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与黑夜交替时分，在神谷山东侧的小湖边，十几个同门少年对峙。
陈雨轻轻地“哼”了一声，道：“放了它，日后又伤人性命，你又能如何？这只畜牲杀过的人，够把它剁上几十次了。罪孽不惩，何以为法？”
路三火淡淡道：“合乎人性便是法，不作恶即是善。惩恶是手段而非目的。如今这只水蛟未尝作恶，善心已扬，法自然不应该剥夺它活下去的权利。”
陈雨冷笑一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看来路兄弟对道法的理解和我们不大一样。”
路三火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短剑微微扬起，瘦削的身影在水蛟的巨大身躯前略显渺小。洛允四人也站到他身旁。
陈雨意味深长地看了路三火一眼，又道：“路兄弟终归是有一点和在下不谋而合，拳头硬的便是道。”
路三火摇头，指了指陈雨：“你的道在那里。”说着又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的道在这里。”
陈雨轻轻抽出长剑，剑身上还残留有血迹。黑衣少年冷冷道：“若是认为能阻止我们，尽可以一试。”
其他三个尚有一战之力的同门一并抽出了长剑，体内真元爆涌，便要动手。四个方才差点将百年凶兽斩于剑下的炼气境少年天才，端的是气势如虹。
洛允和秦霜并不甚明白两个少年的争论，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只水蛟看起来很可怜。况且今天看来，这过去的二十年间，它有伤人的能力却并不没有像从前那样伤人，已然无害。
洛允突然想起雨师叔对阿爸说的，这里也是它们的神谷山，不由得把手里的细剑握得更紧了一些。
血泊中的水蛟因为剧痛身躯微微颤抖，并不知道身后这五个渺小的人类将为了自己而战。
洛允屏住呼吸，盯着几步外的陈雨，这个神秘的黑衣少年修为最高，也是最危险的。若是没法挡住他的剑，自己一行人毫无胜算。
便在洛允全部注意力都聚集在陈雨身上时，却是另外三人率先暴起。
三道黑影凌空而来，眼见着便要跃过众人，攻向重伤的水蛟。洛允来不及多想，体内真元瞬间涌向全身，纵身跃起，细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直刺向攻向蛟颈的一人。
半空中是长剑与细剑的碰撞，洛允终于是将体内真元发挥到极致，细剑剑身流光溢彩间，剑气肆意横扫。和洛允交手的这个炼气中境的短发少年登时感觉到从细剑上传来的凌厉攻势，又惊又恼道：“炼气上境？”
洛允隐隐看见陈雨已经往水蛟冲了过去，心里有些慌乱，并不答话。身形漂移间，细剑如银蛇一般蛰向那人。不过瞬息，第一剑破空而去，细剑与长剑狠狠碰撞，短发少年奋力拨开，剑气波及间，手掌吃痛。第二剑，双剑摩擦，细剑的攻势堪堪被长剑剑身挡了下来。短发少年已然失位，剑势未阖，第三剑便接踵而来，手里的长剑直接脱手而飞，“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洛允细剑一挥，恰好在离那人喉咙一寸处停住，冷冷地看着他。短发少年神情复杂地看了洛允一眼，深吸一口气，举手示意认输了。
洛允收回细剑，远远看见陈雨已经攻到了水蛟的身后，正与路三火缠斗，便想前去相助。
还未走几步，一对长剑横在了洛允面前，两个炼气中境的少年，警告意味十足地看着洛允。洛允转头一看，果然是看到了一脸无奈的罗伊和躺在一旁惨叫的陶梓，秦霜正帮他查看伤口。
洛允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互不参与，垂下细剑观望着两个少年的决斗。
方才陈雨一行人与水蛟相斗时因为相隔太远并不能看得清楚。如今近距离目睹这个同为炼气上境的黑衣少年出剑，洛允才感受到长剑上蕴含的恐怖剑意。
黑衣少年剑招变化并不快，脚步也略显缓慢，但每一道剑光闪烁处，竟是隐隐有真实的剑气迸发而出，分明是蕴星境强者才能施展的人剑一体，真元直灌剑身，剑意比之炼气境强者又是一个新天地。
原来这个黑衣少年已然半步踏入蕴星境的门槛，洛允心里又是惊异又是担忧。惊异于这个少年年纪与自己相仿，却已经在修道一路上达到了大多数人花几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担忧的是只有筑元境的路三火，即便他能奇招迭出，如此碾压式的境界压制又如何能弥补。
好在洛允发现灰袍少年打的相当聪明，短剑挥舞或是攻或是守，总是敏锐地寻找陈雨剑招中的薄弱处，虚招破招，攻守转换间又并不与剑意汹涌的剑锋正面相抗。
洛允明白路三火要做的只是缠住陈雨，不让陈雨有机会对垂死的水蛟动手。洛允担心的是如今路三火暂时可以借助超凡的战斗嗅觉见招拆招，若是一时判断失准……
便在洛允心生不安之际，远远见着陈雨向前跳了一步，长剑顺势斩下。剑气纵横，势不可挡。路三火不敢硬接长剑的锋芒，顺势往身后跃了一步，短剑上扬以作守势，勉强化解破空而来的剑气。
陈雨剑势未尽，自然一往无前。瞬息间长剑又至，连刺三下，路三火并未迟疑，后退数步，一一化解。
路三火知道陈雨接连四招剑式逼迫感十足却缺少杀意，真正的杀意是向着垂死的水蛟。便在这几步的距离外，黑衣少年剑锋横转，攻向了水蛟的心脏处。
路三火暴起刺向黑衣少年，短剑剑锋虽不如长剑剑意那般狂妄肆意，也足以贯穿一个不做防备的人的头颅了。两个少年和一只水蛟，俨然是一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境。
只是，黑衣少年仿佛并没有察觉身后袭来的剑意，长剑剑锋不改，眼中似乎只有垂死的水蛟。一丈，一尺，数寸，短剑飞速刺来，眼见着陈雨的头便要被贯穿。众人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这般境地，这个陈雨是疯了吗？
便在众人都要惊叫出声时，短剑微微晃了一下，被主人强行减缓了攻势。
几乎是在一瞬间，陈雨手中刺向水蛟的长剑如蛰伏已久的毒蛇一般，剑锋逆转，便往黑衣少年身后袭来的灰影斩去。
这道杀意原来是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