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点了房里的灯,又拿来床被褥:”凑合着歇一夜吧,我们这小地方也不曾想会有贵客来,简陋的很,多多体谅啊。”两人道了谢,老人退了出去,若兮一看,屋子虽小,四处却很整洁,那靠墙的床却并不大,两张椅子,也无其他可以歇息的地方.鹤白自然也早看出来了,低声道:”若儿,你睡吧。”
若兮忙道:”师兄，你先睡吧,我此刻倒还不困,你好好睡一会儿,天亮了,咱们又得上路了,只怕更多的麻烦还在后头,我又不会功夫,全仗你了,快些歇着吧,等躲过了追捕,我再补回来也使得。”
鹤白摇头道:”那怎么行?你身子骨比不得我,我自幼习武,毕竟比你强些,快些歇着吧,我只坐着定定神就好了。”
一时僵持不下,此刻寒风在窗外呼啸,屋子里也渐渐侵出些寒意来,刚刚的那一点热乎又慢慢被寒气冲淡了,这样坐一夜,只怕再壮实的身子也会落下病来,若兮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道:”好,都别争了,师兄,咱们就一起凑合着歇歇吧,天一亮就要赶路了,这要坐一夜如何使得?”鹤白不曾想若兮会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忙忙地道:”不要多久天就亮了,不碍事的。”
若兮走过来,诚恳地看着鹤白:”师兄,你就不要再这么拘泥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隧轻轻拉了他的衣袖过去。
两人终于合衣睡下,似乎都能清晰地听见对方咚咚的心跳声,身体刻意地离了老远,被褥却没有那么宽大,都露了大半个身体在外面,鹤白终于忍不住靠近了过来,伸手去帮若兮掖了掖被角,看了看若兮,见她微闭了眼睛,便吹熄了烛火,若兮担心鹤白会顾虑太多起开身去,便低声道:”睡吧,看睡先睡着.”鹤白笑笑应道:”好啊！可别因为我老做恶梦.”慢慢的,被褥里暖和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便才沉沉睡去。
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和犬吠声惊醒,鹤白轻轻揭起被子一角,提剑掠至窗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若兮也醒了,下了床,鹤白回头道:”别出声,有可能是追兵。”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变成了捶门,还伴随着一片嘈杂.若兮惊恐地想:追兵怎么这么快就追过来了?正想着,只听那老人开门说话声.虽然嘈杂一片,还是隐隐听见是问有没有看见一男一女两个逃犯,鹤白低声道:”若儿,快,从这窗户跳出去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我,我去把他们支开.”若兮也不再顾虑什么,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锭:”把这个交给老伯,小心点.”然后翻身跳出去,外面是软软的雪地,月色暗淡了许多,隐隐的能看见丈余内的距离.
若兮四下一打量,也不管寒夜的凄冷,往前面一堆黑糊糊的大概是庄户人的柴堆奔过去.靠着柴堆,风声小了许多,只听得老人家那边乱哄哄的,不一会儿又渐渐安静下来,不知道那些人是走了开始进了房屋,犬吠声仍然一阵紧似一阵,远远近近的犬吠声此起彼伏,在这暗夜里分外凄凉,若兮抱紧双臂,动也不敢动一下,这样的夜使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从皇宫里逃出来,被慕风救下后,一个人孤寂地守着护城河边那片树林里,听着夜风呼啸,鬼哭般碜人心肺,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再次沦落至此.
良久良久,犬吠声渐渐低了下去,那边再听不到一丝动静了,若兮才突地感到浑身冰冷,四肢忍不住颤抖起来.好冷!刚刚的从热被窝里起来,紧张之下没有感觉到什么,此刻,一放松下来,这天寒地冻的夜里,冷风冰锥般刺入肌肤,鹤白,你什么时候过来?我只怕快要撑不住了.若兮颤抖着立起身慢慢地在原地跺着脚.
好半天才隐隐听见马蹄声,”若儿,若儿!”是鹤白,若兮喜出望外,”师兄,我在这里.”鹤白牵了马过来:”冻坏了吧?快,快上马,咱们必须赶在那些人前面出关.”
若兮伸出僵直的手半天才接住缰绳:”师兄,老伯怎么样?那些人呢?””没事,我把他们都支走了,显然是有人去告了密,否则追兵不会这么快!走吧,他们可能会在前面的大雁关设卡阻拦咱们,趁着黑夜,咱们要快马冲过大雁关,否则明日一早就出不去了.”鹤白看若兮声音都发抖了,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若兮却不肯接,径直上了马,这样的天气没有外袍怎么过?
鹤白一把拉住马头:”若儿,别固执,快点穿上!””师兄,你就别这么婆婆妈妈了,咱们快些赶路要紧.”若兮急道,”我,我不碍事.””你都抖成这样了,还不听话!”鹤白想了想,忽然跃身上马,强行把外袍披给若兮,然后一拉手中的缰绳,跳上那匹马背,纵马奔驰起来,若兮只好一击马臀,紧跟上去.
鹤白不时回过头来等若兮片刻,一前一后,很快就赶出老远.不待天亮,两人已顺着小道绕过大雁门,彻底离开山西地界.幸好鹤白熟悉这边的路径,否则真不知道此刻会是何种情形.
“天一亮咱们找家客栈歇歇,等出了嘉屿,过了玉门关,瓦刺便指日可到,那时便可无虞了.”鹤白放慢了速度和若兮并辔行着,若兮心里一阵轻松,等到了瓦刺,便不再这么狼狈的逃命了.眼前却天旋地转,连手中的马缰都似乎有千斤那么重,糟糕,受了风寒,只怕是严重了,”师兄,我……”还不及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黑,栽倒过去,鹤白眼尖手快利落地跃身接住了,想了想把她拦腰抱过来,紧紧放于身前,任那匹马慢慢跟在后面.
有了两个人的体温,身体慢慢暖和起来,若兮隐隐有了知觉,眼皮却始终沉重的抬不起来,感觉到耳边微微的鼻息声，和脸颊边温热的胸膛,一瞬间她以为又回到了慕风的怀抱,忍不住靠近了过去,低喃道:”慕风,慕风,你怀里好暖和.”而后踏实地睡了过去.鹤白不觉一怔,想了想仍紧了紧双臂搂紧了她,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浮上嘴角.他的内心仍被满满的幸福填满,有这样的一个此刻,比什么都让他感到欣慰,够了,此生足矣.尽管她把他当着那个他,但是他仍是满足的.
天渐渐亮了,鹤白看看怀中的若兮,一拉马缰,疾驰而去.若兮早已醒转,虽然四肢无力,但是神智清醒了不少,她早已发觉自己蜷缩着鹤白怀里,满面绯红,她说不出心底是一种什么滋味,有愧疚,有羞赫,也有迷茫……
不几日已到了玉门关.
玉门关虽地处荒僻,但接近年关,又是通往关外的关塞要道,此时亦是涌满熙熙攘攘的人群,若兮看着他们,想到昔日京城的繁华景象不觉潸然堕泪,日间市面上货摊挨肩，行人摩踵;入夜灯光彩饰，五色璀璨。倚栏步月吟诗者有之，乘酒放歌者有之，拄杖赏游者有之——更莫说那新春、上元、端午、中秋等佳节了,此后离了中原,那一切不过成了永久的记忆了,或是只有在梦中再见了罢.
鹤白虽猜不出若兮感慨什么,但见她愁容满面,也理解此去迢迢万里再想回来中原可不再容易了.便提出找家客栈,过了小年再走.若兮因那一日和鹤白太过亲密,隐有羞赫,这些时日总是远着他,此时也只是摇摇头:”罢了,咱们还是赶路吧.”
鹤白便默然了,只跟在边上,两人默默无语各怀心事,任那马蹄答答.
雪未化尽,远远是绵延不绝白雪皑皑的山峰,鹤白说过了那山,便是瓦刺的地界了,若兮不时抬头凝望着那远处的山脉，遐想神驰。
眼前似乎出现了碧绿无涯的草原，放任无羁的骏马，温暖恬静的帐篷和牧人们逍遥无拘的生活……这一切都那么让人向往，勾起她无比的热切神往，那里是母亲的故土,她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纯真的少女时代,这样想着,母亲似乎就在山的那一边向她招手,含笑唤着她快些归来.不由热泪盈框,啊!母亲,母亲,我终于快要见到无比神往的大草原了!您说过您的灵魂会回到草原等我归来,母亲,我好想念您!您等着我,我就要来了!
真想立即加快速度，策马越过那高高的山脉，向草原那边驰去。
两天时间,才绕过那片山脉,绕过中原的哨卡,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辽阔的原野,此时已没有一地绿色芳草连天,未化尽的雪水浸着枯黄的野草,一片触目,极目远眺，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天边,草原上看不见一个帐篷，一只牛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一缕炊烟。”这里就是草原了吗?”若兮有些失望地道.
“这里在春季也是绿莹莹的一片,可惜眼下正值冬季,草都干枯了,这些年因为屡屡传出要和中原决战的传闻,这一片的牧民都迁走了,所以很是荒凉.”鹤白停了停,”但是放心吧,过了那边的草甸子,就会有人烟了,不要半日就可以见到瓦刺国王了.”
“人烟?瓦刺国王?”若兮喃喃着,我将要留在这里过完我的一生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