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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歧亭史话—江益林(4)

清初康熙十二年癸丑(公元1673),于成龙任黄州同知,镇守歧亭。他来到杏花村故址,拜谒季常先生之墓,遂“鸠工庀材于墓侧”,建“宋贤祠”,祀陈先生。“上雨旁风,蔽亏阴翳,令士子辈篝灯兀兀,洛诵蓬庐;俾岁时伏腊,追奠前贤,依依如觌面语。”(乾隆《麻城县志》下卷3胡鏁《歧亭杏花村记》)有于成龙《宋贤祠碑引》(光绪《麻城县志》卷4)为证:

歧亭之有季常也,非歧亭有季常,乃季常有歧亭耳。由来人以地传者十一二;地以人传者十八九。余每读《方山子传》,因感其初在歧亭时,韬晦勋阀,庵居茹蔬,歧中人士莫之器识。迨东坡公一过杏花村,坐萧然环堵中,依依有故人情。一旦使其地与人并传千古,是黄州之有歧亭;因季常之一寓,而歧亭之有季常;又因苏子之一识,故夫歧亭之得名良有以也。余奉□命守镇兹土,将三载。计三载中,承委署郡邑者四,监兑给赈者二,暨诣□天颜,自□阙下数月,乃得还黄。其间,仆仆奔走,颇为鞅掌。是年春朔之杪,始偕歧中士子过杏花村,谒季常先生墓,寻昔时所谓萧然环堵者,竟不可得。噫嘻,贤人处此,何今古落落多同乎?爰与诸绅士约谋建茆椽数间于杏花村址,邀士子读书其中。岁时伏腊,豆鸡壶酒,奠饮于季常先生墓侧。余闻光黄间多隐君子,后有贤人处此,必以此都人士能深缁衣之好,亡者尚尔,存者可知。自余来歧后,俾贤人接踵,俗美风醇。庶几乎,大宋团练使一识之于前,五百载重温之于后,东坡或不笑余之陋劣矣!是为引。

至清乾隆二十年(1755),同知邱赐书来丞歧亭,修葺宋贤祠,并增设“清端祠”,镌有《重勒宋贤祠记》石碑一通,仍存杏花村故址内。

重勒宋贤祠记

(特授湖北黄州府镇歧亭界清军左堂加三级纪录十次邱赐书敬撰)季常先生者何?光黄之异人也。何异乎尔?异其始则使酒好剑,驰骋当世;继则遁迹光黄,不与世相闻问。至坡仙谪居黄州,访故人之庐,相与往来赠答,始知歧亭有季常,而季常遂得为歧亭有焉。迄乎魂销光化,尸束木皮,而处士风流于今宛在。前任于公恐先贤遗迹日久湮没,使后人靡有瞻仰,爰于墓前隙地构屋三楹,颜曰“宋贤祠”。招僧住其内,以供朝夕。讵人事迭更,顿为刁僧盘踞,牛眠三尺,等于牛山。绕墓松楸,旦旦而伐,迨都人士以盗木者尚敢寔逼此处,以与我先生争此土也?予于乙亥秋,承乏歧黄,念士民好古情深,即为驱逐。另募高僧,以期永奉,是亦守土者之责分宜然耳。若欲景仰前贤,希踪往哲,季常有知,当亦笑予之不自量矣。是为记。

仝阖镇绅士重刊;住持僧怀清永奉

皇清乾隆贰拾年岁在乙亥孟冬月谷旦立

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沿光黄古道自邾城游杏花村,并为杏花村题字“杏花古刹”,后石刻为匾额,悬于山门之上。自此,“宋贤祠”香火益发鼎盛。“杏花古刹”的石刻匾额毁于四十年前的“文革”初期。

至清晚期咸丰间,太平军在麻城及大别山一带作战多年,宋贤祠也在战火中烧毁,麻城陷落,数千将士阵亡。遂于咸丰九年(1859)乙未,继任黄州同知王震(字省三)于杏花村旧址重建“宋贤祠”以祀苏陈,建“清端祠”以祀于成龙及平定“东山起义”之阵亡将士,增建“忠节祠”,以祀在与太平军作战中死难的李忠武公续宾(字迪庵)以及在黄阵亡将士。此谓之“歧亭三祠”,而杏花村则统称为“杏花书院”。市博物馆藏有杏花村石碑三通。其中二通为《宋贤祠忠节祠碑记》,碑石规格相约,通高123厘米,幅宽68厘米,厚约12厘米,唯石材不同,一块为白色大理石,一块为灰色下江石,碑文内容基本一致,只数字有别,书体镌刻不尽相同。

“宋贤祠忠节祠碑记”额文小篆阴刻,左行横书。碑文楷体直书,另题曰“歧亭重建宋贤祠并建忠节祠记”,正文20行,满行33字(另一碑文不同处录于括号中,以备考)。全文如下:

歧亭重建宋贤祠并建忠节祠记

刑科给事中会稽宗稷辰撰(另一碑无此前款)

古赤亭地,后为歧亭。在光黄之交,为守淮要镇。当宋神宗时,中原无事,有世家杰士陈公季常先生尝隐居于此,称方山子。初,射猎山中,意气甚壮;久之,乃益韬晦,惟啸歌自娱。苏文忠与旧故,迨谪黄州,访之于歧下杏花村,大异之。其生平盖怀文武才略,不得用于世,竟以隐终。没后即葬于是村之山原,碑石至今存焉。我□朝康熙癸丑岁,于清端公官歧亭司马,始与士流为之建祠于墓前。以方山子由文忠而传,祀陈必兼祀苏,故颜曰“宋贤祠”。清端尝(常)讲学其中云。清端后数十年,有邱公名赐书者,来丞歧亭,复为培植其墓木,修葺其祠宇,居民思清端之德,即祠中祀清端,至今又历百余年矣。前此已久不治,近年更迭遭兵燹(近年遭粤寇之扰),并颓垣敝甃而无存。幸清端与后司马之遗碣尚卧荒烟蔓草间,今署司马王子省三剔藓濯泥而读之,怦然动中,与士民谋修复,皆同声称愿。省三且谓众曰:“光黄间多气节之士。自粤逆扰黄,一时义旅所聚,如赴私斗,虽妇女亦皆晓然,于死生轻重之故,而无所于避。幸迪庵李公扫荡丑类,廓清全黄,方庆更生。而戊午之春,贼复由间道窜入,旬月之间,麻城、黄安相继告陷。维时李公克复九江,复亲率一旅之师,以再造此二邑民。宜二邑之民,于公三河殉乱后,迄今感泣,思念而不能忘也。《记》曰:‘能捍大难则祀之,以死殉事则祀之。’盍于旧址三楹外增建忠节一祠,以祀李公及在黄死节诸公,而以麻安之死于寇者附祀焉。”绅民更莫不慨然,以并举为当者。遂集赀鸠材,兴工于乙未年三月,而于九月望日蒇(告)厥事(成)焉。后之人绍清端之迹而崇宋贤,推清端之意而励(劝)忠节。常则效而修明之用,以示向方、善风俗。则今日之举,其有裨于世道人心者岂浅鲜也哉(其感发兴起于人心风俗岂浅鲜哉)!省三于千里外驰书请记其事,遂为之记,使锓诸石。

咸丰九年十月知黄州府事暨阳周炳鉴书,署歧亭同知山阴王震敬立(咸丰九年十月刑科给事中会稽宗稷辰撰,署歧亭同知山阴王震立)。

另一通石碑为“歧亭三祠第二碑文”。碑高136厘米,幅宽63厘米,厚约14厘米。楷体直书14行,满行40字。

歧亭三祠第二碑文

惟宋苏、陈之迹,在楚光、黄之间,亭以歧名,村因杏著。读书射猎,慕杰士之风;置酒啸歌,有谪仙之概。人虽邈矣,世并贤之。此宋贤祠所由昉也,迨历乎七百岁尚惟兹一二人。方山、眉山,峻节常仰;文事武事,余徽永怀。前司马讲学其中,始称书院;后司马仪型勿普,更祀名臣。此增设于清端公位于宋贤祠之缘起也。近者西粤吵攘,中江阑入。一围一克,赖浔阳之劲师;再陷再复,率安麻之义族。时则台司屡殉,方连迭伤,惟迪庵李公立功甚伟。乃得家招残碧,户戢遗黎。偏胜锋忽挫于三河,致浩气顿摧夫列岳。天犹陨泣,望申甫之重生;民尽哀号,惜范韩而长痛。于是,朝议许有功之处,皆立专祠;郡境思死事之臣,合崇追享。后先实同,患难咸奉。英灵部伍,都侑馨香,广推褒恤。此宋贤与清端两祠以外,所以鼎建忠节一祠,而俱统乎杏花书院也。呜呼!此三祠者,瑰琦隐见,聚千载之明禋;志节炳煌,扬一方之茂烈。宇则面南面北,古今胥联为德邻;地则居中居西,方外别存其梵舍。群力斯举,鸠工孔坚;一诚所孚,鸿构遂蒇。当岁时伏腊,迎神送神,固禔福于此乡也;且春秋释菜,较艺较力,尤振兴乎多士也。余初闻其略,已为散叙之文;既审其详,复草骈言以记。至其提唱俊髦,经营始终者,盖宫保中丞胡君有以导之,司马省三王君有以成之也。是并宜书,而集义捐资之姓氏得附于碑后云。

咸丰九年岁次巳未九月会稽宗稷辰撰

古渡遗址与麻城移民在歧亭镇南门外的举水边缘,有一处突兀的山崖,比南面的平地高出十余米,至今仍然耸立在河水边,像一个体态龙钟的老者蹲坐在河岸之上,向过往的人们讲述着他的经历与沧桑,昭示着他的历史与功绩。这就是麻城历史上唯一水道的第一号码头——歧亭古渡遗址。虽然沧海桑田,河道东移,这里只剩下一条小河,但那清澈见底的潺潺流水,映照着沿崖体自下而上铺设的百级石阶,那被人的脚底磨得光滑而下凹的石面,正见证着那段远去的历史。如若身临其境站在古渡遗址之上,仿佛就能见到当时渡口码头上人头攒动,上下忙碌的景象。

歧亭古渡被废弃的历史并不远,约在五十年前的上世纪中期,这个古渡码头仍在使用。不过当时举水中已不能行走吃水较深的大船,只是荡漾着一些小船(当地称作筏子)和竹排,短距离运送一些农用物资。沿举水而上至宋埠,水量大的季节也可以到达麻城。当举水上游的干、支流上逐渐修筑起浮桥河水库,明山水库、三河口水库三个大型水库及数十座中小型水库后,水流急剧减少,举水河才逐渐丧失其水上运输的功能。记得少年时,常到宋埠街上的竹排站拾粪、捡破烂,但见岸上的木船和竹排堆得像小山,水中的小船一排排,竹排一行行的,我们在船上水下玩得忘了回家吃饭。

而歧亭古渡的历史却是很久远的。三国时,吴将陆逊以三万人防守的要塞应当就是歧亭,而吴军又以水师最为强大,所以当时必有守歧亭的水师和舰船泊岸。南朝陈南康内史巴仲肃屯兵于歧亭,隋为大举伐陈而造大舰,从水路攻下歧亭。北宋苏陈邂逅,苏子瞻自黄州三往见季常,季常自歧亭七去黄州会苏,二人往来共十次,虽然大部分走旱路,但也有走水路的,即由歧亭出举水,入长江,过团风,达赤壁,苏诗《陈季常见过三首》其二“送君四十里,只使一帆风”,就是指季常自黄州由水路返歧亭。

清代,歧亭渡口仍承担着很大的货运量。据清康熙《麻城县志》卷五“秩官志”载:

王潞,字又韩,余杭人,由恩贡知麻城县。顺治甲午任。在任八年,修举废坠,剿除贼寇,驭民铮铮有声。旧例秋征南粮米,皆收贮歧亭水次,后移城内。达宋埠时,因水深不够,或浅涸,运送艰难。潞卒诸里长,躬至宋埠水次收纳入舟,而粮长之费,十省其二。麻民之不忘公,此其最者。

以上史料足以证明歧亭渡口在历史上发挥的重大作用。而自元末明初直至清初,歧亭渡口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从这里接受和运送移民。

在中国历史上“江西填湖广”和“湖广填四川”的大移民中,麻城摆在最突出的位置。在今天的麻城以及明代从麻城分离出的红安县的人口构成中,大约超过半数的人口的祖籍都在江西,而在四川(包括重庆市)的人口中,绝大多数是移民的后裔,这些移民中的绝大多数又是来自湖广麻城县孝感乡。这些移民在迁徙过程中,不少是走水路的。从江西来麻城的移民,由鄱阳湖入长江而上,入举水由麻城歧亭码头上岸。从麻城迁入四川的移民,从歧亭上船,溯江而上,经长江三峡到达重庆。这些在不少族谱中都有记载。关于麻城移民问题的考证,详见凌礼潮先生《麻城孝感乡移民考》(《寻根》2005)。因此,歧亭古渡遗址更是历史上“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大移民的见证。

建置沿革

歧亭作为一个军事重镇,在历史上曾多次置县与驻军,其建置与沿革与麻城不尽相同。但在绝大多数的历史时期内,歧亭为麻城属地,至封建社会晚期,发展成为麻城邑西之重镇。因此,考察歧亭镇的建置与沿革须一并考察麻城县的历史建置与沿革。

麻城的建置沿革,以目前能见到的最早的《麻城县志》(清康熙九年刻本)记载:

周为黄国地,黄帝之后颛顼曾孙陆终受封于黄,嬴姓,国在今光州定城废县之西。春秋时属黄,后属楚,楚徙邾君于此。战国时,楚灭邾迁其君于黄,遂名邾城。秦属南郡。汉名西陵,属江夏,衡山王吴芮尝都之。三国时魏名西阳,为重镇。后属吴,赤乌四年八月,陆逊以三万人守之。晋为弋阳郡,又析置西阳国,东晋以邾城为豫州治所。

麻城本后赵石勒将麻将军胡秋所筑城也,遂名。后魏安阳孝昌二年置治麻城。梁初置信安县及北西阳县。陈废北西阳置定州,后周改曰亭州,分置东义州,又有建宁、阴城、定城三郡。隋开皇十八年改麻城县,属黄州。唐置总管府于麻城,后置亭州,又析置阳城县,寻复省。元和初又以麻城省入黄冈,后复置,属黄冈。宋端平二年徙县治于什子山。元复旧治,名麻城,属黄州路,隶淮南,改隶河南。明仍麻城县,属光州,改属黄州府,隶湖广,国朝因之。

由于麻城地处南北交界处,在中国历史上的封建割据时期,往往处在多个封建割据政权的拉锯位置,致使其建置变更较快,实可谓“朝秦暮楚”。如三国鼎足割据时期,麻城一带为魏、蜀、吴交界地带,魏置西阳县,属魏豫州弋阳郡。后并入吴,属扬州蕲春郡,后又合江夏武昌属郢州,后又得邾城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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