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和晶晶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来到宿舍门口。程飞已经起来了，正在门口洗脸。桃子问道：“程警官，大家都好吧？”程飞打了个哈欠，说：“都好，都还在睡觉呢。”
“怎么，没睡好？”桃子看出他脸上的疲惫，关心地问。程飞笑了笑：“没什么，替老方值了会儿班。他是第四个，轮到他的时候，我看他睡得香，就没打扰他。我反正也睡不着，就一直呆到现在。”
正说着，肖队长、罗秘书和方小胆披着衣服出来了。桃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公墓上的七个人全都好好的，这让那帮歹徒“每天杀一个”的狂言不攻自破。还有那个萨满的预言，什么夜宿公墓，大难临头，统统见鬼去吧！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起回到办公室。推开门，达雅还没起来。肖队长笑道：“老达子也太贪睡了吧，你要是这么睡别人把你枪偷走你都不知道。”说着就去推他，谁知他却像睡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肖队长“咦”了一声，脸色变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肖队长哆嗦着手，慢慢掀开被子。被子下面，达雅双目紧闭，脖子上赫然有一道口子，流出的血早已凝固多时。
变故来得太突然，简直让人措手不及。半晌，肖队长才“啊”的一声哀号，扑到达雅身上，疯了一样叫道：“老达子，老达子，你怎么了，快醒醒啊，快醒醒！”受他感染，晶晶、罗秘书、方小胆也跟着抽泣起来。
桃子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就连程飞也是皱紧双眉，咬紧牙关。
无论如何大家都不会想到，达雅竟在眼皮底下被人杀害，而且他身旁还放着猎枪。敌人就像空气一样凭空而来，轻描淡写地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又凭空而去。这真的是人吗？
程飞叹了口气，戴上白手套，仔细将达雅的尸体检查了一遍。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在达雅手里塞了一块布条。这布条和达雅昨晚在狗窝旁找到的那块一样，上面用钢笔写着五个字：“这是第一个。”
28、谁是凶手？
肖队长霍地站起身，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谁，是你们当中的谁杀了达雅大哥？有种朝我来！”
方小胆连忙劝他：“肖队长，冷静点儿，我们大家的心情也和你一样不好受，别朝我们使劲。”
肖队长一口啐在他脸上：“别在这里放屁！你们出去看看，管理处门外连个脚印都没有，坏人怎么来？凶手一定就在咱们中间，一定就在你们中间！说，是不是你！”说着他竟一把抓起达雅的猎枪，对准了方小胆。
方小胆吓得脸色都变了，几乎站立不稳。程飞挥了挥手：“肖队长，你先把枪放下，凶手不是老方，不在我们当中。”
“你怎么知道？”肖队长不仅没有把枪放下的意思，反而把枪口指向了程飞。程飞面无惧色：“昨天晚上，肖队长你、罗秘书和我都各值了一段时间的班。你和罗秘书值的是前两班，在你们值班期间，我一直在思考案情，根本就没有睡着，所以我能确定你们没有走出过那间屋子。在我之后是老方的班，我看他睡得熟就没叫他，我一个人在窗边坐到天亮。所以，老方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肖队长听他讲得有理，稍微平静了一些。程飞又说：“剩下的就是桃主任和晶晶了，他们住在达雅的隔壁，按道理说，最容易刺杀达雅的就是他们……”程飞话没说完，肖队长脸上又迸发出一股杀气，手中的枪口移了两寸，竟对准了桃子。
晶晶气坏了，冲程飞怒道：“你们警察说话也要负责任的，不能血口喷人！我和桃子昨晚根本就没起来过！”桃子拍了拍晶晶的肩膀，淡淡说道：“别急，让程警官把话说完。”
程飞点点头，继续说：“桃主任和晶晶当中，晶晶是女性，根本不是达雅的对手，所以她单独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就是桃主任了，可是，”程飞话锋一转，“桃主任也绝对不会是凶手，道理很简单，杀人动机，桃主任没有任何杀人动机！”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因铜章而起，而铜章就在桃子手里，达雅是桃子手下的得力干将，现在又是用人之际，他有什么理由杀人呢？大家都劝肖队长：“把枪放下吧，没桃主任什么事。”
肖队长也不知怎么办好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枪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晶晶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肖队长面前，用胸口顶住枪膛：“你疯了吗，你先打死我得了！”肖队长眼睛里噙着泪水，无力地松开手，“咣当”一声，枪掉在了地上。
程飞脸色凝重：“我首先做自我检讨，我低估了对手的凶残，更低估了对手的手段。从今天开始，我们不用轮流值班了。敌人对我们太了解了，竟然可以轻易突破我们的防线。”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罗秘书开了口：“桃主任，我说一句话，听不听在你。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为了一块铜章把性命全搭进去，要不咱们把铜章交出去？”
桃子一愣，现在说这话岂不是捅马蜂窝？可没想到所有人听完这句话都沉默了。是呀，如果现在按照集贤社那伙人的意思把铜章放到山后信筒之中，大伙儿的生命也就有了保障。铜章虽然珍贵，但与性命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正想着，肖队长忽地站了起来，虎目发出两道寒光：“达雅不能白死，谁也别打这铜章的主意。我就不信邪，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我们一个个都杀死！”
29、反击计划
肖队长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桃子闻言精神一振。他看了看程飞，程飞也向他郑重地点点头。桃子心里有了底，咳嗽一声，说道：“交铜章的确是一个权宜之计，不过大家想过没有，我们把铜章交出去，就能确保安全吗？”
这一句话把大家问得都愣住了。桃子叹了口气：“想想看，只要我们任何一个人出了大山报了案，都没他们的好果子吃。杀一个人是死罪，杀七个人也是死罪，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所以，拿走铜章，杀人灭口，是他们的最佳选择。就算我们把铜章交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罢休。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而我们只有保护好铜章，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大家互相望了望，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次日一早，罗秘书找了些啤酒瓶盖，用斧头砸扁，粘在一起，再用金漆刷一遍，做成了个假铜章。桃子则和方小胆、程飞坐在办公桌旁，拿出辉辉留下的棋盘研究。这盘棋用黑白两色棋子代替阴阳，标示出老苏所挖盗洞的路径。三人反复讨论，终于看出了一点眉目。
吃过早饭，大家全体出动。今天艳阳高照，虽然积雪没过膝盖，但路还勉强找得到——他们要集体护送“铜章”去山后那个信筒。
肖队长和罗秘书在前面开道，桃子和晶晶跟在后面，最后是方小胆，他的腿伤好了许多，基本可以正常行走。大家一边走一边高谈阔论，暗地里每个人却都在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程飞说过，即使在远处，望远镜也能反射出一定的光线。如果发现反光，那一定是敌人在偷窥。可是一路走来，周围既没有反光也没有亮点，大家紧张之余不免有些失望。
现在走在雪地上的五个人，已经不是先前的那五个人，而是思想上经过重新武装了的战士。大家都知道，如果今天没办法解决掉敌人的话，他们之中就还得有一个人毙命。他们能做的只有拼死一击。
而程飞，则是今天这个计划之中最冒险的一颗棋子。他要单独出门，在确定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老苏挖的一个盗洞之中，并沿着理论中的一个盗洞线路摸到后山的出口。如果顺利的话，那是北坡半山腰的一个位置，离山脚下的信筒只有数百米的距离。那里居高临下，信筒周围都在他的射程之内。他的成功可能性在于，桃子对盗洞的路径判断准确，而且他还不能迷路，否则难逃辉辉的厄运。
还有，没人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来取铜章，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一天。虽然程飞的背包里已经装满了食物和水，但这个季节，人在户外能熬上多长时间还是个未知数。
不错，这就是他们残酷的反击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敌人有多少呢？四个？五个？最多六个。这是方小胆能够描述的数字。任他们谁来取信筒中的“铜章”，等待他们的都将是一颗致命的子弹。
二十分钟后，路程过半。肖队长扛着达雅的猎枪警惕地打着头阵，而他身旁的罗秘书则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不停地回头张望。他的目光偶尔和桃子相遇时，里面就有了一种别样的含义。桃子明白了，他一定是有话要说。
桃子故意放慢了脚步，向一旁的晶晶说道：“老方的腿还没好利索，你扶着他走中间，我来断后。”晶晶听话地点点头，扶着方小胆走到前面。罗秘书见状忙快退几步，走到桃子身边：“桃主任，我帮你拎东西。”桃子手里只有一个小袋，里面装的就是假铜章。罗秘书说帮忙拎东西，明显只是一个借口。果然，在桃子把小袋递给他的一刹那，罗秘书低声说：“桃主任，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30、狼羊游戏
桃子微微一笑：“好，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找我。”
罗秘书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桃主任，我知道你想让我自己说出来，我为什么要抢铜章，但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除了桃子，前面的人根本听不清，“我还是想劝你，别再为那枚铜章拼命了，我们的力量保护不了它。”
桃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支吾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而且昨天我们也分析过了，就算交出铜章，大家同样是死路一条。”
罗秘书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理解我在说什么。昨天你说敌人在跟我们玩猫鼠游戏，我觉得这个比方不恰当，现在倒像是狼羊游戏，敌人是狼，我们是羊。现在大雪封山，狼和羊都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羊的处境自然十分凶险，但如果拼死抵抗，也是有机会逃出笼子的。可是，你并没有注意看笼子外头，那里守着更多更加凶恶的老虎！”
桃子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除了集贤社，还有别的人在觊觎着铜章，这并未出乎桃子的意料。罗秘书见桃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说：“桃主任，我是冲着你的真诚才说这些的。你不妨想一想，那三块狐狸皮你不觉得来得太容易了吗？你找宝的过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人几十年没干成的事，你轻易就干成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罗秘书这句话一出口，顿时让桃子惊出一身冷汗。以前桃子也想过这些问题，不过从没有深究。他一直觉得自己肯学习、脑子灵，天底下没有能难倒自己的事情，现在看来还真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难道这事情就好比几年之后张艺谋的那部大片《英雄》？残剑、飞雪、长空三位侠客为了刺秦，甘心把自己的武器送给最有可能成功的无名。无名身上藏有十步必杀的剑法，而桃子有什么呢？怎么会有几伙人甘心奉上价值连城的狐狸皮？
罗秘书好像看穿了桃子的心事：“桃主任，你一定猜不到他们为什么会那么不遗余力吧。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生日，农历六月初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桃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罗秘书低头看着脚下：“这事还得从萨满说起。萨满虽然一直宣扬根本就没有宝藏存在，但他也曾秘密透露过，只有真正的有缘人才能找到宝藏的线索，这个人的生辰为甲午月辛卯日。”
甲午月辛卯日？桃子太熟悉了，他的生日按四柱命理学来推算，正是甲午月辛卯日！桃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萨满，又是萨满！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拿人钱财四处散布谣言的巫师，还是一个真正能通灵的法师？
正想着，只听罗秘书又说：“桃主任，话就说到这里，最后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觉不觉得，最近听过什么熟悉的声音？”桃子收回心神，问道：“什么声音？”现在他才发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罗秘书，竟然知道许多秘密。
就在这时，肖队长在前面喊：“到了，前面就是那个信筒了！”两人的谈话只好就此终止。
前面百米外立着一个信筒，像个坚守岗位的哨兵。这样的信筒在周围的大山里也有一些，是根河邮局特意安装的，为的是方便山里的猎户。绿色的信筒本来应该是传递信息的天使，此时在众人眼里却化为一个魔鬼，让人不寒而栗。
桃子拿出手机看了看，十点半，按约定正是程飞到达伏击位置的时间。桃子用眼角的余光向半山腰望去，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程飞顺利到达没有？不过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桃子从罗秘书手中接过袋子，拿出那枚用瓶盖做成的假铜章在头顶上晃了晃。别说，刷了金漆的“铜章”在阳光下甚为耀眼，还真像那么回事。
桃子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道上的朋友听好了，你们要的东西我放信筒子里了，打今儿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四野传来回声，交织在一起，就像许多个桃子在一起讲话。桃子把假铜章扔进信筒里，然后一招手，五个人扭头往回走去。
四面的群山中一丝动静也没有，静得让人心惊。
31、第二个牺牲者
桃子带着几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事先大家已经商量好，如果听到枪声，那就意味着战斗打响，桃子等人就可以回头接应程飞，因此必须控制好时间。
十分钟过去了，信筒那边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道狡猾的对手已经发现了破绽？桃子不由得琢磨起刚才罗秘书讲的话。
如果罗秘书的话是真的，那么，自打桃子来公墓上任之时起，就有几股势力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三块狐狸皮，可能是由三股势力分别设计交给他保管。鬼屋历险看来也是个阴谋，那根本就是人家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要让他“机缘巧合”得到狐狸皮。这场戏里，罗秘书应该不是演员，躲在柜子里时他吓得魂不附体，那种表情可不是能表演出来的。
第二块狐狸皮是肖队长介绍的卖家，他怎么那么巧有个同学干这行？而桃子又恰恰在那个时候收到了一万块钱。难道肖队长也属于某一方势力？如果不是，又是什么人使的手段，将桃子引到敖乡去的呢？
第三块狐狸皮是罗秘书代收的，当时桃子就有所怀疑，现在想想更是明了，什么邮局寄过来的，一定是他知道桃子有了两块皮子后主动奉上的。凌晨去鬼屋开会，帮桃子凑齐狐狸皮，大雪中抢夺铜章，仿佛一切都说明罗秘书是集贤社的人，可他为什么又矢口否认？也许他属于另外一个什么组织？
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现在最让桃子害怕的是：他们肯把这么重要的狐狸皮放在桃子手里，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对铜章都志在必得，他们都相信，只要桃子找到了铜章，他们就可以从桃子手里拿走它！
这些问题在桃子脑海里纠缠着，桃子几乎头疼欲裂。突然“砰”一声闷响，山谷的沉寂顿时被搅碎。所有人浑身一震，该来的终于来了！
大家拔腿就往后山跑去，可刚跑两步，又不约而同止住脚步——不对，枪声不是来自后山，刚才的枪声就在耳边！所有的人愕然回头，就看见罗秘书像树桩一样一头栽倒在地，一摊鲜红瞬间在他身前绽放开来。
这是桃子在几天之内第二次近距离见证子弹穿越头颅。那颗头颅的主人，正是桃子在一团乱麻的迷局中拼命想抓住的救命稻草。可这根稻草，突然间就被人掐断，灰飞烟灭。桃子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觉得所有的精气神全被抽走了。他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