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喜服的领口之处,更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盛月颐那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红云飘洒,一番行云流水一般的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行走之间,使得盛月颐的步调看起来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盛月颐伸出右手来,轻轻抬起手腕,对着那大大的铜镜子,将自己的手轻轻按放在自己那被精心梳理,挽成一道完美新娘发髻行装的三千青丝上方,不禁感叹自己的人生……
“我不再是一个小姑娘家了,我嫁人了,我终于做了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的娘子……”
盛月颐神情复杂,心绪纷繁难以形容,说不清悲喜地对着镜子,自己跟自己说道:
“盛月颐……你扎了媳妇儿的发髻,你已经把你的三千烦恼青丝都扎起来束起来了……你真的嫁人了,是吗?……盛月颐,你真的终于得偿所愿了,是吗?”
盛月颐一边自己对着自己说着话,一边又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正就着酒醉的劲头儿趴在圆桌子边儿是酣睡着的夏侯逸,静静地,悄悄地,面无表情,不作声响,没有任何反应地,静静地呆呆地坐了好久,好久,好久……
带回过神来,盛月颐依旧是自顾自地对着铜镜子,眉眼儿含笑意,嘴角儿微微上扬起来,盛月颐跟自己十分勉强地微微笑了一下子:
“盛月颐……你真的如愿了,你真的嫁给了这个男人……你看,那个正在圆桌子旁边醉酒酣睡着的那个男人,就是盛月颐你今后的夫君,是你一辈子要跟随要顺从要去全心全意地爱着的男人……”
盛月颐顿了顿,表情神色严肃黯淡了一些:
“盛月颐,这个男人,他叫夏侯逸。这个男人,就是你从小就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之间无数次想要嫁给他的那个男人……可是,盛月颐,这个叫做夏侯逸的男人……他真的爱你吗?他的心里,真的有你吗?”
盛月颐对着那面铜制镜子,自顾自地自己问着自己,那样一身见血一招致命地,质问着自己,这样全心全意地,甚至不惜失掉做人最起码的礼仪道德和良心原则地去伤害别的女人而最终得到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值得自己这么去做……
盛月颐被镜子里的自己给问住了,值得吗?为了这样一个根本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放进过他心里一丝一毫一分一秒一时一刻的男人,自己所做的那些悔不当初的事情,所作出的那些努力挣扎和争取,还有自己那些费尽心力精心编织的荒唐谎言……真的都有意义吗?
盛月颐对自己真的没法儿回答……她真的被自己给问住了难住了。她没法回答自己。
那些害人的事情,那些违背了自己为人原则的事情,那些荒唐至极的谎言……所有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盛月颐自己甘心情愿去做的。
可是,她太想要得到夏侯逸了,夏侯逸是盛月颐自小就有的一个梦,一个美丽而凄婉的美梦。她不能容忍这个美丽的梦就这样破灭。
那个美丽的梦,支撑了盛月颐度过无数个年少成长的夜晚,让她始终怀抱着这个美丽的梦幻,心底里有所思有所想有所念……
那种思念和惦念,是美丽的,是甜蜜的,但同时又是苦涩的,伤痛的……可是,即便是如此,这个美丽与伤痛相互交杂的梦,也没有能让盛月颐下决心去舍弃它,放弃它……
在那些平时无光却又瑰丽多彩的漫漫岁月之中,盛月颐由一个还未谙世事的小丫头,逐渐长成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经历了长长的岁月之河,最后长成了现在这样足够成熟的终于可以嫁作他人妇的自己。
盛月颐看着镜中的那个自己,也许是心事沉重,慢慢地不知道何时开始,慢慢地失去了年少之时的青色懵懂和心轻气爽……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让人感慨万千,甚是怀念……
回忆接着时光的轮转,“倏”地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时候,盛月颐活泼灵动,引得邻居家的几个小哥哥都总爱去盛家府上唤她一起玩儿呢。
盛月颐身着轻巧衣饰裙摆,发丝轻巧地被竖起,上面插着碧簪,娇小玲珑,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肌肤白皙滑嫩,吹弹即破煞是可爱。头上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
清秀的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遥看仙子下凡尘,广袖宽松,粉玉要带,蛮腰纤细,楚楚动人。
繁花似锦的春日里,清风明媚的夏日里……盛月颐总是着一袭美丽的百褶长裙,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百合,斜插一支金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垂坠的响声,仿佛荷花中的仙子,迷迷离离,让人不禁顿生怜爱之心。
盛月颐是继承了其母亲盛夫人的美貌,有着天上的仙女儿都很是嫉妒的惊艳美貌……掌大的娇小无暇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精致的五官有着地中海最澄净的深蓝双眸,拥有让人嫉妒的最美丽的蔷薇色飘逸长发。身上散发这淡淡的花香……
有些时候,赶上秋冬季节里,天气微凉寒冷,盛月颐就喜欢在内里穿上腰身儿极为紧致贴身儿的或单或厚实的单裤或者棉裤里子,外面身着一件大米白色的拽地长裙,外罩一件镶金银丝绣五彩樱花的席地宫纱,秀发挽如半朵菊花,额间仔细贴了桃花花钿,更加显得面色如春,樱唇凤眼,鬓发如云。两边各簪了两只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黑珍珠,既贵气又不张扬。
盛月颐天生的美人儿模子,又极其似会打扮,别家姑娘家老老实实地穿着老式儿的衣衫裙子,终年每个新鲜劲儿,只有她盛月颐小小年纪便满脑子的歪歪道儿,可会打扮自己了,愣是想出各种法子,让自己穿着打扮儿都胜人一筹,叫人看了好不羡慕。
不过啊,这盛月颐固然是天生丽质,继承了其母亲盛将军的惊世美人之相貌,本该是能招来众多年轻后生小伙子的喜爱和追逐,可是啊,偏偏这盛月颐只从她母亲盛将军夫人那里继承了母亲的样貌,却没有将盛夫人那温顺柔和的性子也一并继承来。
相反地,盛月颐的性格脾性,倒是跟她父亲盛将军一个模子刻出来……善妒,好强,精明……真真儿是煞是厉害的一个角色呢。
本来,这街坊邻居什么的家里的小小少年们都因为盛月颐的漂亮可人,对她甚有好感,总是愿意没事儿找事儿地找借口找理由来找盛月颐一道儿上私塾一道儿玩耍嬉闹,可是,无奈这盛月颐那个时候小小年纪便早已经暗地里将自己的全部心思许给了那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夏侯逸。
盛月颐的眼里心里,哪里还能容得下其他的那些黄毛小子呢?那些个尽力追随盛月颐的小小少年,在盛月颐眼里就跟盛夏时日里招人烦的苍蝇蚊子一样地,被盛月颐那刚烈火爆的性格和脾气,统统给撵走了,吓跑了……
这一下子,盛月颐的世界倒也是清静了……再也没有那些烦人的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来烦自己了,盛月颐从来没有后悔过,更没有有过一丝一毫一时一刻的动摇。
她盛月颐将来长大了,是一定要嫁给夏侯逸的,并且,是一定会嫁给夏侯逸的。
这个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这个信念,支撑着盛月颐强大的内心,给了她强大的支持和力量……
“喝……喝酒……再来……再来一壶酒!”
夏侯逸一声醉酒的胡乱呼喊声音,将盛月颐从自己那感念岁月变迁的遐想之中引领回来……
盛月颐回头看了看夏侯逸,看他有没有什么事情……见他换了一边儿胳膊枕着又继续睡去了,样子不胜憨厚可爱,盛月颐这才不禁笑了起来,回过身子来,面对镜子当中的自己,微笑着对镜中的自己郑重其事地肯定回答道:
“值得的……为了这个男人,我盛月颐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值得的……”
夜色渐深,夏侯逸醉酒太深,依然沉沉睡着,一丝一毫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也罢……我盛月颐既然已然嫁与你夏侯逸,便一切都不急,来日方长……我等……不是也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吗?”
盛月颐也不加打扰,安安静静地,自己慢慢缓步踱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其实在这样的清凉的夏季夜晚之时,眼观耳闻夏季里窗外的夜色凉如水,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惬意之事……
窗外的夜晚天空,如同一片靛蓝神色的圆盖子,浩瀚的苍穹之中,星光璀璨,星星点点悬挂夜空之中……远处城外的打更之有染钟声慢悠悠地一声一声传来,被那朦胧飘渺如轻薄绢纱一样的曼妙夜色所衬托,夹杂着那清凉如薄荷草叶的清亮夜风,更有一番世外桃源一般的沁人心脾的闲暇惬意之感……