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已是寒冬,上林苑的花草大多已经沉寂,剩下的除了那些四季常在的青树,便是植在青石板路两旁的一株株白梅。
白梅胜雪,满城蕴香。这长安寒冬最是不缺的东西便是这白梅,可最令人欢喜的亦是这白梅。小到城外农户的篱笆院里,大到如汉宫这般的贵胄所居之地,处处皆见这胜雪的白梅。
瞧着这许多的白梅,心头想着若是摘个一两枝放在永宁殿内,大抵连熏香也是不用填了罢。这般想着,便伸手去折那花枝。可柔荑方触到花枝,白梅上的积雪便簌簌落下,片刻便沾了满身的白雪。
“二姑娘,您又是在做什么呢!”
闻得此声,我忙不迭的将手缩回,旋即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花。随后转过身去,含笑嗫嚅道,“白嬅,你…你怎么来了!”
“奴婢再不来,怕是您这才好的风寒又要复发了!”白嬅说罢,便赌气似的不再看我。只是兀自将手中的狐裘披风为我搭在身上,随后又细心的绕至跟前,替我将绶带系好。
彼时,我瞧着白嬅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歉疚。
入冬时候,我由于昏倒在殿内一夜而落了风寒。然,因着年后便是大婚,其中事宜诸多,太后顾虑着怕甄儿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便在掖庭挑了白嬅这丫头来侍候我。起初,我本是不愿收下她的。可后来流素姑姑告诉我,白嬅是太后十分属意的,我便不再推辞。且白嬅入了永宁殿后,亲侍汤药不曾废离,着实为着我这病操心不少。
沉寂良久之后,白嬅好似是气消了一般,往我怀中塞了一个暖炉,道,“今晨奴婢起得早,见二姑娘睡得熟,便没唤二姑娘起来。又想着二姑娘这风寒虽是好了,可眼下是寒冬腊月,姑娘身子又弱,便兀自去掖庭方姑姑那里讨了个暖炉来。”顿了片刻,白嬅语气明显一怒,“谁想到,回来便不见姑娘人影儿了!可急坏了奴婢去了,可却不曾想,姑娘却是在这儿赏梅玩闹得厉害呢!”
本就歉疚的我,听罢白嬅此言,更是心下羞愧难当了。踌躇半天,我忙将怀中暖炉塞回白嬅怀中,急切的道,“好白嬅,是我不好了。这外头风大,你又寻了我半天,快些暖暖手。别僵着了。”
这厢我方才话毕,白嬅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道,“瞧姑娘的样子,知道的说姑娘你体恤奴婢,不知道还以为奴婢才是正经的主子呢!”
“哟,这姑娘都还未当成正经主子呢,你这奴婢便想着附高枝儿了!”
闻得此言,我同白嬅俱是一惊,忙循着声儿瞧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两个女子,一个身着杏色齐腰对襟襦裙,一个身着妃色齐腰交领襦裙。虽是远瞧,但仍能看出二人容貌清秀,贵气自绕。不知又是那一宫的夫人娘娘。
我这厢正兀自猜测,白嬅那里已然低眉退却半步,且低声在我身侧说道,“东宫栗良娣、王孺子。”白嬅这一提醒,我方才想起了这二人应是在阖宫家宴上见过的,只是那时未曾注意到罢了。
尔后,我稍敛心神。双手交握,欠身礼道,“民女拜见栗良娣,拜见王孺子。”
“姑娘快起身罢,嫔妾可当不起你这一拜呀!”言辞之间虽是笑意,可在我听来却满满的皆是不屑。我这厢略略抬头,便瞧见那至前的杏色的裙角,旋即开口应道,“如此,便谢过良娣了!”
言罢我随即起身,笑意盈盈的瞧着她。臻首蛾眉,皓齿明眸,眉间轻描的红梅妆更是在这张已然娇美的脸上添了一抹风韵,不可否认的栗氏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这汉宫里,能入得主上眼的,谁又不是一个美娇娘呢?
按说起,我虽是未来的太子妃,位在她之上,可大婚之礼一日未成,我便仍是平民身份,应当在她一个良娣跟前卑躬屈膝,礼数尽到的。眼下我如斯大胆的打量于她,应当算是冒犯了。可我偏分就要这般的打量,就要这般不动声色的告诉她,我是东宫未来的女主人,我是刘启的妻。她不能对我不屑,她更不能对我暗嘲!
大抵是见惯了太多风浪,我这样的行径也不过使得她那厢微微一愣。片刻之后复了常色,轻嗤一声随即绕至我身后,话中满含怒意的道,“好个贱婢,竟存了妄想当上主子的这等龌龊心思!”
彼时,伴着栗良娣话音落地的还有她狠狠打在白嬅脸上的巴掌声。待我回神过去瞧着白嬅的时候,她半边脸颊早已肿起一片,且眼角之下三寸还隐隐有血珠渗出。至我目及栗氏那修长的指甲时,心头的怒意便开始肆虐。
“民女之前一直认为当上汉宫的主子是至荣至耀,可不曾想栗良娣今番却告诉我这个是龌龊的事儿,倒真是让我费解了不是。也罢,等下还要去民女去长信殿向太后问安,届时应当是可以问问太后那位长乐宫的主子,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如良娣所言一般——龌龊!”从头至尾,我都将这一番话说的轻描淡写,就好似闲话家常一般的悠闲。可我知晓,不管我再怎么轻描淡写也是足够栗氏提心吊胆一阵儿了!
我不愿再同这个栗氏待下去,因着我怕我下一刻会忍不住将巴掌狠狠的落在她的娇俏容颜之上!然,纵使我再怒,有些礼依旧是废不得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是以,我含着笑,退却半步欠身道,“民女还要去同太后问安,便先告辞了!”
言罢兀自转身,留待栗氏在原地含着怒意将梅枝折得啪啪作响。
待经过王孺子身旁时,我不由为她略施粉黛依然娇胜三千的面容所惊。若说栗氏的美是以添妆加了三分艳,那王孺子便算得上是天生的娇娆,自成的绝美。我兀自猜想——这汉宫若论娇娆,此人应当算是第一人罢!
许是她眉目之间那一抹淡然清雅同她身上透着的与世无争,让我感觉到一方清凉。又或是身后跋扈嚣张的栗氏让我感到憎恶。抑或是,这二人在一起的蹊跷的感觉让我不由朝娇娆的王氏莞尔且道,“胜雪白梅三分污,孺子可万万小心,别让它沾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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