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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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在西域时听说的这个故事“,我凝蹙着眉絮絮地说道,”那个给情哥哥嗑瓜子的姑娘,后来被族人剥了皮,做成一面鼓“。
“为什么”,李澈兀地瞪大了眼。
“还不是因为她爱上的是异族的男子,这在他们看来是离经畔道的”,我咬着唇轻轻地说出。
“不是每一份爱都会得到祝福,但爱不会因为旁人的轻嘲讥讽而不再美丽”,他也似是在叹息。
裹成蚯蚓般的严实,我缩了缩腿,一牵一引地蹭贴着他,“你说过的很快会带我去天山,看天际琼瑶的素影清氛”。
“那是自然”,李澈脸上别的仍是清浅的笑。
“就算被人逮住了做成了鼓我也是不怕的,倒是你,也不许反悔哦”,我怔怔地看着他的眼。
“又在说胡话了”,他装做生气地轻拧了我一下。
漫漫清夜乱梅垂落,撒拂一身红,香檀炉中款款婀娜,只怕梦中清冷。只有到冬日里那抹青涩的阳光穿朱阁扫下时,伸伸腰,我才发现昨夜呢喃叨吁间,我们就这样在廊中相偎,不禁噗哧地笑了起来。
“王爷,王爷”,竹篱外却是有人在高声叫他,我忙推醒了李澈。
“麦子,这么早就赶来了”。
“子时收到西风捎来的信,只怕王爷您伤重了,就连夜送了过来”。
门前传来一阵朗笑声,我好奇地挑起苏帘走了出去,见那策马而来的年轻人虽也几与李澈一般高挑,却是精瘦无比,两腮都深深地凹陷了进去,他也是怔怔地看着我。
“这位是麦子,我府上的人”,李澈对我释然一笑,转向麦子时却愕了一下,“这位是......”
我抢在前头对麦子盈盈福身,“我叫牚心”。
麦子向我回礼之后,低身说道,“王爷,今天我在城郊的酒肆里看到方道长了,千真万确,可能很快就来到孤漠台了”。
“真的啊”,李澈的喜形之色霎时浮跃到脸上。
他们说的方道长,兴就是李澈常常提起的方丘机罢,与李澈亦师亦友,颇为亲厚。此人可是峨眉山上白猿祖师司徒玄空的嫡系传剑弟子,不仅私家获授了祖师的白猿通臂拳,还传得了越女剑。只可惜后来朝廷要强征峨眉弟子入朝为将,方丘机隐忍不从,才含痛解散了峨眉派。
听到山路上传来树枝劈拉折断的声音,李澈忙起身要迎出门外,“方道长贯来飞檐走壁,如此来势,必定是他了”。
“那我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两个故友叙旧了”,我也盈盈地起了身,退回房中轻拢上门。
果然未及多久,房外就传来爽朗的声音,“澈儿许久没见越发俊逸非凡了”。
“那里比得上道长四海为家逍遥自在”,跟着的便是李澈应和的笑声,“老师来尝尝今年入冬方酿的东阳酒”。
“澈儿啊,这酒虽好,但你总不能在这里自斟自饮啊”,方道长的声音闷的沉了下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有美人在怀啊”。
李澈明显地迟缓了一会,“老师不也一样是孓然一人么”。
“哎,我不同嘛”,方道长哧地一口气,“祖传师规不可破,峨眉派是戒色戒欲的,我又怎么能坏了规矩”。
“老师这几年云游八方可有什么见识”,李澈似是在岔开话题。
“攘外必先安内啊,如今的时局已然是河中之碗,随即倾覆啊”,方丘机深深地道叹,“大漠边陲的乌孙,龟兹,大月氏表面上看起来并无躁动,但并不是敬你,怕你。而是在养兵蓄锐,耕种生息”。
李澈紧接着道,“老师终究是心系朝堂的,那为何当年不肯入朝为官啊”。
“为官者,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无。放眼四海,哪有人是这样”,方丘机似已微醺,“我毕生所愿的不过是中原百姓日子安定和祥,哪里是什么朝廷。再说朝廷,再过几年,谁又知道会是谁的朝廷”。
“也是”,李澈诺诺应道,“所幸有蛐奴在,近来大漠这边还算是安定”。
“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方丘机急辩道,“皇上为了摆脱庄法忠庄羽父子的威胁,让他们的军队留守五岭以南,可这偏偏又是给了他们储备兵力的绝佳机会”。
“庄氏不仅在南方势力强大,在后廷也是翻云覆雨,其气焰的嚣张,竟是连当朝丞相吕无忌都比不上”,李澈的语音一直不温不火,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非也,在后廷那个到算不上什么,又没什么美色能博得圣上荣宠。如果庄家父子能有倒台那日,她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将门女,历来都是后廷避之不及,而又不得不拉拢的”,方丘机虽是醉的酩酊思路仍好生清晰,“倒是太后那家,才是惹不起的主。她唯一的儿子死的不明不白,这些矛头怎会不指向皇上。皇上碍于太后的情面,只能把太后的亲孙子李云贺那厮安插在富庶肥沃的辽东。辽东北接匈奴,东连高丽,据说李云贺的使者和高丽一直绵绵不绝,这真是养虎为患啊”。
“怪不得连大周泱泱的太子都内心荡动不安,更可笑的是折毒那个白手起家的莽夫竟然会豁出身家性命追随”,李澈说的满是不屑。
“澈儿啊,你终究是涉世未深,折毒虽是一介屠夫出身,但胸中城府极深,最后被玩弄的还不知道是谁呢”,方丘机哧地冷笑了一声,“何况他驻守的巴郡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将来即使是吃了败战,占山为王也未尝不可”。
停顿了好久,都没听见李澈再做声,只是方丘机酒气浓重的声音又闷闷的响起,“彼时九方厮杀狼烟四起,你又去哪里安身啊”。
“哦”,李澈似是被从沉沉的想象中被拽出来,“正如老师所言,大漠上还是比较安定的,那就朝西域那个方向去罢”。
“嗯,大宛小宛那几个国家民风不错,还算平静,倒是个好去处”,方丘机入门这许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诺诺首肯。
我心头不由得一紧,便是一阵涌上胸口的欣喜,信誓旦旦间,从来只当是游戏的诺言。原来携手同游不过是伸手可扦,远际云意沉沉,只是一团待跋涉的自在。
顿时响起了一阵桌碗扑砸的声音,接着是李澈温声道,“老师你醉了,我扶你到房间里休息吧”。
“哎不用了,看来是高兴过头了,来了这么久都忘了说”,又是方丘机胡乱的声音,“石三疯那老家伙也回到中原了,不过只是到武都而已,这个时候应该也见到杨金宇那小子了吧。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先提前一步去会会面,你也快赶到。”
旋即便是李澈万分激动的声音,“石伯伯真的也回到啦,好我这也就去”。未及他的语音落下,堂前又是一阵寂寥,我揣度这时,方丘机已经走远了罢。
“心儿,你随我去一个地方走走罢,那里虽不及长安富庶,但钟灵毓秀怪石嶙峋,别有一番景致”,李澈双手握着我的肩,眼中流溢出的满是欢欣。
我恬然一笑,他却絮絮地蹙起了眉头,“但你这个样子可不行”。
霎时我听得一头雾水,怔是一急,“不就是见你那些朋友吗,居然敢嫌弃起我来了”。
李澈一脸的哭笑不得,拽着我往他的房间走,“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