磨避免了两头挂橛的诸多弊病,但操作起来极其不易,需要媒人的高超智慧与呕心沥血,有转而不成媒人气死者。

但直到娄下31岁,“两头挂橛”也没挂住,“驴曳磨”也没曳成。原因都是在最后关口,女方一见娄下的样子,都吓得尖叫一声,捂住脸跑了。后来媒人就把给娄家说媒视为畏途,不再登门。

这时,娄灯也27岁了。

娄灯的脸粉嘟嘟,胖乎乎,大眼圆溜溜,小嘴儿红丢丢;梳一根李铁梅长头发辫子,辫子又粗又黑,耷拉到屁股蛋上。她从小腼腆,不爱说话,不管见谁,都是低头一笑。偶尔跟人说话,未张口,脸先红。15岁那年,李长有的老婆跟她开玩笑说:“娄灯啊,瞅你那害羞劲儿,跟露水珠似的,吹股风儿颤几颤,长大咋给你说婆家呀?”娄灯就羞哭了,哭得哽儿哽儿的。上学时,课本上有3个字她不念,也不写。一个是“蛋”字,比如说坏蛋呀,王八蛋呀,捣蛋呀;一个是“球”字,比如说球形呀,篮球呀,地球呀,球蛋白呀;第三个是囚徒的“囚”字。课本上选的有叶挺的《囚徒歌》,老师让她站起来念,她把“囚”字隔了,念成“徒歌”。老师以为她不认识那个“囚”字,就提示了一句:“囚,囚徒。”可是她仍念“徒歌”。提示了几次她也不改。老师就恼了,民办老师,说话也粗,摔了教科书说:“囚、囚、囚徒的囚,又不是球毛的球,你害羞个啥嘛!”全班同学“哗──”大笑起来。娄灯“哇”一声大哭,捂着脸就跑了。从此就不再上学。那是1972年,娄灯14岁。

女人的羞涩是一种美,是一种品质,是一种高贵和典雅,是一种清纯和娇柔。失去了羞涩的泼妇和娼妓,是没有阳具的妖精。

就在娄下31岁、娄灯27岁那年,娄灯出事了。

那时,每年三夏过后,都要进行民兵秋训。公社叫民兵营,武装部长是民兵营长;生产大队叫民兵连,专设民兵连长;生产小队叫民兵排,专设民兵排长。怪屯北边的升龙崖是天然的靶场,靶子往崖根一靠,再瞎的打家,也不怕脱靶伤人。因此,怪屯就成了公社民兵营的训练基地,每年都要把全营民兵集合起来,到怪屯的打麦场里练操,练格斗,练一二一,然后到升龙崖那里练瞄准,最后是实弹射击。

这天正在打麦场里练跑步,营长的口令喊得极其雄壮威严:“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跑着跑着,步伐就乱了。营长叫着:“注意步伐!注意步伐!一、二、一!”可是步伐越来越乱,竟有几个人干脆站住了。这一站,阻断了革命征途,整个队伍都不得不停下。营长大怒:“谁让你们停下的?我喊立正了吗?”但没人听他的,都把脸扭向营长的右后方。营长回身一瞅,就也呆住了:一个女人,一丝不挂,白亮亮地站在场边麦秸垛根前,两只手抓在屁股蛋上,身体向前挺着,眼里火光四射,一脸的欲望之色。

这显然是个女疯子。

“这哪儿的疯子?这哪儿的疯子?快撵走!”营长从贪婪中醒过来,大声叫道。

李三馍这时是怪屯的民兵连长,说:“营长,她好像是俺们怪屯的娄灯。”

营长说,到底是不是?

三馍说:“样子是。可是娄灯是个好妮儿,不是个疯子啊?”

营长说:“疯子不都是好人变的吗?快去喊她家里人去,把她弄走!”

李三馍说:“今儿全村人都到狼洞沟上游修大寨田去了,离这儿三四里哩。”

营长具有很高的军人素质,当机立断,大声命令道:“全体注意!立正!向左转!目标──升龙崖,跑步──走!”

这叫转移阵地,或叫战略撤退。

升龙崖那里没有平坦之地,无法进行队形操练,只好让大家趴到地上练瞄准。练了一阵儿,偶然抬头,看见那个白亮亮的女人又撵来了,站在一棵小树下,仍然挑逗地挺着身子。于是,民兵们手中的钢枪就软了,而裤裆里那杆枪就偷偷地硬了,许多人的裤子都给趴湿了。

结果,那年的民兵训练搞得稀里哗啦,实弹射击也取消了,提前3天结束。一个女人,只用把衣服一脱,就把一个英雄民兵营打垮了。

这个疯子正是娄灯。真不敢相信,平时那么温柔羞怯的女子,竟会是这种疯法!

事后人们回忆,其实娄灯的疯提前是有预兆的。近一段时间她很抑郁,终日蹙眉沉思,心事极重的样子。之后不抑郁了,却总是笑眯眯地盯住村上的年轻人看,而平时她是从不这样看人的。只是人们不在意这些。谁知她就突然疯得不知羞耻了。

那时的山里人,其他病还知道找医生看一看,唯独这疯病,是不找医生看的。他们也不知道世上还有精神病院,也不知道大医院里设有精神病专科。他们一般都是自己治。第一个办法是把病人捆到树上,往嘴里灌大粪。病人拼命地挣扎,翻江倒海地呕吐,折腾个半死以后,也有极个别痊愈的。第二个办法是请神汉仗剑作法,捉妖镇邪,装神弄鬼地忽悠一阵后,也有个别病情见轻的,也有病情不好反而加重的。第三个是恐吓法,拿杆老土装,乘其不备,在他身后“嗵”地放一枪,病人吓得一蹦老高,也有被枪声震醒的,也有被枪声吓死的。

这三种办法娄家都试过了,但均无效果。

正是秋老虎天气。那时山里人无电扇,更无空调,好多家连蒲扇都用不起(现在怪屯空调、冰箱、34英寸大彩电都有),晚上男女老少都睡在外面。女人小孩睡在自家院里,男人们都拉领破席,到打麦场上去睡。那里凉快,又能大半夜地叨闲杂,把一天的劳累和一生的无聊都消乏了。

后半夜,场里一片鼾声。突然就有人惊叫起来。原来他的身边又躺了一个人,浑身摸他,把他摸醒了。

全场的人便都惊醒了,围拢看时,叫喊的人是李喜娃,在他席上躺着的,是四脚拉叉的娄灯。

第二天夜里是李三馍叫了起来。

一个村的人,平日都很爱见娄灯。所以不管老少男人,对娄灯都无甚邪念。全村的男人,都感到了难堪。所以,第三天夜里起,场里便没人了,都忍着沤热,睡到自己家里去了,并且都拴上了大门。只有李长有除外。

李长有不能回家睡,他得看牛。怪屯所在的谷屯大队,是农业学大寨先进典型,干部群众对毛主席的大集体感情深,对邓小平改革开放抵触情绪大,所以到了1983年了,土地牲畜还没分(直到今天,中国不是还有几个地方仍在搞“三忠于”不是?)。所以,李长有仍睡到牛屋院里。牛屋院没大门,夜里,娄灯就摸到了李长有的破席上。把个李长有给臊的,深更半夜的,跑到娄庆家去骂:“娄庆!我日你八辈!你把妮儿锁住行不行?”

娄庆不是没锁,而是锁不住。娄灯住那间房是个单扇门,门脚磨平了,手一掂就摘开了。

第二天,李长有把自家厨房的门摘了,跟娄庆家的破门换了换。娄灯就被锁住了,成了住单号的重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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