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程双看着手里已经按过手印的契书，脸上挂着适度的微笑，但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卖小菜不过是为了还钱的权宜之计，一来她没有时间每天耗在镇上叫卖，二来野菜都有时节性，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所以她只就这四种小菜跟掌柜签了三个月的契书，根据店里卖小菜的速度按时将小菜送来，每坛小菜二百六十文钱，每次结算，概不押账。
而掌柜也要求，小菜的味道和品质不能下降，三个月内不许将这四种小菜再卖给别家。
双方谈好条件，便当场写好契书，签字画押。
掌柜将程双这次带来的四坛子小菜留下，吩咐账房取铜板出来，然后冲门口的伙计吆喝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洗洗手过来卖小菜。”
伙计看着程双一吊多钱入手，自己却成了卖小菜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但是掌柜的话却也不能不听，除非是不想干了，所以他也只能灰溜溜地去后头洗手，出来给小菜装盘。
跑堂的小二还记得程双，见这边谈好了，便上来拱手道了声恭喜。
“还多亏了您当初的指点呢！”程双说着抓了把钱塞给小二，“以后还劳烦您多多照顾。”
程双人小手也不大，但这一把也足有十几文钱。
小二高兴地把钱揣起来，笑呵呵地说：“以后是该我仰仗你才对。”
他说罢左右看看，见掌柜的正就着小菜啃馒头，便低声道：“店里原本几个一直在这儿卖小菜的人，但是最近生意都不怎么样，上次又被林家两位公子好生嫌弃，掌柜的一气之下收回了好几个人的牌子，那几个人自是不服，不敢来店里闹事却还是总在门外转悠，我估摸着他们是想看谁来卖小菜，到时候好找麻烦，你还是小心点儿吧。”
程双闻言点点头，谢过小二之后，心里盘算着，这几日看起来，银锁是个老实人，跟自家又是老邻居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三个月还是雇他来送菜就是了，总蹭人家的车坐也不太合适。
心里刚这么想着，一出门就被人伸手拦住了去路。
“真没看出来啊！”一个肥头大耳的婆子喷着唾沫星子，朝程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娘在镇上卖小菜卖了几十年，居然让你个黄毛丫头抢了生意，今天若不教训教训你，老娘以后还怎么在镇上混！”
胖婆子身后还跟着两个站脚助威的，听了这话都连连随声附和。
“李嫂的小菜是我们街坊四邻里做得最好的，那掌柜的有眼不识货。”
“就是，那掌柜欺人太甚，一点都不顾念这么多年的交情，说撵人就撵人，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的呢！”
“俗话说白菜萝卜各有所爱，掌柜的说不定是吃腻了以前的小菜，想换换口味也说不定。”听到这种毫无逻辑的话，程双简直想翻白眼，“再者说了，几位婶子的小菜做得那么好，肯定也不缺卖小菜的地方，没必要为难我这个黄毛丫头。”
胖婆子被这话气得呼哧呼哧地大喘气，眉毛倒竖地嚷道：“嗬，小丫头片子嘴皮子还挺利索，难怪哄得那老王八蛋把我们撵走买你的小菜。不过看你这一副没长开的模样，下次叫你娘来说不定更好使……”
后面的话说得就越来越难听了，程双秀眉紧锁，耐心终于告罄，上前啪啪两巴掌扇在胖婆子脸上。
“我嘴皮子在利索也没你利索，只不过怕是有人出门没漱口，这会儿满嘴的喷粪。这里到底是吃饭的地方，婶子这样也太影响别人的食欲了，难怪让人收了牌子。”
“你……”胖婆子一时没防备，竟然被个小丫头打了耳光，简直是奇耻大辱，牙根都快咬出血来，扑上来就准备近身肉搏。
银锁刚才都看傻眼了，我去，小双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强悍。
这会儿见胖婆子扑上来，他顿时回过神来，上前两步挡在程双面前，手里甩了个响鞭道：“老婆子，你别欺人太甚。”
胖婆子见银锁膀大腰圆，手里还拿着鞭子，深知自己不是对手，收住脚步却又不甘心地嚷道：“是她先打我的，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就你那一嘴不干不净的话，打你都是轻的！”银锁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鞭子，“走不走？再不走你爷爷我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程双从银锁背后探出头来说：“大婶，你的跟班都跑光了！”
胖婆子回头一看，还真是，那两个见风使舵的女人都已经快跑到街角了，自己如今身单力薄的哪里是银锁的对手。
她弯腰抓起地上的篮子，左手提起裙角一边往街角跑，一边还不忘放狠话道：“你、你们给我等着，我、我还会再回来的。”
程双瞬间笑喷，回来？你以为你是灰太狼啊！
银锁回头见程双笑得眉眼弯弯，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张了张嘴，把刚才想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程双拍拍手，心情大好地说：“银锁哥，你快去干活吧，我买点东西就回家了。”
“那怎么行，若是刚才那些人又来找你麻烦怎么办。”银锁摇头道，“我陪你去买东西，然后咱们一起回村。”
“这位兄弟去忙吧，我陪程姑娘去买东西就是了。”程双刚要开口拒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会这么巧吧？程双心里这样想着，扭头一看，果然是陆韫！
“陆公子。”昨天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努力追求男神，所以程双虽然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但声音还算镇定，“老爷子身子怎么样了？那鸟蛋吃着当真有效？”
陆韫走过来，顺势在银锁和程双中间站定，笑着说：“老爷子本来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没胃口吃不下去饭，加之上了年纪，人自然就恹恹的没精神。也不知请了个什么庸医说老爷子这是大限将至，所以才不思饮食，把全家都吓得人仰马翻。”
“我特意请了名医来给老爷子诊脉，结果不过是换季导致的脾胃不和、食欲不振罢了，如今几副药吃下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之所以去寻那鸟蛋，只不过是因为鸟蛋比鸡蛋更滋补罢了。”
陆韫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道，若不是为了去找你，我何苦大老远地跑去买什么鸟蛋。
程双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听他说完还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银锁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神色失落地跟程双打了个招呼，赶车牛车拉货去了。
目送银锁离开之后，陆韫继续道：“老爷子挺喜欢吃你拌的小菜，我要的辣白菜和辣萝卜条你可别忘了。”
“白菜和萝卜都要先晒再腌，怎么也得大半个月之后才能吃呢！”程双趁机问道，“我还做了些其他小菜，只是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所以今天没带来。”
陆韫见程双这么主动询问，心里高兴，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眨巴眨巴眼睛说：“我家在北陵城里，林家是我外祖家，到时候你把东西送到镇东的林府就是了。”
程双闻言心里稍稍失落，原来自己跟男神的距离并不仅仅是从乡下到镇上那么远，还有再到城里的距离。
如今赚钱大业才刚刚起步，离包养男神的最终目标还有很大差距。
“加油！”程双攥紧拳头，小声地给自己打气。
陆韫对她的举动装作没有看到，体贴地陪着她到市场买了葱姜蒜、辣椒、苹果梨子葱头什么一大堆东西。
他偏生还要发扬绅士风度，不肯让程双提东西。结果穿着月白长衫，左手一串葱姜蒜，右手拎着葱头苹果梨。
两手都提着东西也没法儿扇扇子，一头一脸的汗也腾不出手来擦。
长衫的下摆溅得都是泥点子，后腰处也不知被谁蹭了个脏乎乎的巴掌印，简直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林公子带着家丁一路尾随，看到陆韫走近菜市场已经惊掉了下巴，本着看热闹不怕热闹大的心态，他还是捏着鼻子跟了进去，这一路被惊得完全合不拢嘴。
程双把东西都买好之后，回头看到陆韫满头大汗，要把东西接过来他却怎么都不肯，只好掏出自己的帕子。
“陆公子，我的帕子是昨天刚洗过的。”程双说罢见陆韫没有嫌弃的神色，这才走近两步抬手给他擦汗，居然要稍微垫脚才能够到。
这该死的身高差，简直太打击人了有木有！
程双努力挺了挺腰杆，心里盘算着从今天开始努力运动，不知道会不会继续长高，看来回去该弄点牛奶来喝喝才行。
她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瞬间僵直了身子，鼻端萦绕着好闻的皂角味道，陆韫的呼吸正轻柔地拍在自己脸上……
我去，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离得这样近了？
不过……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男神完全没有反感的样子，脸上貌似还有些微微泛红。
程双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干得漂亮！
林公子躲在菜摊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谁能告诉我，那个一脸傻样的人真的是我那个惜字如金的表哥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