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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西亚顿住了脚步，转过身露出略显羞涩的微笑。
莫雪依看到她的表情，心里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和路迪有关？”
切西亚假装不经意地踢了踢脚尖，“其实，我今天是想请他来的，但是被父亲大人拒绝了……他好像不是很喜欢路迪。”
听到她的语调低垂下去，莫雪依沉默了一会，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不要多想，做父亲的总归对抢走自己女儿的人会心有不满。”
“是这样吗……”
切西亚话里有话地反问了一声，不再说话，只闷头带路。
莫雪依也不再说话，他们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如何多插嘴，况且如果不是切西亚和路迪自己去争取的，这份爱情对他们又有何意义？
片刻，切西亚停在了一间房的门口。
“就是这里了。”她转头露出微笑，掩藏起之前的所有阴霾。
莫雪依点点头，走到门前，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会找机会帮你问问的。”
切西亚感激地一笑，替她关上房门。
走进屋内，里面的布置古朴而不失庄重，说是书房其实也算个会客室，绕过桌椅才能看见帘幕后的书桌。而书桌之后，格林公爵虽然已换上了正装，但坐得很随意。
看到她走近，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不机械也不自然，只显得训练有素。
“随便坐吧，奇莉娅殿下。”
莫雪依扶着椅背动作一僵，与他短暂地对视一眼，然后恢复自然的神情坐下。
老狐狸……果然知道她的身份。
以家宴的名义将她诓来，恐怕也不止是为了吓她吧？
她淡然的表情和态度反倒令格林公爵有些刮目相看，毕竟他也没怎么和莫雪依接触过。当年的围猎行动他只是知情而并没有参与，之前的攻城战他也没有亲临现场，只听说她的实力依旧如传说中那般强悍。
如同之前无数场牵扯自己身份的谈判，莫雪依本能地开始分析他们两方的利益纠葛，揣测他找自己来的理由。
但格林公爵一开口，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次请您来，其实是想邀请您在艾莫帝国长住。财富、权力，想要什么都好说，但希望您能正式成为艾莫帝国的居民……十八年前已经正式与天族决裂，您应该也是不打算回去了吧。”
她留在艾莫帝国，对他有什么好处？
莫雪依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努力想要从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读出一些线索，但只能说虽然她的年龄是对方的十几倍，涉世的经验还是比不上他。
格林公爵接着缓缓劝说，语气笃定，似乎早已将眼前的她“看透”。
“我想您其实也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吧？毕竟您已经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来帮助陛下，和小女是好友，和很多人关系也不错，应该也是想趁机留下的吧。”
原来是以为她想而“顺水推舟”，希望自己留在艾莫帝国令帝国独占神谕之女……若他知道十八年前的围猎计划，所打算的应该也就是当年那些当权者所想的，想让帝国成为围猎计划的最后获胜者。
恍然大悟的莫雪依闭上眼睛，嘲讽地勾起嘴角，重新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却已瞬间一变。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不解：公爵大人既然已手握艾莫帝国大半权力那么久，莱斯利与皮耶鲁为皇权争斗时为什么不出手？以你的影响力，帝国上下应该是一呼百应吧。”
她突然含笑却冰冷的眼神令格林公爵心底有些发毛，但他很快调整状态，自然地回答，“格林家族自帝国创立以来便已建立，历代都是忠臣，我自然也不例外……况且就如您所说，大半个帝国已经在我手中，皇帝的名号也就不那么重要，更不值得因此而败坏整个家族的名声。”
这么大胆的发言，他还真是底气十足。
莫雪依想起了光明神殿的圣者，“那为什么不帮助皮耶鲁？有一个傀儡皇帝可以操控，应该比一个野心勃勃的英雄皇帝要好得多吧？”
“请不要把我和那群目光短浅的人相提并论，奇莉娅殿下。”格林公爵依旧回答得游刃有余，目光迥然，“贵族全都依附着帝国这棵大树生存，现在是将来也是。而我已经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有优秀的主君可以辅佐，有生之年还可以看他创出一番新的辉煌，那才不为遗憾。”
选无能帝王为掌控，选优秀帝王为拓张；三大帝国现阶段分庭抗礼，但无论怎么争斗，以辅助者自居的他总不会成为损失最大的一方——果然还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莫雪依心情微微一沉。
“既然我已经回答了您的提问，您也应该回答我的邀请了吧。”格林公爵依旧神色轻松。
莫雪依表情冷淡，“多谢公爵大人的好意，但您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命运并不掌控在自己的手里……神谕之下，我只能拼尽全力去寻找化解大陆浩劫的线索。”
“大陆浩劫真的存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显然并不相信。
“我也宁愿相信它不存在。”莫雪依依旧镇定地回答，看着格林公爵的眼睛，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若是有一天末日真的降临，公爵大人会害怕吗？”
格林公爵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当然害怕，谁不害怕死呢？”
“所以，就算我再想留下，我也不得不走啊。”莫雪依顺理成章地接下去道，“帝国的未来还是得依靠公爵大人去辅佐陛下打拼。”
意识到自己踩中了她言语上的陷阱，格林公爵不禁微微一愣。但随即他漾开一抹“苦笑”，“我还以为，至少为了陛下您也会留下……原来您并不爱陛下啊。”
他边说边将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全神贯注地观察她此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莫雪依那副淡漠的神情竟仿佛一个面具一般，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压错宝了吗？他这次倒是真的苦笑起来。
莫雪依没有回答，并不代表她没有答案。
若创世神没有恢复她的记忆，她是倾慕莱斯利的，毕竟像他那样能力出众，性格又正直的骑士太符合女孩子们心目中白马王子的标准。
如今的他们却相隔得太远，彼此都背负得太多。神谕中的救世之女与年轻的继位帝王，早不如初见时的身份——弱小的村女与可靠的骑士那般单纯。
回忆起在雾霭森林时的事情，莫雪依也想起了先前切西亚的嘱托，望向显然有些挫败的格林公爵，“谈起这个话题，公爵大人似乎对切西亚和路迪的事情不太中意……是不喜欢路迪吗？”
格林公爵的动作滞了滞，神色也复杂起来，“我也不是反对他们。”
“殿下虽然阅历丰富但并没有当过父母，所以可能无法理解我们当父母的心中所想。”他无奈地笑笑，“总得要好好地会会他才肯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何况切西亚现在还太小了，还处在一个很容易受骗的年纪。”
“我确实没什么资格发表看法，但仅从一个见证了他们俩感情发展的朋友角度来看的话，他们两个确实是真心相爱……”
格林公爵抬手制止她说下去，眼神矛盾：“请不要再说了，殿下。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贵族的婚姻往往身不由己，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家族。切西亚做不了主，有的时候我也做不了主，这是我们的责任……”
莫雪依也只得住口，无声地叹一口气。
房内突然陷入一阵沉默，气氛竟然比之前两人互相试探之时还要难堪。
“梆梆”——恰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地叩响。
两人最后话题的主角，切西亚的声音自房外传来，“父亲大人，宴席已经准备好，可以入席了。”
“你们先去，我和茉依小姐马上就来。”
格林公爵沉着声音回答，切西亚在门外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去。
莫雪依站起身，望向他。
他自然也知道她想说什么，立刻压低声音道，“请殿下放心，我不会向别人透露您的身份，包括切西亚。”
莫雪依点点头，率先推开门，切西亚果然还在门外等着她，满脸的期待显然是想听她套话的结果。
……或许，她不知道会比较好吧。
短暂的权衡后，莫雪依朝切西亚眨了眨眼睛，示意没什么大问题。
切西亚立刻灿烂地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
“谢谢你，茉依。”少女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谢。
莫雪依回以微笑，任切西亚亲密地抱着自己往前走。
礼裙遮不住夜里的寒意，有一个人温暖的体温可以陪伴，也是一件称得上幸福的事情，至少对她来说。
格林公爵关上房门转身，恰看见两名少女——至少从外表上看是，亲昵地肩并肩走在前面。他也是第一次看莫雪依发自内心的微笑，仿佛就像一个真正的少女一样，多了些淡淡的悲伤却那么真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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