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甄儿房中四下通明,他二人衣衫规整时,那重叠不休的脚步声,已然清晰在耳。环顾四下之后,我指了戴让身后的小窗道,“宫婢居所,男子深夜在此,委实不妥。”
戴让那里,良久未动,大抵是那连跌的脚步声让他惶恐,让他觉着今夜难逃此劫,抑或是,在这样的时刻,作为一个男人,他无法抛下两个女人独自逃离。
瞧出了他踌躇,可门外紧逼的脚步容不得我多加解说,只得紧道,“我会护了甄儿周全!”听得我此番言辞恳切,他方才纵身跃进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戴让的退去,让我安心半分。可回神瞧着被絮之上的嫣红,那方才安稳了半分的心,又急了七分。
灯台里,火苗毫不留情的吞噬着灯芯,如同门外的明亮,不容停缓的包裹着这方矮屋。
此刻,不知为何,我竟生出了些听天由命的念头,双眼亦随着那念头,微微闭合。而彼时,戴让方才踌躇不舍的神清跃然眼前,心下忍不住的一颤。而那才升起的念头便被这一颤,颤了个千里之外。
待我猛然张开眼后,甄儿榻前那一座绣架,引得我眸光紧扣。
百子嬉春,是个好寓意。旋即,我含着笑同甄儿低声说了一句,“以后,再为我绣一个罢。”
话音落罢,抄起那绣剪,在掌中狠狠划下。不过须臾,便是鲜血四溢,而绣架之上的锦缎,毫无意外的染了几抹血色。
彼时之下,我根本无暇顾忌甄儿的惊呼,兀自朝床榻走去。尔后,忍着痛楚将手掌覆在被絮之上,见掌中血色融了那一抹嫣红之后,方将手掌挪到其它地方,任鲜血四流。
“嘭——”
皇后带着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我掌中的鲜血恰好染尽了一方被絮。彼时,瞧了瞧榻上那一方早已看不出异样的血色,随即拜倒,好似恭敬的朝皇后唱了一声,“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屈膝那一刻,我分明瞧见了皇后在瞧见那一片血迹之后,原本的诧异变为愤怒,甚是还有一丝的杀意。
沉寂良久之后,皇后方才强忍了怒意,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回…..”
我方张口应答,便有柔声没入耳畔,尔后一抹绯红映入眼帘,“姐姐真要来个什么夜审,也该顾虑顾虑太后那里罢。你瞧瞧这鲜血四流的,真出了什么事儿,莫说嫔妾这等身份,怕是姐姐也不好同太后交代罢?”众人之前,能这般同皇后说话,除了那日所见的尹姬,怕只有月室殿那位了。
“慎姬倒真为本宫着想啊!”皇后一声不明意味的冷嘲,证实了我心下的猜想。只是不知,她这般出言,又是为何?我方想抬头瞧瞧这个颇得圣宠的慎姬,皇后那里已然再道,“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宫押去长信殿。”我知道,皇后口中的贱婢定然是甄儿不假。
我本以为皇后是要我留下,独带甄儿离去。却不想,是我料错了她的算计,“青妁,去替薄姑娘包扎伤口。稍后陪着薄姑娘一同来长信殿。”末了,又听她缓缓道,“好好替本宫瞧瞧,是什么长眼的伤了太后家的姑娘。”
话因落罢,便有连跌的脚步声,如同来时。我甚至来不及唱一声“恭送皇后娘娘。”一行人便没入了夜色。
“姑娘,快起身罢。”
青妁,我是见过的。当时我病重卧床,除了太后择了白嬅来服侍我外,各殿的夫人姬妾也都瞧了太后的面儿,往我这儿送了些补品。皇后脱不下面子,自然也是送了的。
当时我瞧着这丫头温顺恭敬,就多问了几句。白嬅那时候已经跟在我身边几日了,我问起白妁的时候,她告诉我,青妁和她是同一年进掖庭的。不过白妁凭着出众样貌,被选在了陛下身侧。本以为青妁会一夜甘露,飞上枝头的。却不想,青妁入殿服侍不过一月,便被太史令指犯阳煞,侍奉陛下必会有损龙体。陛下毕竟是个天下,万民之主,怎会为了一个女子留情,当时便赐了鸩酒。
我问白嬅为何后来陛下又饶恕了青妁死罪。白嬅却沉默了,良久了方才说了一句,“母仪天下,方可消煞。”
彼时,青妁已将我扶起,搀着我坐在了榻上。自个儿去翻了那妆匣下面的箱子,找出了一截白布,一瓶药粉。青妁这样的轻车熟路,让我禁不住讶异,心中不免想到方才甄儿同戴让的事。青妁对这里这样的熟悉,难道……..
“每宫每殿,宫女的房里都有这些东西,摆放也大同小异,找到这些东西着实不是个难事儿。”大抵是瞧着我异样的面色,青妁一边替我清理伤口,一边缓缓解释道。
听完这些,瞧着她毫无波澜的面色,暗想是自己多虑。尔后便安心的让她替我包扎。
青妁带着我到达长信殿时,殿内正回荡着甄儿惨痛的喊叫,“太后娘娘明察啊,奴婢…….奴婢不曾做过,不曾啊!”
“太后饶命啊!”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挣开了青妁的手,没有顾及一点儿规矩的奔进殿内跪倒在太后跟前儿,“姑祖母,甄儿今儿个不过是刺绣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我,怎么当得起这样的责罚啊!”虽我这般言说着,可那手掌一般宽的木板,还是毫不留情的落在了甄儿的背部,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亦如同打在我身一般。疼痛不堪。
“这点儿小事,着实不必罚她这么重。可渝儿啊,你这丫头,今日可是犯了宫闱大忌啊!”太后唇齿轻启,声音不大,却一字不差的落在了我耳里。听得我心惊不已。
“还望太后明白示下。”我不知道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唇齿是否清晰,面色是否依旧,但我的心,却已寸寸寒凉。
“私通!”
饶是我先前便知,可此时从太后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眼,依旧止不住打了个冷战。尔后心生畏惧。但我却不能畏惧,因为这个人是甄儿,因为同她情难自制的,是我的哥哥。
彼时,我双手交合,往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下,方抬头回道,“启禀太后,甄儿自幼跟在我身侧,品行端良,德行淑合。入宫之后,更是勤勤恳恳,服侍左右,丝毫不敢怠慢。”顿了顿,又道,“甄儿曾跟着流素姑姑习礼仪一月,虽说时日不算太长,可要察一个人的品性,也该是够了的。”
听得我这样说来,流素姑姑微微一愣,随即施礼道,“回太后话,薄姑娘说的确实不虚,甄儿这丫头,倒是个品格端良的。奴婢说句外话儿,这丫头看着确实不像做得出这样事儿来的,别怕是什么人谣传的罢。若是那般,倒是委屈了。”
“呵........流素这意思,可是说本宫谣传了?”流素揣测方过,皇后那里便急急发难,惹得流素忙俯身跪地告罪,“奴婢不敢。”
见流素姑姑被皇后一声反问,太后那里也不说话。眉心微微收拢,半响方道,“皇后有什么问的,有什么要传的,赶紧办了。这夜也深了,即便皇后不顾哀家这把老骨头,也该顾及顾及慎姬那才好的身子呀!”
猛然闻得太后这说,右侧那一抹绯红忙起身告了一句,“不敢。”
皇后那里也忙忙告罪,“臣妾惶恐。”随后,见太后摆了摆手,方才再道,“传永宁殿今夜值夜的宫女进殿来。”
不久,殿外便起了一阵脚步。尔后便是一抹浅蓝在我身侧跪下。再后,便听得身侧宫女起声道,“奴…奴婢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不必惊慌,照实说来便是。”皇后方在上位引话,旋即便听得太后悠然一道,“照实了便是,若是掺了拌了什么别的。后果,自个儿掂量罢。”
“奴婢不敢。”一声坚定后,便是那所谓的证词娓娓道来,“今夜该奴婢值永宁殿的夜,起初都还好好。可二更之时,奴婢突然见有一个黑影窜到后殿去了。奴婢本来是害怕,不敢跟过去的。可后来想着后殿是甄儿姐姐的住所,若真有什么,也有个伴儿的。如此想来,便也不怕了。但是奴婢方一跟过去,就没影儿了。奴婢怕出事,就想着去敲甄儿姐姐的门。可….可…可方到门外,便听着里头….里头…里头一阵**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