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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夏粮征购是场硬仗,年年打年年怕。怕的不是征不上来,而是怕进度上不去。夏粮不比秋粮,夏粮叫“双抢”,抢收抢插。从熟麦开镰到田里插上绿油油的秧苗,这个过程只有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有多少事?麦子要一刀一刀割起来,要扎梱转运,要上垛防雨,要脱粒扬晒,还要灌仓。这是一抢。那边田里要灌水泡田,要翻耕赶耖,要施肥插秧,还要跟上管理确保秧苗按时返青,迟了就要耽误一季收成。农村有句话,说不到芒种不算忙,芒种打火夜插秧,那叫放屁都得瞅空子。粮食征购就是在这个节骨眼跟农民争时间,你说难不难?谁都说不清楚为啥要争,为啥要赶这个进度。未必国家断粮断炊了,要等米下锅。反正进度年年得赶,这是铁打的定规。粮食还没上场,军令状就签了。层层签层层逼,不赶得鸡飞狗跳收不了场。

粮管所主任老薛这两天火上房顶了,后垱的征购进度没有跟上全县的步调。系统内县局在逼,系统外政府在逼。后垱是山区乡,站点与站点之间距离远,难免顾此失彼。办公室是坐不住了,得到一线去处理实际问题。常常是到哪儿黑在哪儿歇,无法保证朝出夕归。这天傍晚他驱车到了最边远的一个站点,忽然接到加工厂老朱的电话。老朱兴高釆烈地说他接了一单大生意,三万袋面粉的合同。老朱是名誉厂长,平时受他挟制,芝麻绿豆大点事都作不了主。现因征购进度吃紧不得不放权给他,这才几天时间就捞了单大生意,难说不是他好大喜功。老薛便不放心,嘱咐他不可轻举妄动。老朱大包大揽,说保证没问题。又说,工厂好长时间没生意做了,百把万的厂房设备闲着你不急呀?还说,薛主任你是不是怕我邀功?放心我不邀功,拿下这单大生意等你回来连厂子一起交给你,我还当我的装卸工。话说到这份上了老薛再不放手实在说不过去,这才问客商的情况。老朱跟背书似地背道:赵万通,福建沙县人,五十二岁,做粮食进出口生意。老薛说,这些资料不可信的。老朱说,就算不可信,个人资料有那么重要吗?人家拿钱买货,我们收钱发货,你管人家是谁?这话也对,生意往来不是非要去公安局核查了对方资料才能做的。个人资料只要不是来源于公安局,从任何渠道得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关键不是个人资料,而是他是否背着钱袋子。老薛问:有押金没有?老朱说,十万现金已在我手里攥着,你给句话,签不签?老薛想想说,签吧!

说到这个加工厂,老薛有一肚子苦水。当初是为了除掉林向西这个祸害,还粮食流通一统天下的局面,才起念收购的。原以为他做比林向西做有更多优越,他是粮道老大,既有政策保护又有粮库做后盾。拿过来才知道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加工厂和粮管所不同,粮管所就像有轨电车,在轨道上行驶,出不了偏差。盈亏又有国家兜着,他只要按部就班照定规做就是。加工厂在轨外运作,面对的是市场,准确的说是那些奸诈的粮贩子。粮贩子不跟他讲定规,怎么有利怎么来,稍有不慎就掉进去了。加工厂在他手里两年时间,外面的死账近百万。每次派人出去,账收不回来还倒贴盘缠。打了几场官司,官司赢了钱没回来。钱没回来诉讼费还得出。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债主失踪。职工打趣他:薛主任,咱给党中央打个报告,再来一次人口普查,不信找不出那几个龟孙子来。弄得老薛哭不出也笑不出。这以后他就谨慎了,不敢再往外放粮。一不放粮鬼都不上他的门。现在不是两年前,现在粮食市场放开了。东方不亮西方亮,人家干嘛非找他?没生意做老薛更急,粮食人盘不活一个粮食工厂,丟人。说到底,他也不想放弃这单生意。福建是什么地方?福建是口岸啊!真能抓住一个口岸的粮食外贸商,这个厂就活了。

老薛连夜往回赶,回来就要看合同。合同看不出问题,甲方承担的责任只有两款:一款是质量,注明要一级精粉。另一款是交货日期,限定四天。这都能保证。乙方的责任也是两款:一款是结算方式,注明款到发货。另一款提货时间,限定交货日期延后两天内全部提完,否则没收押金。这也看不出漏洞。下面的违约责任有点问题,甲方两项条款任意一条不能保证都要承担合同金额的两倍罚款,而乙方除了押金以外没有新的约束。老朱解释说,乙方是双重身份,人家作为甲方也是承担同样的责任。再说,除了押金以外你还有什么能制约他的?老薛一想也对,既然我们有能力执行这个合同,就不存在处罚问题。倒是对方预先被我们牵制住了,未必他肯丢下十万块钱走人?

第四天徬晚,客商如期来验货,老薛的第三万袋面粉刚好下线。当即抽查了十袋,各项指标均符合要求。客商很爽快,拍拍手上的面粉说:办手续吧!明天早晨五点我的车队要准时从这里出发。一行到了财务室,客商拿出汇票交给财务:跑快点还来得及。汇票异地结算要通过开户行转账,当时距下班时间还有八分钟,跑快点的确来得及。就算办不了手续,起码可以验证汇票。财务是个中年妇女,平时矜持惯了,你让她穿着高跟鞋在大街跑步那是虐待她。她把汇票往客商面前一丟,轻轻巧巧地说:明天来。客商吓了一跳:我明早五点就要发车你让我明天来?薛老板,你这里怎么跟衙门一样,动不动就甩脸子?别搞错了是我给你钱不是你给我钱。老薛喊老朱:老朱还是你跑一趟。老朱嘴上不说心里老不乐意,但生意是他接的,不乐意也得跑啊!这边客商就打电话联系车队,好象对方提到了运费问题,只听客商说:可以,先预付十万,货到码头一次交割清楚。放下电话客商就抱怨:现在谁都不相信谁了,连运费都要预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多么多骗子。薛老板,十万定金我今天要带走。老薛问:我这里没问题吧?客商说,我带的是全额汇票,不欠你一分钱。老薛说,不好意思啊我也是教训深刻。张会计,退定金吧!

这里刚退了定金,老朱就打来电话,说银行已经下班了。老薛说,这不还没到下班时间吗?老朱说,好像有谁请客,提前十分钟就下班了。老薛骂:哪个王八蛋早不请晚不请偏偏今天请?后垱就那几个吃饭的点,你去给我一家一家查,八点钟以前汇票必须交银行验证。客商问怎么回事?老薛说,你恐怕要等一会儿,银行今天被哪个混蛋请客,提前下班了。客商说,还真是山高皇帝远,有人请客就可以不守章程。不如我们也找个地方喝酒去吧!我请薛老板。老薛说,哪里话?你是客。当下带了张会计一块去街上找饭馆。

这是一个叫着“桥头堡” 的地方,因为门口有座桥。别以为多大个桥,附近的孩子比谁尿得远,总拿桥作座标。老薛点了菜,三个人坐下来等老朱。老朱查到这里也是最后一家了,进门就一摊手。老薛问:没有?老朱说,没有。老薛说,没道理啊!老朱说,不排除家庭请客。要是家庭请客没准就下乡了。

看来是没办法找了,只能边吃边等。等到酒醉饭饱,老朱又跑了一趟银行,还是没见到人。这回客商忽然火了,一膀子把桌上的茶盏茶盅乒乒乓乓扫了一地,然后把装钱的包噗地砸在桌子上:定金是你们的,汇票给我我走路,生意不做了。

三个人全愣在那里,老朱喊:薛主任!老薛没应声。老朱掏出汇票放在桌子上,顺手拎了客商的钱包包。客商连眼都没眨一下,收起汇票就走。老薛喊:请留步。客商误会了,红着脸问:生意不做我把十万定金撂这儿了你还要怎样?老薛陪着笑脸说,你误会了我没有恶意,这点小事儿怎么能坏了我们的生意?客商说,算了薛老板,区区十万块我还丟得起。如果不能按时装船发货,三万袋面粉白送人家还要承担罚款,那就亏大发了。老薛说,如果我保证你明早五点按时发车呢?客商冷笑:薛老板你跟我开玩笑。车队那边最迟等我到十一点,我就是现在往回赶还未必赶得上,更别说还要继续等,说不定就得等到明天。我不能睁着眼睛往崖里跳吧!老薛喊:老朱把包还給老板,老板留下你的汇票赶紧返城吧!客商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老薛。老薛说,还要重复一遍吗?客商还是不信:你没开玩笑?老薛夺过老朱手里的包包往他怀里一塞:拿着赶紧走吧!客商感动得连连给老薛躹躬:谢谢!谢谢!薛老板你救了我。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当晚,老薛老朱还有全厂工人都在厂里等着。客商五点发车,二点就得装货。工人们在办公室打牌,老薛老朱在财务室打盹。老朱喊:薛主任!老薛眯着眼睛:嗯?老朱说,我有点担心啊!你说这货咱们能发吗?老薛说,货可以发,但人得留住。明天你带几个人押车,如果汇票没问题我通知你撤。如果有问题就地扣车,有必要的话就地报警。老朱说,就这么办。过一会儿老朱又喊:薛主任!老薛还是眯着眼睛:嗯?老朱问:为什么退他押金?老薛说,他要拿这个钱预繳运费,没钱人家不给他派车。还不都是怕骗吗!他没有车三万袋精粉就砸在咱们手里了,你说我不退行吗?老朱扔给老薛一支烟:要说你不该遭这个罪,甩手当你的主任多省心?老薛理解错了,以为老朱要他放手。老薛说,这个合同是你接的,是什么情况你都看到了,还想往里钻?老朱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厂。你不觉得它是个包袱吗?老薛问:你啥意思?老朱说,不如扔给林向西。老薛冷笑:你把林向西当神了还是当傻瓜?老朱说,他跟我聊过,听他的口气有这个意思。老薛问:他专程找的你?老朱说,看着像。老薛说,那就不是。遇到一起了说的句闲话,你还当真了。老朱笑笑:薛主任你把他当傻瓜了。老薛想想,心里说:对啊,换了我也会伪装一下。就问:你怎么说的?老朱说,他就是试一下水,也许是要我给你传个话,我能说什么?老薛说,找个机会你也试一下他的水。老朱说,你给我个底线。老薛说:一百万。老朱揺头:那还试什么。老薛当老朱是买家了,急赤白脸地申辩:一百万我没赚钱。老朱说,赚没赚钱不是他考虑的事,他考虑的是值不值。其实我们也应该把值不值作为前提,当然不想出手是另一回事。老薛问:依你看啥价合适?老朱说,原价退给他,这是底线。叫还是可以叫一百万,看他怎么还价。老薛说,那不行。我更换的生产线白白送给他,人家还以为我得了多大好处呢!

这一夜真难熬,时针指到二点,老薛开始掐表。每过去一分钟,他的心就拧紧一分。三点钟还没见到车队的影子,四点钟仍然没得动静,老薛便象困兽一样在屋里团团转。四点四十分,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他按捺不住地冲到窗前。来了!他激动地喊。几分钟后,三辆车相继从他眼皮子底下驶过去了,并不是他等的车队。此后不断有车辆经过,无论来自哪个方向,他都要奔到窗前守望,直到车影从他的视线内完全消失。这样候到天亮,候到七点、八点、九点,候到银行上班,老薛老朱不甘心地亲自带着汇票去验证,结果跟想的一样,汇票是假的。毫无疑问,这是个骗局。诈骗案。但案底却是空的。受害人没有直接经济损失,仅仅被忽悠了一把。骗子也没有非法牟利,就是恶作剧了一场。像人们说的,损人不利己。这样的案子报不了警,老薛老朱干气,气死没人替他们申冤。局外人不懂其中要害,一边瞎安慰:多大点事儿,不就是麦子磨成面了吗?麦子终归要磨成面,磨成面卖面是了。老薛的火没地方撒,冲好心人吼:懂个屁!

老薛愁的就是卖。麦子在老薛手里它是国库储备。不管库存还是流通,都在体制内运作,走的是定轨。麦子磨成粉要落市,那是要在轨外走的。没有计划,三万袋精粉很难一下子进入市场。三万袋精粉压二百万资金,这是问题的根本。这么说老薛愁的不是卖,而是钱。二百万的资金缺口会影响到征购计划的完成,后垱的征购进度本来就落后了,这两天起早贪黑地奔波不就是为赶进度吗?这么说老薛愁的还不是钱,而是粮食。三万袋面粉挪用的是征购计划,原想拿征购粮做一笔生意,再拿回笼资金补仓。这和林建设当初犯的错误是一个性质,都是掏囯库。面粉压在手里,补仓就成了问题,这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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