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陆慎回到京郊的院子时,便已经是午时了。在火辣辣的太阳地下走一趟,陆慎身上的衣裳早汗湿了,秦文一边儿吩咐丫头打水,一边伺候陆慎褪了衣裳,没好气地埋怨道:“昨儿才跟爷念叨了,这几日日头毒,仔细中了暑热,爷就没听进去?”
“我没事。”陆慎笑着握了秦文的手,声音温和中透着几分愉悦,低头点了点秦文的额头,这才转到净房梳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往里屋的竹榻上坐了,接过秦文递过来的茶水,笑问道,“今儿的字练了?”
“早练了,这会儿胳膊还疼呢。”秦文将胳膊伸过去,在陆慎跟前晃了一眼,眸子亮盈盈的,语气欢快中带着几缕兴奋,“今儿赵兴旺又带了一个人过来,说是功夫极好,我瞧了眼,倒比昨儿那几人好些,只可惜性子迂腐得很,不愿给我当护卫。”说到此,秦文又恼火又好笑地叹了口气,眼巴巴地望着陆慎。
陆慎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目光同秦文的视线相触,看着小妻子又气又恼还有些无奈可怜的模样,一时又好笑,遂搁下茶杯,抬手敲了敲秦文的额头,不赞同地肃着脸劝道:“你是内宅女子,招外头的人做护卫本就不妥。他既不愿意就算了,让赵兴旺重新找个女人最好,若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也无妨,你放心,还有爷呢!”陆慎说着,不由得想起先前顺安府官道上的那群山匪,语气便软了一分,伸手替秦文理了理鬓间散落的发丝,目光沉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嘱咐道,“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外人,我总要护着你……”
“爷的意思我知道,”秦文吸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散了些,眸光明媚流淌,将手放到陆慎掌心上,微微侧开视线,轻声呢喃道,“我就是想得多,心里不踏实。爷总有不在的时候,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样呢……”秦文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撞得人心头也软了起来。
终究是个小丫头……胆子大起来的时候出人意料,可到底还是有怕的时候。只是她这谨慎也太过了,说到底是她对他还不够放心……陆慎皱着眉头盯着秦文看了一瞬,心思转了一圈又一圈,又低头看了看放在自己掌心中白皙纤细的手指,话到了嘴边,顿了顿,又暂且压了回去,改口道:“也罢,你既然不放心,就让人跟着也好,只是规矩上头得警惕些。”
没料到陆慎就这么轻易改了口,秦文诧异地望了陆慎一眼,随后脸上突然漫开笑意来,眼底欢快跳动,眸光明媚,只看得人心头也亮了起来,下了榻便笑盈盈地朝陆慎俯身笑道:“多谢爷!”
陆慎看着秦文眼底光彩四溢,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被秦文笑意莹然地望着,一时也板不起脸来,只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了秦文近前,将今儿到陆府去拜望的事儿说了。
秦文凝神听了一阵,拍手笑道:“赵兴旺那礼单子也算没白拟了!”
陆慎被秦文眼里的笑意晃得心头微漾,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低头轻轻点了点秦文的唇瓣,“让丫头们摆饭吧,今儿下午教你识字。”
秦文脸上晕着丝红晕,笑着点了点头,扬声吩咐了丫头。
另一头,陆府里,因二爷陆铭赞了陆慎几句,二老爷陆文礼便有几分意外,拿起陆慎的文章粗看了几眼,这一看便觉出不同寻常来,遂又细细读了一遍,随后捏着宣纸沉吟片刻,方将其中一页纸折了拢在袖中,往东院去寻陆文远。
吏部尚书陆文远这几日是忙得气儿都不敢喘,这会儿正在书房里头皱眉看着大爷陆震送回来的信,见陆文礼进来了,只摆了摆手,示意陆文礼坐,自己仍旧低头将那一页纸细细看过一遍,方伸手挥退了屋里的小厮,将信纸递给陆文礼,冷声道:“你也看看吧。圣上今年病了一场,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陆文礼也敛了神色,拿着信细看了一遍,见里头隐约提到杨家有意插手汇源钱庄的事儿,一时也皱起了眉头——杨家是二皇子生母的娘家,这般行事也太张扬了些!汇源钱庄分号贯通南北,总号在江南,明面上是陆震管着,可那是皇家的产业……
“天家的事儿牵扯太多,不如让大郎递个折子,该怎么遭,圣上自有决断!”陆文礼拧眉思忖片刻,叹了口气,低声建议道。
“如此,便是同二皇子结怨了……”陆文远脸色微沉,眉头紧拧,显然是有所顾虑。
陆文礼不甚赞同得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些讽刺,冷笑道:“二皇子向来骄贵,从不肯吃亏,也见不得人违拗。即便大郎不上折子,那位也不见得会领情。要我说,天家的事儿就由着天家自个儿去处理,咱们往里头掺和太多也不好。圣上春秋鼎盛,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就是六皇子妃这事儿,陆家也不该掺和。烈火烹油好景不长,陆家已经错过一次,再经不得大风大浪了。”
陆文远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却不应陆文礼的话,沉默了一阵,转了话头问道:“你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听得此话,陆文礼张了张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将心头那点担忧压了下去,点头回道:“今年重开的秋闱,江南那边也有晚辈应考。有个叫陆慎的孩子前儿往府里递过帖子,我看了他的文章,底子倒是不错,比二郎当年只怕还强些。难得的是那孩子性子沉稳,不骄不躁,一直寂寂无闻。这份才气,他能压到现在,可堪大用。”陆文礼说到此顿了顿,颇有些感慨地叹道,“陆家可用的人还是少了些……”
陆文远点了点头,皱着的眉头却并未松动,沉声问道:“先前却未听说,是哪一房的?”
陆文礼会意,笑道:“是三太爷那一房的。”
“三太爷?”陆文远紧绷的脸色总算有了点变化,诧异道,“从武的那位三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