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了下去，目光冷峻地盯着胡九天，身上的气势陡然凌厉的了起来，声音却没多少起伏，一字一顿地冷笑道：“看来你是不乐意替爷收拾这烂摊子了！”
“六爷恕罪！”胡九天仿佛没察觉到六皇子眼里隐着的怒气一般，砰地一声往地上磕了个头，语气谦卑中透着几分为难，却不似先前那般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应道，“在下资质平庸，对北边的商事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六爷另择高明！”
六皇子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垂眼盯着胡九天，黑沉的眼眸中透着股令人胆寒的冷锐。见胡九天一脸平静坦然，半点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六皇子扬了扬眉，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赞赏跟可惜，随后浑身的气势骤然散开，片刻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先前那股逼人的威严只是旁人的错觉。
“爷竟不知道，京城里头还有人敢这么理直气壮地悖了爷的意思！你算是头一个！”六皇子手里捏着扇坠，默了片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兴味浓了一分，抬脚点着趴在地上的胡九天冷哼道，“爷不喜欢强求人！起来吧！”
胡九天哪里敢当真，一脸虔诚恭敬地又往地上磕了个头，仍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执手陪笑道：“在下心知六爷宽厚，是以才放肆了些，谢六爷！”
六皇子看着胡九天一脸淡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语气里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跟嫌弃：“你对你主子倒是忠心！”
胡九天也不恼，脸上多了抹笑意，大大方方地应道：“东家对在下有大恩，在下虽愚钝，可也晓得做人不能忘本！”语气里还颇有几分自得，说着又觑了六皇子一眼，心思极快地转了一圈，随后目光猛地一顿，迟疑着朝六皇子作了一揖，半是玩笑办事认真地咳道，“不过六爷说起北边的商事，在下管着的粮行药行又正好在北边，总不能真当个甩手掌柜。六爷若有别的吩咐，但凭六爷一句话，在下义不容辞，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这会儿倒是说得好听了！”六皇子又气又笑，一扇子丢在胡九天脑门上，点着胡九天磨牙地骂道，“你当爷跟那小妮子一样好糊弄？主子都没发话，你就敢这么应下？真当爷没脾气了！”说着冷冷地哼了一声。
听得此话，胡九天心头反而松了口气，晓得这位爷怕是不会跟他一个小人物计较了，遂连连拱手赔不是，一边笑一边解释道：“六爷息怒，在下一时脑热，说话也颠三倒四的，竟没说明白。我们姑奶奶为人最是仁慈和善，若知道北边百姓苦于粮价药价过高不得安生，姑奶奶必定也是这么个意思。在下嘴笨，学不来我们姑奶奶的话，反正就是这么个想法。粗鄙之人，微末之力，却口出狂言，让六爷见笑了。”说着忙将跟前的扇子捡起来捧着递给了六皇子。
“你是不如你主子能说会道！”六皇子嗤了一声，嘴角浸着抹冷笑，眼底流光浮动，慢条斯理地接过扇子，往桌上一掷，颇有些气闷地扫了胡九天一眼，摆手不耐道：“还不出去？给你主子带句话，秦家的产业，爷不想动，可有些事若是太过了，爷也不介意杀鸡儆猴！”
胡九天吸了口气，磕头应了声“是”，这才站起来，拱手行礼退出屋门，沿着回廊往楼梯口走。
沐川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黝黑冷峻的脸上多了抹疑惑，目光复杂地扫了眼胡九天的背影，随后才抬脚进屋，迟疑着望向六皇子。
“怎么，觉得爷今儿太好说话了？”六皇子一眼看出沐川的疑惑来，一边拿扇子拨着桌上的碎瓷片一边儿自言自语般低声笑道，“秦老爷子看中的人是有些不一般，三十年前的乔文庸么？只是不知那小妮子能及得上秦老爷子几分……”
沐川的气息滞了滞，不过转瞬间又恢复了一脸冷峻，只心头却存了丝疑惑，对六皇子口中的“小丫头”不由得起了几分疑虑。昨儿宁二被气得咬牙切齿，却只是背后放狠话，他看宁二那模样，分明就没打算把那小丫头怎么遭，恐怕还有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赏。能让宁二这般跳脚无措的人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可如今六爷这番话却让人不得不深思了！
正愣神间，沐川眼前突然一晃，却是六皇子拿扇子点了过来，语气颇为遗憾地摇头笑道：“昨儿你去晚了，若不然也能见见那小妮子。她也确实让人刮目相看，与人争辩的功夫不用说，看明飞那模样就知道了，再论做生意的本事，单听胡九天今儿这番话，他背后的这位主子必定不会差了！”
话到中途，六皇子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拍着沐川的肩膀，颇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咱们这群人里头没一个会做生意的，懂行的掌柜倒是有，可终究差了些功夫。昨儿圣上一句话也提醒了爷，会做生意的不见得能治世，像秦家老爷子那样的人，百年难得一见！可惜秦老爷子只有个女儿。若那妮子不是女子……”六皇子的声音突然顿了顿，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宁明飞的话来，随后又好笑地摇头叹了口气。
沐川愕然地听着六皇子这番评价，张了张口，一时竟找不出别的话来，只跟着六皇子叹了口气，为难地皱了皱眉。
另一头，胡九天在悦然楼后门上了马车，眯着眼睛慢慢舒了口气，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车内静默了片刻，随后慢慢吐了口气，扬声吩咐小厮驾车一路疾行往京郊沁园敢，半刻也没耽搁，下了车就进到院子跟秦文回话，将六皇子怎么着人请他怎么让他带话等等前前后后一字不落地叙述了一遍，随后方噤声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秦文示下。
秦文眨了眨眼睛，嘴角下压，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复杂，轻嗤一声，朝胡九天摊手叹道：“这六皇子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尽干些不着边儿的事儿？”语气颇有些郁闷跟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