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在继续,人们也在欢呼。囚车已载着莫轮回游了大半个升阳城,游到城北花满楼时,天已黄昏。人们奇怪,日进斗金的花满楼今日并未开门营业。连对面不远处那家生意兴隆的馄饨店,也小门紧闭。
就在人们诧异之际,忽然一阵狂风刮起,整条街道顿时灰尘密布。风沙像是大雾一样,遮挡住了视线。
顿足围观的人如爆米花炸锅,你推我攘,原本拥挤的街道一片混乱起来。有的一边捂着眼睛挡住风沙,一边咒骂:
“踏麻滴!谁踩大爷的脚?”
“瞎了你的狗眼,爷踩的是西瓜!”
“烂斯儿!把你的蹄子拿开,踩到老子的头了!”
“哟呵!敢骂爷,爷踩你的烂西瓜,踩你的烂冬瓜。”
“啊!饶命,我错了,求你别踩了。”
此地乱作一窝,有倒地被踩的,有挤得急了眼,互相揍起来的,不时有像断了根的禾苗一样,栽倒在地,被踩踏着。
王嵩手下骑的马也胡奔乱跳了起来,无奈此怪风太过强劲,掀起风沙让人睁不开眼睛,也控制不了乱局。
但此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咋呼一阵便停止了。当沙尘落地,视线清朗,王嵩手下望向囚车时,却见那上面没了仑回的踪影!
为首一人顿时手足无措,他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混蛋!马上挨家挨户的给我搜,但凡发现私藏钦犯者,一律就地处死!”他又对身旁的几士兵道,“你们,马上追出城外,将有嫌疑之人扣押回城。”
王家士兵顿时忙碌起来,他们是王家嫡系,自然知晓如果仑回也失踪的话,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结局。为首那人则带着一群士兵,朝西城王家的别院冲去。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禀报王嵩。
但他们丝毫不顾瓜落满地的人,直径驾马踩踏上去,骨骼断裂声声作响,有人口吐鲜血,甚至断了气。
一个老欧忽然挡在王嵩一行人前面,老泪纵横,“你们不能这样啊,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老欧话刚说完,胸口便被一把剑刺穿,血水顺着剑刃流在地上。她一把抓住胸前的剑,一手指着为首那人,浑浊的眼里,流淌出不甘与绝望的泪水,“你、、你、、!”
老欧没有说完话,便倒地身亡了。
王家为首的人面无表情抽回剑,脸上只剩下一道残忍的冷笑:“挡我者死!”
围观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默默的替王家士兵让开了一条路。强与弱,的确明显不同,及不可逾越的鸿沟。
当躺在床上疗毒的王嵩得知仑回也莫名消失后,气得喷出一口血,脸色铁青的向身侧一护卫,道:“魏蒙叔,将他拖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闻得王嵩要杀自己,为首之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哭喊道:“大公子,我冤枉啊!只是那一阵狂风太奇怪。求您网开一面,我愿给您做牛做马,将功赎罪。”
王嵩不为所动,魏蒙见状,一手将其脖子拧起,朝外提出去,不久便传来一声惨叫,人头落地。王嵩对另一个护卫,道:“田承叔,如今我毒伤未愈。接下来的事务,要靠你和魏蒙叔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仑回抓住,否则我们王家就万劫不复了啊!”
田承点了点头,知道其中厉害,道:“公子尽管吩咐,我与魏蒙定当竭尽全力。”
“嗯。”王嵩这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几岁,他神态黯然,道:“昨夜城门已封闭,想来仑回被救也逃不出去,先挨家挨户去搜。以防万一,也派人出城,一路搜查下去,将嫌疑人统统扣押回城。再给父王写封信,把此间所有事情说明,用信鹰传过去,让父王早作计谋和安排。”
信鹰,是仑回大陆凡界,类似于“飞鸽传书”的传信工具,可一日飞至千里。信鹰食肉,普通人家难以驯养。而三大家族所驯养的信鹰,格外雄壮,有的甚至能一日飞至两千里去传信函。
“公子放心,适才听报告说,是一阵怪风之后便没了仑回的踪迹。我想是被相府的暗中武士所救,他们定不敢贸然出城。我们布下弥天大网,量他们插翅难飞,仑回谋反之名背定了。”
“唉!”王嵩叹了口气,道:“那一阵风吹得太过离奇,不过仑回、、果然是最大的变数啊。”
田承莫名的笑了笑,似不屑,似暗嘲王嵩推卸责任。南山王,那是何等非常之人。但他没再说话,转身做安排去了。
又过了三个时辰,信鹰已带信飞向南山,王家士兵城内外各处搜查进行轮换。此时天空繁星点点,万物皆寂,只有一弯明月仍不甘寂寞的挥洒着缕缕幽光。
王家官邸内,一士兵匆匆而来,向卧于床上的王嵩汇报消息。
“公子,城外共扣押五百四十二名嫌疑人回城,目前二十里之内,皆以搜查完毕。”
“都杀了吧。”王嵩冷冷的说了一句后,又问道:“无一人漏网吗?”
士兵犹豫道:“这、、确实有一个老头没抓住,弟兄们一路追至双石峰,但那老头却不见了踪影。我们翻遍了一草一木,也未见其行走的痕迹。”
王嵩面色一寒:“哦,你们就这么回来了?”
士兵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没没没、、留有兄弟把住了双石峰各个下山口,只是天色已黑,属下回来是想请公子增兵前往,协助搜查。就算挖地三尺,属下也要将老头找出来,以保无人可走漏风声。”
王嵩脸色稍缓,他点点头:“嗯,就按你说的去办,办好了本公子提升你为副将,办不好提头来见。”一嫌疑人不可放过,可想他的紧张程度。
士兵单膝跪地,道:“属下必将全力以赴!”
王嵩抬了抬手,示意其起身,问道:“双石峰,可是北城之外那两座并联的山?”
“是。”
王嵩皱了皱眉,“怎么都和北方搭上了?先有花满楼,再有一阵怪风,最后还有一个老头。”
“要不要属下带兵把花满楼给围了?”
王嵩闭上眼,想起王阎在他来京前严厉告诫过他,勿对升阳城内两大势力轻举妄动,一是花满楼,二是斗兽场,因为他们背后有非凡界的靠山。但他进城那日,不顾王阎告诫,去花满楼想从小娘子口中探点底,最后却被仑回与小娘子一唱一和,反倒使他露出了马脚。
记了回教训,王嵩只冷冷道:“算了,一群婊子而已,暂且不管,先把仑回和出城的老头抓住再说。”
“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王嵩喊住了正要出去的士兵,他脑中闪过灵光,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道:“传我命令,升阳城西、南二门各派一千精锐武士,手持仑回和颜如玉的画像,沿途一路追击。东、北二门各派两千士兵追击,直到抓住仑回和颜如玉为止。通知其余的兵将,加大力度搜查城内,有嫌疑者皆抓。”
“遵命!”士兵躬了躬身,出了王嵩的卧房,展开新一轮行动。
王嵩清楚,此刻能抓住颜如玉更好,因为她是仑回的七寸。而且事若办砸了,他想到王阎,心中不禁一颤。
只是他这一己之私,比起死神的镰刀也相差无几,不知要收割无辜头颅多少。
升阳城在他的血腥手腕下,仅夜昼之间仿佛成了一个炼炉,王家士兵在非常时期,手段凶残的搜查各门各户。人畏于其淫威,敢怒不敢言,很长的一段时间过着水生火热的日子,忍受着火上浇油般的痛苦。不时有饿殍流离,街头横尸,热闹熙攘的皇都,差点成为一座阴气森森的鬼城,此为后话。
天刚蒙蒙,朝霞倾泻。
莫轮回迷糊清醒,发现在草地上睡了一夜,体力却充沛了许多,于是起身。也想起了昨天一阵怪风之后,自己便被卷出了城外。他四下张望,几米外有一个湖泊,远方竖立着两座并排的山峰,奇怪的是,两座大山看起来只有巨石,丛林稀少。
而能把他从囚车上带到这荒郊野外来的,除了老和尚,莫轮回想不到还有谁。
果然,老和尚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友,你醒了。”
莫轮回转头望去,见还是原来的大师,熟悉的光头,白璧般的钵盂,一尘不染的袈裟。他不禁有种踏遍万里他乡,才遇故知的悲喜交加之感。
忙走过去,问道:“大师,我能回去吗?如梦还在等我呢。”
老和尚看着莫轮回衣衫上游街时所沾染的污垢,道:“你先去湖边洗洗吧,贫僧等下在与你慢慢道来。那时回去与否,你再做决定。”说着,老和尚不由笑了笑,想必莫轮回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及李如梦、陈胜二人已先于他来到轮回大陆,回去之念怕会烟消云散。
“哦,也好,那劳烦大师稍等片刻。”
莫轮回浑身的确很脏,他走到湖边蹲下清洗。当低头一看,发现水里有一只猪头也愣愣的盯着自己是,他惊叫一声:“猪啊、、!”
见此情景,老和尚撑不住笑了。九霄何等英俊潇洒,转世后竟生了这面目,不过以后廋了应该会变样。
莫轮回怔怔的盯着水中的倒影,好一会儿,才记起这身体是“仑回”的。但能活着已是不易,他没再多想。清洗干净了衣物,洗了澡之后,便向大师走了过来。
老和尚隔空取来两块磨盘大的石墩,看得无神论者的莫轮回瞠目结舌。不过也只是一愣,他便与和尚对坐于石墩上。
轮回大陆的由来,及莫轮回的所有,老和尚开始一一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