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
跃下墙的莫雪依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走向盗贼。
踏进那片猩红的血泊，她只觉得过往的很多的回忆在眼前一一闪过，耳边满是嘈杂的声音，脚一软，她就跪倒在了那具尸体前。
伸手抚摸上盗贼年轻的脸，甚至还有一丝极低的温度，似乎才咽气不久。
如果，她当时就选择跟着盗贼去；如果，她能把计划再完善一下；如果，她再多叮嘱盗贼一句不要逞强……那个唠叨起来没完，总喜欢吹牛逞强，关键时刻也有些本事的盗贼是不是就不会死？
是不是此刻还会站起来朝着她有些傻气地咧嘴一笑，一如既往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她。
她俯下身去，将头靠在他僵硬的身体上，泪水不经意间已如雨水一般倾泻而下。
不是说胆小的人最长命吗？
那你起来啊，艾森。
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强迫她承认他已经死去的那个事实。
手仿佛也失去了力气，她艰难地将盗贼的尸体翻过身：他的眼睛还睁着，似乎很震惊；但他的嘴角却也微微勾着，形成了一个极其令人疑惑的复杂表情。
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致命伤口只有一处，在腹部，但是很深很准，大量的出血能让他瞬间失去意识。
触摸那处伤口，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暗系力量的使用痕迹，身上的力量又一次被激起了反应，莫雪依握紧了右手来抵抗那想要暴走的力量，同时咬紧了牙关。
——是那个在城门口偷袭过她的人！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艾森，其实是替她死的吗？！心口不禁一痛，她低头看见盗贼身上的信号弹，心中又浮现不解：他又为什么不给自己发信号？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紧紧盯着盗贼的脸，然而他已不能作答。
空洞的眼神里失去了以往的神采，莫雪依伸手阖上他的眼皮，他的脸上便只剩下了那一抹奇异的微笑。
想起他临行时的嘱托，她翻开他左肩上的护驾，一枚抽象的鹰状图腾跃入眼帘。任何在大陆行走的冒险者都知道，那是盗贼工会的标记——沙漠之/鹰。
但艾森当时说的是……家族信物。
莫雪依的动作一顿，盗贼工会与魔法师协会之类的职业工会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并不是纯民间组织。盗贼工会的创始人是——普勒托王国的开国国王，第一任盗贼王！
艾森他竟然是盗贼王的子孙，东大陆四大王国之一的王子……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西大陆？又为什么会一直冒险，还跟着他们踏上了这一场危险的帝国皇权之争！
心中疑惑重重，莫雪依割下他肩上的纹章，放入空间戒指。一枚小小的储物戒指，两份沉重的遗物，她忽然觉得自己难以呼吸。
死亡，又是死亡，为什么她的身边永远都缺少不了死亡！
“啊——！！！”
她咬紧牙关，终于难以抑制般大吼一声，质问般地瞪向天边最后一抹暗红的云彩，仿佛神对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道目光——
创造世界又要毁灭世界，还偏偏创造她作为神谕之女强加以救世的使命，就算她自己选择死亡也不许她逃脱这命运……
想要她的崇敬，那就多给她一点庇佑，她明明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他究竟想要什么？！
她瞪得眼眶都有些疼痛，攥紧自己的右手，朝着天空怒吼，“回答我，创世神！”
安静，极致的安静，最后一抹暗红的云彩终究也被黑暗吞噬而去。夜幕降临，无星无月。
莫雪依忽然觉得自己很蠢，低着头，捂着干涩的眼睛自嘲地笑了。神终究是神，高高在上，随意摆布着他们的命运，怎么会回答她的问题。
她正这么想，自那最后一抹云彩消失的方向却飞来一只小小的光蝶。小到没有她大拇指大，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仿佛来自天空的尽头，缓缓地飞到她的身边。
绕着她飞了一圈吸引她的注意力，光蝶随即飞至盗贼的尸体边上，盘旋了一会，落在了他还紧握着的手里。
莫雪依微愣，伸出手触上了那只光蝶，它却突然在她的手中分崩离析，化为一抹光沙消散开。
——这是，神的回答？
她将目光重新落回艾森的手，紧紧握着的指缝间依稀可见一个空间口袋的角。掰开已经僵硬的手指，她取出那个口袋打开。
盗贼拼上性命也要取回的东西是……圣光之杖。
他临死前的那抹微笑，其实是因为愚弄了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顺利地完成了自己任务吗？
他以生命为代价，捍卫了作为一个盗贼的荣誉。
“没错，我就是一名伟大的盗贼！”
莫雪依握紧手里的法杖兼权杖，重重复杂强烈的情绪在她的心中翻滚灼烧，最后化为一抹令她几乎窒息的疼痛。
她将圣光之杖重新装回空间口袋，挂回自己的腰际，俯身温柔地拭去盗贼脸上沾上的血迹。
走吧，艾森，我们一起回去……
你的牺牲不会浪费，你将见证这场战争的胜利，见证这个伟大帝国最辉煌时代的启程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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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之月22日，莱斯利大军终于抵达维恩城。
“报告殿下，骑士队已准备完毕。”
莱斯利站在山丘上远观那座青灰色的城邦，霍拉格半跪于他的身后行礼。
虽然年过半百，在那身伴随他年少成名一直至今的烈焰虎纹铠的衬托下，他依旧是雄风猎猎，丝毫不见疲态。炙热的战意在他的眼中燃烧，散发着慑人的魄力。
相比之下，跟着他走来的西里乌斯就随性散漫得多。穿着身暗红色的法师袍，手持赤焰之心魔杖，头发从法师帽里滑落下来随意地披着，看上去有些邋遢。
“报告殿下，法师团也已经准备完毕。”
莱斯利转过身，身上不再是从前那身墨色的轻甲，而是一身崭新的银色铠甲。法师协会会长西里乌斯亲自组织高位阶法师附魔，虽然分量更轻，但绝对更加坚固和耐用。
银白的铠甲掩去了他神情里的一抹杀气，强化了他周身那股冷锐的气质，营造起无言的肃杀之感。
他的目光落在身后的队伍之上，坚定而锐利。
“出发！”
两字令下，沸腾的军队立刻踏上最后的路程。是荣归故里还是身败名裂，全都寄托在这场攻城战之上！
浩浩荡荡的军队越过树林，重型步兵开道，高举盾牌防范偷袭；轻重骑兵紧随其后，整装待发，准备冲锋；法师团灵活地镶嵌在整个队伍里，不变的是周围始终有骑士的保护；最后是负责支援与疗伤的神官们。
但与以往会战不同的是，莱斯利力排众议亲自担任领军，站在了负责冲锋的第一阵营中。虽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却也增加了身为核心领导人他受伤的风险，绝对是对战的大忌。
只是凭西里乌斯和霍拉格两人实在说不动这位倔强的皇子，也只好放任他这么做。
临到城下，莱斯利喝令整个军队停下，一如既往冷静地望向早已摆开阵势的守军。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领头的骑士团居然不是帝国军，而是隶属于光明教会的教会骑士团！
莱斯利看着领头的师兄苏伊士和主祭埃里克，冰蓝色的眼眸冷静到近乎冷漠。
前一晚收到路迪夺回教会的消息，同时收到的就是皮耶鲁抽调了教会兵力的情报，显然皮耶鲁封锁了这些教团骑士的讯息，所以他们依旧不得不被胁迫着替他卖命。
是说服他们，还是直接开打？
苦于没有证据证明教会已被夺下，不仅莱斯利犹豫，就连身为两人师父的老骑士团长霍拉格也不知道该怎么决断。
“退下，苏伊士！”霍拉格朝着对方阵中大喊，举起手中的长剑，“现在后退还为时不晚，我们没有必要打这一场令仇者快，亲者痛！”
苏伊士以一种不同于莱斯利的冷静气场居于敌阵的前方，身形屹然不动，“师父，您误会了，我是主动要求二皇子让教会骑士团来打前阵的。”
还想进一步劝他的霍拉格不禁一愣，随即目光一变，“苏伊士你……”他握紧手中的长剑，就算是他的养子，在帝国的荣耀面前，他也只能选择赌上骑士之名，将他诛杀！
金色的斗气开始在他周身浮现，对面阵中的埃里克主祭却突然令人摸不着头脑地笑了起来。苏伊士随即露出了一个头疼和无奈的表情，“师父你误会了，我没有协助二皇子的意思。”
霍拉格打算“大义灭亲”的动作猛地一顿，被身旁的莱斯利立刻拦下。
冰蓝色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对面阵中的苏伊士。
苏伊士猛地一拉缰绳，就地将坐骑的朝向调转，面向身后的教会骑士们，拔出腰际的长剑，“……我们不得不忍辱负重的时间已经过去，三殿下与霍拉格骑士团长已经归来，是时候给小看教会的敌人们一点教训了！”
“——全体光明骑士团骑士听令！”
他素来礼貌般的寡淡微笑里突然显出一抹冷厉，“夺下维恩城城门！”
（好险好险，赶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